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起身,随手拿过旁边的睡衣,“我去看看。”
他披上衣服后往外走,许情深醒了就睡不着了,干脆也跟着起床。
蒋远周来到楼下,保姆正要上楼,看到他下来忙着急说道,“万小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
“一个劲地说要见您。”
此时天色尚早,蒋远周走进院子,路边的草坪前两日才修剪过,青草混合着泥土香味扑鼻而来,不远处,万毓宁情绪失控般摇晃着铁门,说要见他。
许情深来到阳台,看到蒋远周走到门前,隔着密密麻麻而又坚硬无比的铁栏杆看向万毓宁,“你来做什么?”
“远周,不是说好了今天带我去打高尔夫吗?”
蒋远周满面纳闷,“什么高尔夫?”
“明明说好了的啊,你怎么忘了!”万毓宁有些恼,脸上的表情明显是生气了。
蒋远周盯紧跟前这张熟悉的脸,话语淡漠,一字一语道,“毓宁,你爸都病成那样了,你还有这闲心思在我这闹?”
“我爸?我爸没病啊,”万毓宁不解地摇头,“远周,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时,站在万毓宁旁边的保镖上前,压低了嗓音道,“蒋先生,万小姐还提起了金子。”
“金子怎么了?”
万毓宁闻言,抢过话,“他说金子死了。”
“金子死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蒋远周朝她睇眼。
“什么意思啊?”万毓宁怔怔盯着跟前的人,“远周,前两天去高尔夫场,不就是金子跟我们一起去的吗?”
蒋远周潭底透出丝冷冽,视线紧紧锁住万毓宁的脸,他将她的每个表情都收入眼里,“你……你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
“结婚了?那我为什么没住在这?”
蒋远周眼色越来越冷,望向万毓宁的视线慢慢渗出担忧,万毓宁站在铁门外,楚楚可怜看向他,“远周,我饿。”
男人挥下手,示意人将铁门打开。
万毓宁走了进来,蒋远周看向她身后,并没看到任何的车辆和人,“你是怎么来的?”
“走过来的啊。”万毓宁自然地挽住蒋远周的胳膊,“我们先吃早饭,吃好了就去打球好吗?”
许情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将这一幕清晰收入眼中。蒋远周步子有些僵硬,似乎不敢相信,可万毓宁这个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两人回到屋内,蒋远周唤过佣人,“早餐备好了吗?”
“糕点和蒸饺已经好了,锅里的粥还要些时候。”
“先端上来吧。”蒋远周过去,将椅子拉开,万毓宁自然地坐上去,她环顾四周,“远周,我上次买的那束花呢?”
蒋远周在她身侧坐定下来,他单手撑在额前,“毓宁,方晟呢?”
万毓宁目光落向他,也没有立马否认说不认识这个人,眼里的矛盾好像越来越浓,她开始频繁地看向四周,使劲看……
佣人将早餐端上桌,蒋远周把筷子递向她,“先吃吧。”
许情深下来的时候,餐厅内倒是很安静,她走下楼梯,看到蒋远周安安静静地坐在万毓宁身侧,视线专注地盯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她许情深应该上前说一句我要上班了,然后转身离开,这才是大大方方地成全吧?
可她偏不。
许情深过去,拉开了一张椅子后坐定。
佣人过来给她添置碗筷,动作自然地好似她就是九龙苍的女主人。万毓宁一口糕点咬在嘴里,看向许情深的眼神充满震惊,半晌后,她才开口,“你是谁?”
粥也好了,还很烫手,许情深接过一小碗,“万小姐忘性这么大?”
“你为什么住在这?”
“这话,你应该问蒋远周。”
万毓宁的双眼紧接着望向蒋远周,他上半身往后靠,“你先吃,吃完了我带你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我不想去!”
“毓宁,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对劲吗?”
万毓宁握紧手里筷子,“我不觉得,我很好。”
许情深自顾吃着早餐,万毓宁的注意力全都挪到她身上,“远周,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九龙苍?她不知道我才是这的女主人吗?”
许情深将勺子放回碗中,“我要去上班了。”
蒋远周挥了下手,示意她先行离开,许情深上楼去拿包,万毓宁见状,起身欲要跟去。
“走,跟我去医院。”
“我说了我没病!”万毓宁猛地推开椅子,转身朝着楼梯大步跑去,她对九龙苍倒是一如既往地熟悉,也知道蒋远周的卧室在哪。
许情深拿了包出来,迎面正好同万毓宁碰上。
万毓宁目光狠狠盯向她,尔后大步走进主卧,她在周围仔仔细细扫了圈,再进入更衣室。
很快,许情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蒋远周也走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更衣室。万毓宁发狂地将衣架上属于许情深的衣服全都扯了下来,柜子内的鞋、蒋远周送她的包,无一幸免,统统掼在地上。
许情深看了眼,“万小姐,你真是疯了,需要去医院看看。”
“你再说一遍!”万毓宁情绪激动地扑过来,蒋远周上前步抱住她的腰,他面色冷峻朝许情深道,“你先去医院吧。”
许情深往后退,冷冷收起目光后转身离开。
蒋远周将万毓宁带出更衣室,然后让她坐在卧室的沙发内,“你记得我是谁。”
“你糊涂了吗?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爸妈呢?”
万毓宁神色倒是如往常般,没有太大的异样,她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我爸是病了吧?远周,我最近记性特别差。”
“所以,我们需要去医院。”
“你忘了,我家就有医院,况且我最近都有在接受心理治疗。”万毓宁小心翼翼将垂在脸侧的头发夹在耳后。
蒋远周仔细端详着她,“是不是方晟把你弄成这样的?”
她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得方晟吗?”
万毓宁不说话了,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盯紧了蒋远周。
男人面露疑色,万毓宁这有病还是没病,挺难说清楚的。她时而恍惚,时而又似乎在逃避他的问题,再加上她原先的性子,不得不让蒋远周怀疑她是不是在装病。
仁海医院。
方晟刚眯了会,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不耐烦地掏出来接通,“喂。”
“方先生,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方晟抬头看眼,万太太趴在万鑫曾的病床前小睡一会,他赶忙起身往外走,到了外面,他快步走到走廊尽头,这才怒斥出声,“怎么回事!”
“送小姐回家的途中,她非吵着要喝东西,我停好车给她去买,回来就发现不见了。”
“废物!”方晟怒不可遏,“你在哪?”
“新紫路这边。”
万毓宁丢了,这可不是小事,如今万家风雨飘摇,眼见最好的机会终于被方晟等到了,可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万毓宁丢了,那就等于前功尽弃。
方晟没有惊动万家的人,驱车赶去了新紫路。
许情深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她也说不出什么感觉,胸口憋闷的难受,总之就是心情不痛快。
下班后走出医院,老白的车停在门口,见到她过来,伸手替她打开了车门。
“今天怎么会在这?”
“办了点事情正好路过,蒋先生说顺便让我将您送回九龙苍。”
许情深坐进车内,天气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他人呢?”
“蒋先生今天在家。”
“那……万毓宁回去了吗?”
老白目光透过内后视镜朝许情深看去,“早上的时候还在,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万家。”
许情深将车窗打开,可即便清风再凉爽,都拂不去她内心那股莫名的焦躁。
回到九龙苍,许情深换上拖鞋进去,蒋远周坐在客厅内,目光出神地盯着跟前的笔记本电脑,许情深环顾四周,并没看到万毓宁的身影。
她神色微动,嘴角不由噙笑上前,“万小姐回去了?”
蒋远周抬头朝她看眼,“还没有。”
“那她人呢?”
“一整天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撑不住睡下了,”蒋远周眉头仍旧紧锁,在看到许情深脸上的不快后,紧接着说道,“在客卧休息,等她醒后,我让老白送她回去。”
“噢。”许情深轻应,“我上去洗个澡。”
自从住进这九龙苍后,她好似有了洁癖,人真是对好的环境会有惊人的适应能力。
许情深推开主卧的门进去,脚步踩在花纹不一的地板上,刚走了几步,就觉得不对劲。她视线扫向那张大床,看到有个人形在床的中央拱起。许情深心里咯噔下,她放低脚步过去,弯腰扯住被单后将它掀开。
万毓宁早就醒了,脸上的欣喜和雀跃在看见许情深后瞬间垮了下去。
她怔怔瞪向许情深,“怎么是你?”
“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别胡说八道。”万毓宁从床上起来,站到许情深跟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万毓宁,方晟的太太,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
“蒋远周的女朋友。”
万毓宁眼睛顿时圆睁,“胡说八道!”
“你别装了,我见过人装病,可就是没见过装精神病的。”许情深将手里的被单丢到地上,“你这样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才有神经病。”万毓宁出声反驳。
许情深离她很近,几乎能将她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万小姐,你知道精神病三个字一旦刻印到你身上,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什,什么意思?”
许情深继续说道,“如果蒋远周断定你有精神病,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还是你以为蒋家可以接受你这样的一个媳妇?”
万毓宁脸色越来越白,视线垂在一处,不再说话。
“你心里,应该只是有些乱而已,没关系,我帮你理一理。”
“那你告诉我,我真的结婚了?”
许情深看向万毓宁的双眸,即便她如今神智有些不清楚,可许情深却对她同情不起来。别看万毓宁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她实际上却好比一条毒蛇,许情深的两次差点丧命,都是拜她所赐,她可没想过心软。
许情深目光紧紧刺在万毓宁的脸上,她告诉自己,不要将自己送上门去给别人虐,也不要再给别人第三次要你命的机会,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再也站不起来。
万毓宁这幅样子,蒋远周如果插手去管,应该能及时将她拉回来。
许情深此时的唇瓣忽然扯出抹弧度,“对,你结婚了,你丈夫的名字叫方晟,还有你爸爸昨天病了,至于你跟蒋远周……你移情别恋到方晟身上,你们早就结束了。”
万毓宁往后轻退,重重坐向床沿。
“你跑到九龙苍来,应该就是对以前的事还没彻底放下吧,你这样,让方晟情何以堪?”
万毓宁抬起小脸看向她。
“你可别忘记,上次蒋远周带着我去御湖名邸,是方晟拼命护着你,蒋远周如今一直在保护的人,是我。”
万毓宁彻底不说话了。
许情深走出房间,脚步急促地下了楼,蒋远周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听到动静回头看眼,“不是要洗澡吗?”
她穿着原先的那套衣服走来,面色阴郁,一身不吭站到蒋远周身侧。
“早上,万毓宁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蒋先生要是不放心,为什么没带她去医院?”
蒋远周朝她看眼,怎么莫名其妙又把称呼变回去了?“她死活不肯。”
“她要真有病,怎么还能坚持不肯去医院?”许情深透过澄净的玻璃望向院子里头,她的心向来很硬,特别是对给过她伤痛的人。
蒋远周目光轻轻往上挑动,“你的意思,她是装病?”
“不,她在你面前也许是真病吧,”许情深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你那么关心她,所以她一点点反应就是不正常,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蒋远周听着这话,倒明显有几分置气的意思,“口气这么酸。”
“你才酸!”许情深脱口而出,蒋远周这样一挑明,她自己也闻出酸味来了,但她怎么可能承认。
“方才怎么了?怒火冲天地下来?”
许情深眼帘往下垂,盯着蒋远周的藏蓝色棉布拖鞋,“她为什么睡在我们床上?”
“胡说什么?”
“你要不信,你自己上去看,”许情深情绪低落,好看秀气的眉头仿佛垮下来了,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进去的时候,把被子掀开了,我可没看出万小姐哪里不正常,她把我错当成是你,差点要给我个惊喜。”
蒋远周闻言,手指抚向眉间,“她的样子,倒像是只记得我。”
“是啊,这得是多浓烈的感情,”许情深转过身,后背轻靠向落地窗,“万小姐不认识我,但却可以对我说,让我离开九龙苍,不然不保证我第三次能不能那么命大。”
蒋远周修长的手指顿在眉骨处,指缝间透出的眸光陡地阴戾无比,万毓宁既然说得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她还记得许情深,更加记得她对许情深两次的伤害。
偌大的客厅内,空气仿佛忽然被抽尽,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异常吃力。
这仿佛是一场拉锯战,蒋远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许情深心里是有些慌的,她有种强烈的空虚感,她望着四周的一景一物,忽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贪恋感。
她不是看中了钱或物,只是这九龙苍,什么时候开始,竟令她觉得像是她的家了呢?
两人怔神间,九龙苍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方晟找了一天,还调出路面监控,可找到万毓宁最终走失的地方后,线索就断了。
后来他一看附近,才惊觉这儿距离九龙苍很近。
蒋远周走到沙发前,抄起座机拨了个电话出去,示意门口放人。
许情深看到方晟大步进来,蒋远周招呼过佣人,“去把万小姐请下来。”
“是。”
方晟径自走到客厅内,深邃的眸子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情深见他气喘吁吁,看来真是急坏了。
“你是来找万毓宁吧?”蒋远周率先在沙发内坐定。
方晟闻言,神色这才一松,“看来毓宁真的在这。”
“你现在才知道她丢了么?”
不远处,佣人搀扶着万毓宁缓缓下楼,方晟快步过去,从对方手里将她接过来,“怎么跑这来了?你是要急死我。”
佣人上楼来接她的时候,就说是方晟来了。
万毓宁视线落到他脸上,仔仔细细看了眼,一个个画面忽然都冒了出来,然后快速拼接出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方晟握紧她的手掌,“你至少也要给我打个电话。”
“对不起。”
方晟揽住万毓宁的肩膀,许情深看向两人,万毓宁偎在他的身前,方晟的手臂霸道地搂着她,似乎不给别人任何接近的机会。
“蒋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收留,告辞。”方晟说完,带着万毓宁要走。
“等等。”蒋远周出声,并站了起来,他走上前步,来到万毓宁跟前,“毓宁,这个人你认识吗?”
万毓宁点点头。
“他是谁?”蒋远周继续发问。
“方晟。”
蒋远周轻抬下巴,“你要跟他回去?”
“蒋先生这话很有意思,我们是夫妻,她不跟着我,难道要住在九龙苍?”方晟嘴角隐约咬着怒意,脸上却不动声色。
蒋远周这般问着,也并没觉得有何不妥,“万毓宁一早来的时候,依稀却只记得两年前的事。”
方晟如墨般的剑眉挑高,这一下,语气中明显含有怒意,“你的意思,是想说毓宁脑子里只有你了。”
“你跟我置这个气没用,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心里有我也很正常。”
许情深听到这,抬头看了下蒋远周的方向。
方晟轻笑下,带着满满的自嘲,“是,万毓宁心里要没你,也不会跑到九龙苍来。她可以装作不认识别人,却还能认得出你,蒋先生是不是更加怜香惜玉了,要我物归原主么?”
“方晟,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蒋远周黑曜石般的眸子内涌出怒意,整个人周围的空气变得凛冽无比。
方晟搂住万毓宁肩膀的手忽然松开,“既然她在这很好,我也放心了,告辞。”
说完,他抬脚就要走,万毓宁忙追上去步,“方晟,你带我回家啊!”
“你不是想留在这吗?”
万毓宁这会很清醒,她大步来到方晟旁边,“我没想留在这。”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来九龙苍?你知不知道爸还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
万毓宁看得出来,方晟是真生气了,他从未对她发过这样的火,万毓宁开始头疼,但她强忍着不适,将昨晚的事仔仔细细捋了一遍,“方晟,是我不好。昨晚看到我爸那样,我受不了……”
“那为什么要来九龙苍?”方晟面目阴寒。“难道是因为爸模模糊糊说的那句话?”
万毓宁如得到提示般,瞬间理清了方晟提供给她的来龙去脉,她目光忽然看向许情深,“我爸脑中风的时候,你明明在场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救他?”
“他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救?”许情深也从原先坐着的位子上站起来,“他那时候不能挪动,况且我一直等到救护车来才离开的,而且是你爸自己坚持要去仁海医院,这一点,你家的司机可以证明。”
“你是医生,你不施救,就是你的错!”
许情深一言不发,这些话听在蒋远周的耳中,却开始刺得难受。看来万毓宁真是装病,跑到九龙苍来闹腾这么一出,就是怪许情深的‘见死不救’。
他几步回到沙发前,没再看万毓宁一眼,“你们走吧。”
方晟重新拥住万毓宁的肩头,“走。”
万毓宁顺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刚要到门口,又扭头朝蒋远周看了眼。男人正好抬头,两人的视线撞上,万毓宁若无其事般将目光收回去了。
可是这一眼,却让蒋远周觉得很难受,他并不知道他今天的没再继续管下去,会惹来今后那样重的后果。
方晟带着万毓宁离开,两人上了车,方晟朝她的腿看了看,“你是自己走来的?”
“嗯。”
“回家吧。”
“方晟,我觉得那个心理医生一点用都没有,他反而总是让我深陷恐惧,我有时候睡觉都睡不好了,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男人握紧她的手掌,耐着性子和万毓宁说道,“他总要了解你惧怕的根源在哪,这样才能给你对症下药,爸病成那样,我们操心都操心不过来,难道你还要让我们担心?”
“我没病,我觉得我很好!”万毓宁小姐脾气上来,别过了身。
方晟也没去理睬她,板着脸发动引擎离开,万毓宁想到自己方才在九龙苍待了一天,方晟有气也正常,她扣好安全带朝他看去,“好,我都听你的。”
方晟拉过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几下。
许情深没吃晚饭,先上了趟楼,蒋远周走进卧室的时候,她正在换着床上的被单和枕套。
更衣室内,佣人已经重新收拾过,许情深长发随意挽在脑后,蒋远周饶有兴致地睇着她看,也不说话,许情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看什么?”
“她只是躺了一下而已,你用不着全换掉。”
许情深将枕头放回原位,“蒋先生跟万小姐这样习惯了吧,所以闻到她的气息,你不排斥。”
“哪样习惯了?”
“明知故问。”
蒋远周走过去拥住她的腰,“看到网上的视频了吗?”
“什么视频?”
“有人说你对万鑫曾不肯施以援手,不配做个医生。”
许情深脸色未变,“我不配,他们就配?他们自己怎么不救?”
“毕竟你全程站在那没动。”
“万鑫曾也没剧烈呕吐,不用担心他呛着,难道还需要我蹲在他面前聊表关心?”许情深不以为意,她这样的性子在陌生人看来,也许是淡漠了些,“发到网上我也不怕,懂的人自然知道我没做错,至于那些跟风谩骂我的人,反正我看不见。”xiumb.com
蒋远周在她耳畔轻笑,“你啊。”
语气不知不觉带出些许宠溺,“我已经安排老白去办了,到时候会有专业的医生帖子上去。”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不理睬就好了。”
“你可是星港未来的明星医生,一丝丝的污点都不能有。”
许情深听到这话,喜色显露在脸上,“是,誓为蒋先生效犬马之劳。”
蒋远周松开她的手坐向床沿,“我爸和小姨今天也去了医院,万家的顶梁柱塌了,还不知道以后会乱成什么样。”
“中风之前,他身体肯定已经不舒服了,只是自己没重视而已。”
“万家只有万毓宁这么个女儿,她完全撑不起来那副担子。”
以前蒋万两家还有那层关系,万鑫曾从来不用操多余的心,他只需要安心等着蒋远周和万毓宁成婚,再慢慢将万家的重担交给他们。可如今不一样了,方晟需要培养起来,万鑫曾性子又急,前几日头晕目眩也没放在心上,所以这次的发病,也不算太过突然。
翌日。
孙医生来了,方晟等到他给万毓宁做完治疗,这才离开御湖名邸去了医院。
万鑫曾躺在病床上,意识倒是清晰的,只是下半身不能动,嘴角歪斜,方晟推开病房门进去,听到他着急地呜呜开口,万太太也急得不行,“你就好好休息吧。”
“妈,怎么了?”
方晟走过去,来到万鑫曾的病床前,弯腰凑到他面前,“爸,您想说什么?”
“公……是,比……比能……乱。”
“放心吧,公司不会乱。”方晟听懂了他的意思,“万家还有我。”
“好,好。”
方晟坐向旁边,没过多久,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伯母,伯父没事吧?”
阿梅拎着果篮匆忙进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伯父出事了。”她来到病床前,眸光扫过方晟,再看向方太太,“毓宁呢?”
“毓宁在家。”
阿梅问了几句万鑫曾的情况,然后拉过万太太的手,“我好久没见毓宁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身体有点不适,所以没让她出门。”
万毓宁什么身份?接受心理治疗这种事,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方晟起身到外面去抽根烟,他站在走廊尽头,开着窗,没过多久,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而来。
阿梅走到他身侧,单手撑向窗沿,刻意离得他很近,“你什么时候回家?”
“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毓宁。”
方晟用力吸了口烟,目光淡漠地瞥向窗外,“不用了,现在家里人没心思接待你。”
阿梅脸色微变,有些下不来台,“毓宁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吗?”
“当然。”
“不,我看她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方晟嘴角轻挽,笑得肆意而张扬,“你手里养了几个私人侦探,就看谁都不对劲吧?”
“你要知道,我不止会帮人调查婚外情,我还会查一个人是否真的有病,毓宁今天的心理医生刚走不久,你就来医院了吧?”阿梅盯向方晟的侧脸,阳光浸润了他脸颊处的阴暗,看着令她觉得赏心悦目。
方晟尝到了舌尖处漫出来的苦涩,他清冷眸光落向阿梅,“你是毓宁的朋友,就该为她着想,她看心理医生的事不能被外界知道。”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只是想见见她。”
“我实在搞不懂你这样查她,有什么目的?”
阿梅轻轻笑道,“她是我闺蜜,我关心她。”
“呵,”方晟冷哼,“这理由好。”
上次这女人明目张胆勾引他的样子,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你不信?”阿梅脚往前轻探,高跟鞋碰触到了方晟的鞋子,她故意轻轻踢了两下,“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毓宁,就像上次在西餐厅的事,你还记得吗?”
方晟潭底有了认真,“西餐厅,怎么了?”
“你们和许情深碰上了,后来毓宁还浇了许情深一杯酒。”
方晟继续抽着烟,“然后呢?”
“你和蒋远周都觉得是毓宁坏脾气上来了吧,其实不然,要不是许情深在洗手间对毓宁说的一番话,她也不会那样。毓宁说的没错,许情深确实让她去跳楼,也确实恐吓了她。”阿梅别过身,同方晟站在一起,医院的窗户本来就小,她肩膀紧挨着方晟结实的手臂,心跳开始剧烈加速,“你说我要是把这一幕给蒋远周看的话,许情深会怎样?你们男人应该不会喜欢这样有心机的女人吧?”
方晟确实低估了阿梅,他抽完烟,将烟头掐熄,“今天你是来探病的,走吧,我请你吃饭。”
“好。”阿梅答应下来,快步跟上。
方晟当然不能让许情深有什么麻烦,她现在过得挺好的,方晟不能让她最后的安身之所都丢了。
许情深下班后走出医院,先到对面的商场买了些东西,然后再打车回家。
开门进去,赵芳华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许情深轻喊声,“妈。”
赵芳华没有答应,直接缩回了厨房。许明川的事,她心里一直不痛快,许情深也当没看见,先去了弟弟的房间。
许明川拿着本书躺在床上,许情深随手关上门,“看书怎么不坐起来?”
“姐,是你啊,吓死我了。”
许明川将手里的书丢开,单手捧着个平板电脑正在看大片,许情深朝他指了指,压低嗓音道,“你真是出息了。”
“没办法,我都上大学了,可是妈老逼着我看书。”
“那还不是怕你挂学科?”许情深坐向床沿,“让我看看你的手。”
“别看。”许明川忙将手藏到被单里头去。
许情深心里免不了难受,“就给我看一眼。”
“姐,看了你心里反而又要难受,现在恢复挺好的。”
“那也要给我看。”
“不。”许明川态度坚决,许情深没法子,将放在地上的盒子拿起来递向他,“送你的。”
许明川直起身,看到许情深递来的东西时,眼睛都直了,“AstroGamingA50!”
那是一款多功能耳机,对于喜欢打游戏的许明川来说,简直就是宝贝,只不过要两千来块钱,他一直没舍得买。
“谢谢姐!”
“你先玩吧,我先去看看爸。”
许情深起身来到另一间卧室,许旺早就听到了动静,见到许情深进来,他忙招下手,“情深。”
“爸。”
“刚下班吧?”
“是啊。”许情深拉过椅子坐定,“这几天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放心。”许旺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最近家里接二连三出事,你妈肯定又给你冷脸看了吧?”
“没事,再说明川的事,我有责任。”
许旺右手落向床畔,翻开被褥似要找什么东西,许情深见状凑过身,“爸,你要拿什么?”
“有张存折,帮我拿出来。”
许情深手伸进去,摩挲几下,最终拿出一张暗红的存折来,“是这个吗?”
“是。”
此时,虚掩的卧室门外站着刚从厨房出来的赵芳华,她透过门缝看到许旺将那张存折打开后递向许情深,“爸知道你在外面生活不容易,情深,你要实在觉得艰难,你就把这笔钱动了吧。”
许情深看了眼,一共是几万块钱,“爸,您放着吧,我现在用不着。”
“拿着吧,住在别人家里……自己手里也要有点钱才好,不能凡事都靠别人。”
许情深朝床上的许旺看了眼,她虽然性子凉薄,却是个特别感性的人,别人只要对她有一点点的好,她心里恨不得感恩戴德,“爸,您现在这样,钱不用给我。”
“没关系的,住院也没自己花钱,而且赔偿款谈妥了……”
外面的赵芳华听到这,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来,“这钱不是说好了给明川的吗?”
许情深扭头看去,手里还握着那张存折,赵芳华脸色很难看,走到了床前,指着许旺就说道,“你什么意思?还把不把我当成一家人了?”
“这是情深该得的!”
“什么叫该得的?我来到这个家后,吃穿用度照顾着她,不用花钱?”
许旺面色铁青,抬手握紧许情深的手掌,“情深,收着。”
“许情深,你自己说,这钱你该不该拿?”赵芳华只要一涉及到钱,向来是咄咄逼人的。
她轻推开许旺的手,刚要说话,许旺就怒不可遏开口,“芳华,你不是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那又怎么样?”赵芳华冷笑下,“你敢给她试试!”
“这是情深妈妈的赔偿款,你有什么资格动?”
“你再说一遍我没资格……”
许情深握着存折的手指用力下去,“你们别吵了。”
赵芳华扯开嗓门恨不得上去同许旺撕扯在一起,许情深猛地起身拦在她跟前,“别吵了!”
她失控般、用尽全身力气喊叫,赵芳华惊得顿在原地。
许情深转过身,目光盯向许旺,“爸,你不说妈是得病死的吗?赔偿款又是从哪来的?”
赵芳华看了眼她手里的存折,许情深面无表情朝她睨去,“赔偿款三个字,就足够说明我妈不是正常死亡,换句话说,这钱就是她用命换来的吧?我是不会给你的。”
“许情深,你个白眼狼……”
房门是敞开着的,许明川听到争吵赶过来,他脸色也不好看,进去后就拽着赵芳华的手臂往外拖,“妈,你出去。”
“干什么你!”
“那是姐姐的钱,你能不能别惦记了?”许明川力道很大,再加上赵芳华心疼儿子,怕再次弄伤他的手指,只能出去。
房间内恢复安静,许情深坐回椅子内,“爸,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许旺没想过将这件事告诉许情深,他避开视线,“事情过去都要二十年了,情深,你就别问了。”
“爸,您为什么一直要骗我?”
许旺抬手遮了下眼帘,就算许情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能惹些麻烦上身。许旺刻意隐去真相,“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你妈挂水的时候没人陪着,等发现的时候就救不过来了。医院让我们家属不要声张,后来就赔了我们五万块钱。”
许情深翻开那张存折,看着许旺存了近二十年的钱,这就是她妈妈的一条命,放到今天,还买不起蒋远周送给她的一个包。
“哪家医院?”
“现在早就没了,情深,我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难受。”
许情深双手捧着存折,许旺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如果让她知道这笔钱不止是赔偿款,还是封口费,她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的。当初方许两家同时出事,许旺知道闹也没用,所以拿下了那五万块钱,而方家家境优渥,方明坤拒不接受赔偿,带着幼子至今未娶,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说要彻查,但到了现在还是没有结果,许旺就是想不通,还不如拿了当初的五万块钱呢。
许情深没留在家吃晚饭,走出去的时候,赵芳华就气喘吁吁坐在餐桌前,许情深过去,也不避闪,开门见山道,“这存折我不能给你,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我希望你能理解。”
赵芳华冷哼声,许情深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到了楼底下,许情深抬头看到自家厨房的灯亮了,应该是准备开饭了吧。许情深强抑住鼻子的酸涩,妈妈当年的意外身亡,让她如今成了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人。
她来到小区外面拦车,许情深向来花钱有度,但今天显然没顾及这些,她上了出租车,司机问道,“去哪?”
她一下说不上来,司机重复道,“您要去哪?”
许情深报了个地址,司机开始计费,打过方向盘的同时说道,“这么晚了,还去老城区?那儿可什么都没有啊。”
“我,我家在那里。”
许情深说完,从包里掏出手机,居然黑屏没电了,她索性安心地靠着车窗。
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候后,才来到目的地。许情深下车,昏黄路灯孤零零矗立在街头,临街有几个破败的商铺,卖着零食和下水用具等,前面有条弄堂,许情深大着胆子,深呼吸后一鼓作气往前走。
穿过弄堂,就是高高旧旧的大平台,许情深走下台阶,脚底踩在绵软的沙子上面,她几步往前走,来到海边。
其实,这也不算海,早年间老城区想做旅游景区,斥巨资挖出了这么一片地方,许情深小的时候,妈妈带她来玩过几次,她最最美好的记忆,也停留在这了。
后来整个东城都发展起来,反而这一片落败了,原本的辉煌成了如今的人迹罕至,短短也不过那么十几年。
许情深走向海边的岩石,然后坐了上去。
九龙苍。
蒋远周坐在客厅内,老白在旁摆弄他的茶技,男人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抬起腕表看眼。
“蒋先生,我记得许小姐说过,今晚要回家一趟。”
“九点了。”
老白将泡好的茶端到蒋远周跟前,“肯定也要说会话。”
“有她那个后妈在,能说出多久的话来?”
老白轻笑,“您要不放心,您就给她打个电话。”
“你打。”
“行。”老白通讯录里存了许情深的电话,他掏出手机拨过去,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关机了。
蒋远周拧紧眉头,忽然起身,“走,去趟许家。”
九点半左右,许家的门铃声不住响起,赵芳华在屋里喊道,“谁啊!来了来了。”
她一把将门打开,没想到居然会是蒋远周,赵芳华站直了身,“蒋先生,您怎么来了。”
“许情深呢?”
“啊?情深早就回去了啊。”赵芳华满目不解,“她,她没吃晚饭就走了。”
蒋远周高大的身影挤在楼道口,给人平添一种沉闷的压迫感,他向来不会给不喜欢的人台阶下,“她到现在都没回九龙苍,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了。”
赵芳华张张嘴,“怎么可能!我对她喜欢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许明川从许旺的房间出来,他穿着拖鞋快步走到赵芳华身后,“我姐没回去吗?”
“没有。”
许明川也急了,“肯定是躲在哪伤心难过呢,妈,都怪你!”
赵芳华听到这,脸都绿了,“回你房间去。”
“我爸给了我姐姐一张存折,说是她妈妈的赔偿款,但我妈不同意。”许明川绝对是坑妈的好能手,而且一针见血,绝不多讲废话。
蒋远周听到赔偿款三字,眉宇间拢成川形,许情深从小就被这个后妈压迫至今,她不肯给存折,不至于让许情深伤心到躲起来。
“你看到你姐姐往哪走了吗?”
“没有,”许明川又急又气,冲赵芳华看了看,“当时我妈把我关在房间,不让我出来!”
“明川——”
蒋远周杵在那,肩膀背后的灯光都被他一人挡住,赵芳华心虚,嘴角哆嗦起来。蒋远周狠狠朝她睨了眼,“许情深要是有事,你以后就别想有安稳日子过,她要掉一滴眼泪,我就让你痛哭十次百次。”
男人转身欲要离去,许明川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找。”
“不用,带着你就是个累赘。”
蒋远周颀长的身影下了楼,赵芳华咬着牙,只是不敢大声将门掩上,许明川说了句活该,扭头走回自己房间。
回到车上,老白朝四周看眼,“蒋先生,你说许小姐会去哪?”
“可能去墓地了。”
“那我们要赶过去吗?”
蒋远周落下车窗,探出半张俊脸,锐利的眸子看向那根竖着监控的杆子,“老白,你留在这,看看许情深究竟往哪个方向走了。她如果是坐了出租车的话,那就好查了。我先去墓地跑一趟。”
“是。”老白说完,推开车门下去,弯腰吩咐司机开夜路要当心。
蒋远周坐在车内,心急如焚,这两日,东城商学院有个女学生夜跑的时候忽然失踪,今早尸体在家附近的小公园里被发现了。这样的新闻令人人心惶惶,蒋远周握紧手掌,手指不耐而又急躁的搓揉起来。
车子犹如离弦之箭在夜色中飞奔,蒋远周的心跟着颠簸,胸口越来越闷。
来到墓地,那边早就下班了,司机陪着蒋远周来到值班室,出行记录一查询,并没有许情深的签字。
“不可能在这的,再说这么晚,墓园都关门了,就算她真来过,也早就走了。”
蒋远周不肯放过任何机会,“你把门打开,我进去找找。”
“这可不行啊,现在不是开放时间。”
蒋远周掏出钱放到桌上,“我只是进去找一圈而已,十分钟。”
司机站在墓园外面,此时风声大作,苍劲的松柏树被拍得哗哗作响,树影婆娑,再加上强烈的心理作用,他仿佛看到一个个影子从电子门的对面扑过来,张牙舞爪,隐约还带着凄惨的啼哭音。
他哆嗦下,但还是咬牙硬挺,“蒋先生,我进去找吧。”
“不用,你待在外面等我。”
司机心里豁然一松,抬手抹把汗,他看到蒋远周高大的身影整个融入进月色中,他拾阶而上,两旁是密密麻麻的墓碑,在唯一莹亮的光下泛着寒森,他身形挺拔,不知畏惧,这样的画面诡异而莫名令人感动。
站在外面的男人心想,许情深如果不是在蒋远周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这样尊贵而手握重权的蒋先生,何必在深夜亲自赶赴坟场呢?
蒋远周摸索着夜色,找寻许情深母亲的墓碑。
一眼望去,哪里有人影?他不甘心这样失望离开,非要找到墓碑后走到跟前,清清楚楚看见没人之后,这才死心。
蒋远周抿紧唇瓣站定在那里,他没有时间多逗留,蒋远周盯着墓碑上的照片说道,“你走后,你女儿过得很不好,你一定要保佑她安全。”
他身形落寞地离开,回到车上,老白的电话就来了。
“蒋先生。”
“说。”
“我刚查了,许小姐并没去墓园,而是去了老城区,我把她在哪下车的定位发给小陈。”
蒋远周身子往后一靠,绷紧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好。”
司机收到定位,马不停蹄驱车赶去。
越是接近老城区,路就越是难走,即便是最好的车子都不能最大发挥它的优势。
司机知道蒋远周焦急,他握紧方向盘,脸上急出了汗,但前方一段路连个路灯都没有,他生怕旁边会有危险蹿出,所以不敢开快。
“还要多久?”
“二十分钟左右。”
蒋远周黑暗如墨的眸子瞅向窗外,“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去过吗?”
“不知道许小姐为什么去那,不过那儿以前有个游乐场,但现在早就荒废了。”
蒋远周食指轻抚唇间,没再说话。
车子好不容易来到目的地,老白在那等着,神色焦急,看到蒋远周后大步上前,“蒋先生。”
“人找过了吗?”
“问了附近的商家,也就还有一家店没关门,说是没看见许小姐。”
蒋远周抬眸环顾四周,面色冷峻,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什么鬼地方!”
“蒋先生,要不去那个废弃的游乐场看看?”
“走。”
司机在前面带路,但终究是路不熟,走了几次都走进了死胡同,蒋远周的脸色越来越差,“分头找吧。”
“蒋先生,还是让人跟着您吧。”老白不放心,焦急开口。
蒋远周径自往前走去,“我看在这东城谁敢动我!”
老白朝司机招下手,自己还是跟在了蒋远周的身后。在他看来,蒋先生的安危永远应该排在第一位。
这会都快凌晨了,蒋远周顺着弄堂往前走,周边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往前走出去几十米,忽然有一簇微弱的灯光射入眼中。蒋远周跨上一个花圃,远远看到前面就是那个废弃的游乐场,破败的设施还未完全拆除,人工造出来的海成了一潭死水。
他急迫地看向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块岩石上。
蒋远周依稀可见那儿坐着个人,除了许情深,还有哪个傻子会半夜三更跑这来?
他放下心来,这会可以慢慢走过去。
风很大,蒋远周却是怒火中烧,心里想着这么大的风,把那个女人吹傻了才好!
许情深听到有脚步声接近过来,她猛地回神,然后吓了一跳。她现在才知道后怕,这地方要是遇上了坏人,那她可真是白死了。
她迅速扭过脑袋,直到蒋远周的身影撞入眼帘中,许情深吃惊地睁大双眸,“你?”
蒋远周面色非常难看,好像下一刻就能挥手揍人。
他来到岩石旁,刚要发火,许情深就将右手伸了过来,“蒋远周,我有钱了。”
男人一怔,垂眸看到张暗红色的存折。
“不少呢,要看吗?”
蒋远周觉得胸口有钝痛在肆意蔓延,他伸出手掌按向许情深颈后,然后轻轻一带,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膛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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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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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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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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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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