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好古的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沉重,刚刚出现在他心头的那点儿阳光,也全被阴霾给盖住了。
最让他心疼的是,《朝元仙仗图》这样的珍品多半也会落在陈佑文或刘有方手中。而武家付出的四万缗,最多只能换回一幅劣质的摹本。
如果算上之前武家用五万一千缗换回的七纸劣等赝品,多达九万缗钱的财富,就被刘有方、陈佑文两个腌渍货给讹去了。
若不是武好古之前靠《醉罗汉图》赚了两万九千缗,武家便立即就要倾家荡产,说不定还会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武好古已经恨不得拿了郭京的“吓人剑”冲到陈佑文家里面把他们父子仨全都捅了。
好不容易压下杀人的念头,武好古吸了口气,对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兄弟,郭京和刘无忌说:“走吧,去开封府接我爹爹出来!”
在退了一万八千缗给宫中后,入nei内侍省立即就会移文开封府放人。在这个问题上,刘有方是不敢有所刁难的。
要不然武好古就能拿着退款的合同凭由去开封府击鼓鸣冤……在眼下的大宋哲宗朝,科举出身的文官们是很乐意找宦官和武将麻烦的。
这种把柄,刘副都知那样的老狐狸自不可能落下。
不过,若是武家在一个月后拿不出四万缗的救命钱。刘有方也不会客气,一定会把武诚之和武好古再一次抓进开封府大牢关起来。
到时候他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可就很不好说了。
不行,不能让那帮腌渍活把老子再逮去开封府大牢了。
想着怎么才能不“二进宫”的武好古,很快就到了开封府内城西南的开封府衙。
进入府衙大门,到了司录司官厅前时,突然看见冯二娘和武二郎正立在那里,还不时四下张望。
武二郎已经见到了哥哥,远远就冲他招手道:“大哥儿,事情如何了?”
“妥了,拿到合同凭由了。”武好古从怀中取出押了印的合同凭由挥了下,一边走一边对弟弟说,“就等皇城司的移文到了,爹爹就能回家了。”
“他们没有再难为我家吧?”穿了身月白衣裳,面色显得有些憔悴的冯二娘似乎看出了武好古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忧色。
武好古看了看二娘,又瞧了瞧满脸都是焦急的兄弟,笑了笑说:“没有甚底,一些小事,总能应付过去的。”
冯二娘听了大郎的话,没有再深究下去,只是点点头说:“那就好了。”
可是二娘的黛眉仍然微微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上要和相濡以沫多年的武诚之和离的事情在烦恼?
郭京这时已经给司录司里面一个姓王的押司送了一缗钱,得了些小道,就来和武好古说:“大郎,皇城司的人已经到了,带来了释放武大官人的移文。司录司正在办理,王押司叫我们先去西狱的左二耳房候着,他自会把武大官人带来。”
武好古点点头,然后对冯二娘、武好文言道:“二娘,二哥,你们先去耳房等着,我和三哥过去瞧瞧阿爹。”
“也好。”冯二娘舒了口气,拉着儿子武好文便熟门熟路往司录司西狱的耳房去了。
武好古又对刘无忌道:“小乙,劳你先去烧猪院订桌酒席,要包间的。”
“好勒,我这便去了。”刘无忌应了一声,一溜烟去了。
“三哥,跟我来吧。”说完,武好古便和郭京一同往武诚之所在的牢房去了。
看守牢房的是个姓牛的押狱,早就得了武家十余缗的好处,见到武好古就如见了财神爷一般,满脸堆笑着相迎。
“武大官人,令尊过不多时就能出来了。”
“多谢牛押狱。”武好古一边称谢,一边又递上一张十缗面值的交引,“在下多日为见家父,颇是思念,能否通融则个?”
“行,行,行,跟我来吧。”
姓牛的押狱收了钱,自然甚底都好说了,很快就把武好古和郭京领到了看押武诚之的牢房之外。
之前说过,这间牢房不是关押凶徒的,而是供证人居住的,因此是个单间,现在也没安排看守。
武诚之知道自己今天就能出去,这会儿已经收拾停当,面对着木栅栏坐着。看见武好古、郭京和牛押狱一起进来,便站起身走到了栅栏前。
“我还有事要办,你们慢慢聊。”牛押狱也是老江湖,知道武家父子有话要说,他也不想听(知道得太多不好),当时就打开了牢门,然后拱拱手告退了。
“我去外面守着。”郭京接着也退了出去,牢房里面就剩下了武家父子,在两张长凳上相对而坐。m.χIùmЬ.CǒM
“大郎,怎样了?”
武诚之仿佛已经猜到了武好古在合同凭由司遇上了新的麻烦,刚一坐定就急急地问道。
“姓陈的那腌渍货给了七纸劣品书画,还要退《朝元仙仗图》,索价四万缗。”
“甚?”武诚之脸色一黑,“退《朝元仙仗图》?他怎敢如此……”
《朝元仙仗图》和之前退给武家的七纸书画不同,那是武宗元的真迹,还是幅大作!纵一尺半,横近二十尺,图上人物有八十几个,而且参差有致,繁而不乱,神采飞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另外,做画的武宗元在世时不是寻常画师,而是堂堂六品文官,还不是“伎术官”出身,而是荫补入仕(娶了个宰相的外孙女,因此得了荫补)。因此他的画作是不能用寻常画师作品的标准来定价的。而且,武宗元已经过世几十年,传世的作品非常有限,真迹多被宫廷和豪门收藏,在市面上的价值也非常之高。
如果真的能用区区四万缗拿回《朝元仙仗图》的真迹,转手十万缗都能拿下。
不过,武诚之也知道,刘有方和陈佑文是不会把《朝元仙仗图》的真迹交给武家的。
就算武家奉上了四万缗,到手的也是一幅劣质仿品而已,而真迹自然落入了刘有方之手。
“他们有甚不敢的?”武好古冷笑道,“官家又不喜书画,心思全在富国强兵上面,宫中的书画文玩还不是任凭他们操弄?”
武诚之却连连摇头,“不是这个理儿!儿啊,你怎么连书画行的规矩都忘了?”
“规矩?”武好古是换了魂的,自然不大在意宋朝的规矩,被老头子一提醒,方才记起了一些。
“阿爹,您是说去寻行会做主?”
宋朝的三百六十行都有行会,行会之首则称行首(每一行的行首不止一个),书画文玩行自不例外。
行会的规矩,便是刘有方这样的大貂珰都不能坏了,要不然整个开封书画文玩行都不敢和他做买卖了。
武诚之道:“之前的七纸书画是假的,但是合同凭由上又写明了是真的,便是把官司打到御前,错的也是我家。
可是《朝元仙仗图》是真的,而且交到宫里的时候,前任待诏直郭淳夫还出具了文书,这文书还在家里面放着呢!你可知郭淳夫是甚底人物?”
郭淳夫就是郭熙,北宋大画家,被神宗皇帝评为“天下第一”。他不仅能画,而且还是个绘画学家,著有画论《林泉高致》,掌眼的水准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在米芾、王诜之下。
由他鉴定过的《朝元仙仗图》,谁敢说是假的?
当然了,这位郭淳夫在八年前就死了,享年九十岁!他若不死,宫中书画行根本不可能让刘有方一人把持。
不过,他便是死了,他的鉴定文书还是权威。刘有方是不敢轻易推翻的!
另外,郭熙还有个儿子名叫郭思,也是书画大家,和父亲合著过《林泉高致》,一定会出面维护父亲的权威(人家是孝子嘛)。而且这个郭思还是个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十五年前中了进士,可不是刘有方能怼的人物。
“阿爹,您是说,刘大官是在欺我家不敢力抗吗?”
武好古已经明白刘有方和陈佑文在打什么算盘了!他们在讹诈武家,若是武家通过行会申诉。他们是不敢把官司打下去的!
甚至,他们都不会真的把《朝元仙仗图》退了……这事儿和之前退七纸假画不一样。那七纸画的确是假的,之前疏忽了,没有发现(负责鉴定的待诏会因此不得出职),现在发现了,要按照合同凭由退款。
道理上全对,就是把官司打到“包青天”那里,挨板子的还是武家!
至于给了多少回扣甚底的,武家有凭据吗?根本没有!而且拿钱的也不是刘有方、刘瑷,板子打不着他们的……
而《朝元仙仗图》是真的,如果真退出去,就是宫中宝物散失。若是事情捅到御前,便是刘有方这样的大貂珰也吃不消。
他可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士大夫!
武好古咬咬牙说:“阿爹,那我家便不惧了,大不了打官司!”
“你......”武诚之看着儿子,连连摇头,“你这孩子怎就那么冲呢?为父教你的书画行的规矩,你怎就全忘个干净了?”
“甚底规矩?”武好古一时真记不起来。
“自是台底下的潜规矩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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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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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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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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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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