郑闵之浑身上下,冰冷彻骨。
他的五脏六腑,浸泡在咸腥的水中,令他感到窒息。渐渐地,咸腥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皆向他嗓腔涌去。
“咳咳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郑闵之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五光十色的天空,眼神迷蒙。
一位挽着倭堕髻,簪着红木发钗的俏颜女子,闯入了郑闵之的视线,嘴旁的两颗黑痣,秀气可爱。xiumb.com
“你终于醒了。”
郑闵之强撑着身体坐起,环视着四周。
碧波万顷的翠湖,远山烟蒙。绿树红花,身下是柔软的绿毯。
他问:“这······是哪?我是死了吗?”
红娘蹲在郑闵之身旁,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笑道:“放心,你还活着。至于这里,是海中仙境-玄女国。”
“海······海中?玄······女国?”
郑闵之抬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痛感随即传来。
他低头再看衣裳,素衫贴身,湿哒哒得令人难受。
原来,他没有死。
他还可以在父母膝下尽孝。
可是,玄女国又是在何处?
他知道,玄女国位于九州,可九州的地图上,并未描画有此国的具体方位。
郑闵之问道:“红娘姑娘,请问从玄女国回渤洲,要多长时间?”
红娘打量着郑闵之,反问道:“你今年多大?”
“已二十有一。”
“那你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什么!”郑闵之惊呼:“此······此话怎讲?为何会回不去?”
红娘望着绚丽多彩的天空,道:“因为我们现在在深海里,你能从深海游到陆地?”
郑闵之用手覆在软嫩的草地上,道:“可······可、可此地,瞧着不像是在海里。”
红娘解释道:“这玄女国,是依着一头巨大海龟的龟壳而建,那海龟在海里游,玄女国自然就是在海里。”
“可为何这里没有海水?”郑闵之问道。
红娘指着如彩虹般的天空,道“因为玄女国的先祖们,为了不让后世遭到海兽们的攻击,所以在国境边处,设下了一道结界。故而,那海水进不来。”
郑闵之听得头昏脑涨,他敲了敲额头,问:“那······那好好的,怎么会来到此处?”
红娘道:“怎么,你忘了?还是说,被海水给淹傻了?我们在沧村回渤洲的路上,遇到大漩涡,所以就来到这里了。”
时间回到前几日。
郑闵之把孟寻的骨灰和遗物送归至孟父孟母后,在沧村留了几日,帮着孟父孟母为孟寻办葬。
葬礼忙完后,归家心切的郑闵之,拜别了孟父孟母,踏上了归家之路。
离开孟家,郑闵之对红娘道:“红娘姑娘,这几日里真是辛苦你了。你与我非亲非故,非友非道,却愿意留下帮忙,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红娘玩着腰带上的垂坠道:“你无需这般客气,反正我也闲来无事,帮帮忙,刚好可以解闷。”
郑闵之问:“闲来无事?红娘姑娘家中没有活计可干?说来,你出来这几日,你阿爹阿娘可知?”
红娘道:“我打出生就是一个人,无爹无娘,无拘无束。”
原来是个孤儿。
郑闵之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
他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想不到,红娘姑娘也是位可怜人。”
“可怜?谁可怜了?”
红娘疑惑,好好的,为何说她可怜。
郑闵之摇头笑笑:“没什么,是说红娘姑娘是一位可爱得令人不禁想去怜爱的姑娘。”
好好的,揭人伤疤作何。
红娘一听,开心一笑。
原来,是在夸她。
红娘转念一想,问:“嗳,你接下来是要回家吗?”
郑闵之郑重地点头:“是的!通过孟兄的事,在下深有感触。名利可以再寻,父母的年华,却已不再。在下要尽自己所能,好好地尽孝。免得以后,留下遗憾。”
红娘听得稀里糊涂,又问:“渤洲那边,可有好吃好玩的东西?”
郑闵之面容露出骄傲:“自然!”
红娘兴奋,道:“那我与你一起去渤洲好了,反正我在沧村也呆够了。”
郑闵之笑道:“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红娘姑娘愿去渤洲游玩,走走逛逛,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郑闵之尔后心想,红娘帮他许多,他却无以报答,既然她要去渤洲,不如请她到家中做客,好好地招待答谢一番。
可是,他的家······
还是算了吧。
郑闵之挠挠头,难为情地道:“红娘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到了渤洲,请容在下做姑娘的咨客,以报答这几日恩情。”
红娘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恩情?什么咨客?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启程。到了渤洲,你爱干嘛干嘛。”
“好!”郑闵之权当红娘默认,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红娘身后。
“等一下!”红娘停下蹦跶的脚步,转身道:“你说,咱们走海路会不会更快?”
郑闵之若有所思,道:“自然,渤洲正是在沧村的对面。”
红娘惊喜,道:“那还等什么,走,咱们坐船去渤洲。”
郑闵之面露难色,并未跟上红娘。
红娘停下脚步,回身问:“怎么不走?”
郑闵之叹气,道:“海路用费过于昂贵,在下的盘缠,是定然不够。”
红娘疑惑:“盘缠?那是什么?”
“就是银子呀。”
“银子又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能让人活下去的东西。难道,红娘姑娘不用银子?那你平日里,吃穿住是怎么解决?”
红娘摸着下巴,思忖道:“这个很好解决呀。”
毕竟,她可吃可不吃。
郑闵之点头,道:“也是,这里离海边这么近,怎会被饿死。”
郑闵之转身面向林子处,道:“所以,红娘姑娘,咱们盘缠不够,只能走陆路。”
红娘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在想着些什么。她灵光一闪,上前拉住郑闵之的手腕,道:“不用,咱们混上去就行了,那船可好混了,我都混过好几次了。”
“混?”
“是啊。”
“红娘姑娘,这种投机取巧、偷偷摸摸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为好。”
“你这秀才,这怎就叫投机取巧、偷偷摸摸?不过是借他们的船坐一坐,反正他们的船这么大,多我们两人又不会怎样。你倒好,我好心想办法,却对我说起了教。”
郑闵之汗颜一笑:“毕竟投机取巧、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在下不敢自称神贤,但也读过神贤书,书中说,君子应······”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走快点,晚了,船就要走了。”
“······”
郑闵之在红娘的帮助下,与她顺利地混上了回渤洲的货船。
波澜壮阔的大海,即便是天空,也变得触手可及。
大海辽阔,只要未抵达海岸,在海上的未知,永远是那么的奥妙神秘。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紧接着,乌云便涌了过来。
平静的海面,霎时变得波涛汹涌。
豆大的雨水,随着雷声,敲打在船面舷窗上。
雨,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
即便是货船,也只能陷于猛浪中。
海浪成丈,连海接天。大自然面前,凡人皆为蝼蚁。
巨浪如同巨手一般,将货船拍成碎片。
疾猛的海涡,如同一张巨口,吞噬着渺小的生灵。
被卷入大海的郑闵之,不省人事。直到他醒来,周围的一切,已是那么的陌生。
郑闵之垂头丧气:“如若是这样,在下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红娘眨巴着双眼,道:“怎么没有区别,区别可大了!你都不知道,咱们这次有多幸运。”
“幸运!?”
红娘点头,道:“当然!你以为,玄女国很好找。若不是碰巧遇到玄女国的海门大开,谁也甭想找到这海中仙境。”
“海门?玄女国有通往陆地的出口?”
“有啊。”
郑闵之一扫脸上愁容,连忙起身:“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把出口找出来。”
红娘努努嘴,道:“可是现在,海门已经关了。”
郑闵之问:“那何时再开?”
红娘答道:“海门一百年开一次,一次开一天,所以,下次打开的时间是一百年后。”
“一百年后!?”
作为一介凡人的郑闵之,就算他活到一百岁,也等不到一百年。
郑闵之怏怏地坐回到草地上:“若是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红娘不解:“你怎可说这些丧气话,你可知道,玄女国是陆上多少人做梦都想寻到的国度。即便是海门大开,若是没有玄女国的引路使,也别想来到此处。船上的其他人,就是这般,他们现在,估计已经被海兽消化得差不多了。”
“那在下怎会?”
红娘得意地笑道:“所以,你要感谢我才行。若不是我,你早就葬身鱼腹,更别说有缘来到此地。”
郑闵之欲哭无泪,道:“可在下,并不想在此度过余生。家中还有父母需在下回去照顾,如今这般,这······唉······”
红娘不懂郑闵之的心情,她无法理解,心思早就飘到玄女国繁华热闹的皇都去了。
她道:“哎呀,你就别伤心了,与其在这伤心,还不如好好活下去。反正不久之后,你在你父母心中,就会成为死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郑闵之深深地叹了口气:“的确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说我在父母心中已死,但实际上我还活着。既然活着,就不能随便糟蹋自己。”
郑闵之深吸一口气,他起身朝红娘深深一拜:“日后,在下可依靠的,只有红娘姑娘了,望红娘姑娘日后多多指教,在下也会竭尽全力,在红娘姑娘需要······”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这秀才说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还傻站着干嘛,走啊。”
郑闵之点头,刚要迈出步伐,就被湿透的衣服止住了脚步。
他尴尬地道:“红娘姑娘,你看我这······”
红娘挑眉,道:“这个啊,简单!”
红娘抬手捏诀,一道红色的光芒,从她指尖跃出,化作一条透着红光长长的红线,落到郑闵之身上,萦绕在素衫外。
随着红线淡去,郑闵之的衣服变得干净如洗。
郑闵之惊叹,抬手作揖,恭敬道:“原来,红娘姑娘是修仙之士,是在下失敬了。”
红娘听得糊涂。这秀才,整日说些她听不懂的东西。
红娘问:“修仙之士?那是什么?”
郑闵之吃惊地反问道:“红年姑娘不知?”
红娘一脸天真,答:“不知。”
“可你不是会法术吗?怎会不知?”
“哦~,这个啊,嘻嘻,我天生就会了。不然,在没有引路使的情况下,我怎么把你带进来。”
“天生。”郑闵之复述着,随即震惊道:“红娘姑娘,原来您是仙子!”
“仙子?那倒也不是。我一直待在沧村,哪都没去过。”
自打她有意识,她便一直待在沧村。
那时候,还没有沧村这个村子,倒是有几亩桑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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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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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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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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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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