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回紫禁豪庭,直接打车回了爷爷家。
坦克在谭家十二年,早就已经是家人,而不是宠物。
谭璇回去的时候,悲伤的气氛虽然已缓解了不少,可家里少了一个成员,那种缺失感永远不能消弭,连平时对坦克最凶的奶奶也哭得双眼通红,饭都吃不下。
据说石头昨晚回来过,他从三岁记事就和坦克玩在一起,十五岁的男孩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忠贞的小伙伴,哭着不肯走,因为要上学,不得不离开。
未免让老人继续伤心,坦克已经被低调地埋葬,就在葡萄园入口的香樟树下。
“小七,别难过了,坦克是年纪到了,该去就让它去吧。陆翊,我们陪小七去看看?”
谭菲坐在轮椅上,安慰着匆忙赶回的谭璇。
坦克刚到家里时,还是只小奶狗,越长越大,最爱粘着谭璇,她训练它坐下、握手、捡东西,还经常牵着它出去遛,一直走到宋世航家。宋世航特别怕狗,对猫还稍微好点,一看到坦克就发憷。谭璇和坦克,一人一狗经常追着宋世航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她笑宋世航,坦克傻笑。
后来谭璇上学,很多时间不在家,坦克就跟着爷爷奶奶,成了他们年老生活里的陪伴和安慰……它的一生那样短,从小到老,都献给了陪伴与爱。
“奶奶是真难过了,说以后再也不养狗。”
在去葡萄园的路上,谭菲对谭璇说。
谭璇没接话。
“彦丞呢,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来?我真怕你又哭。”谭菲笑着问道。
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总比两个人的时候缺少底气,谭璇知道江彦丞飞机刚落地,她也没告诉他坦克的事,他已经在感冒,要是又赶回锦城来,怕他吃不消。
何况,即便江彦丞懂她的情绪,可他未必真的懂坦克对她的意义,他不曾反反复复地听她絮叨坦克多么聪明、今天又干了什么傻事,听过这一切的人,正站在谭菲身后,推着她的轮椅,一言不发地跟着她们姐妹。
谭璇不知道陆翊为什么要来,难道他还记得她长达五六年的絮叨?也在她的絮叨里,对只见了几次面的坦克有了特殊的感情?又或者,他仅仅是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他在出差。”谭璇生硬地回答谭菲。她也不会再哭。
锦城深秋的阴天,气温已经明显低下去,葡萄园里冷风阵阵。坦克的小小坟墓修饰得很精致,还摆了一张它伸出舌头眯着眼笑的照片,镶嵌在相框里,憨厚而善良,旁边放着它一直钟爱的小玩具们。
“小七小时候最爱吃葡萄,现在坦克住在葡萄园里,真好啊。”谭菲笑,仰头对陆翊说:“不如我们的孩子小名叫坦克?也是个纪念的意思。你觉得呢?”
陆翊眯起眼,抿着唇,他的视线与谭菲的询问眼神一触而过,还是投在了蹲在地上的谭璇身上。
谭菲也没觉尴尬,笑着自己接了自己的话:“好吧,既然你觉得不吉利,那就算了。”
说完这句,谭菲忽然道:“我去旁边打个电话,工作室的事儿,陆翊,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可以的。”
谭菲自己转动轮椅去了远处的葡萄架下,仿佛是自动自发地给了他们俩时间和空间。
陆翊不曾感激谭菲的“好心”,也没有离开谭璇身边,他只是站在两步开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单薄的背影——分手后再见,她一直是短发,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她已剪短她的发,她打算从此忘了他。
现在,她的头发比再见时更短,也变了发色,她孤零零地蹲在爱犬的墓前一言不发。
“陆岁岁,等我们以后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我想把坦克接回来,我们一起陪它到老吧,还有陆小丢,它们俩不知道会不会打架呀……”
“哈哈,我觉得如果它们俩打起来,陆小丢肯定要被打哭,但是坦克的性格太好了,我担心它被欺负,你说陆小丢会不会尊老爱幼?”
“等我们有了孩子,一只猫一只狗两个孩子,家里多热闹啊。”
她说过的所有话,其实陆翊都记得,所有关于未来的期许和规划,当初里面都有他。
然而,已是时过境迁,再也没有可能了,那些憧憬和未来,只能在梦里,梦里,他才无罪。
陆翊就这么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动作也不曾做,风吹过,谭璇忽然站了起来。
陆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离她远了一点,谭璇已经转过身,看到他,她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很平常地说道:“我先回去了,你等我六姐吧。”
她的情绪平静,没有歇斯底里,说完就走。
陆翊不能追上去,他只能目送她远去。
谭菲的轮椅声越来越近,带着笑意:“说什么了?陆医生心疼了,怎么不安慰安慰?全程站在她的背后,以我对小七的了解,她永远不会理解你的牺牲和委屈。”
谭菲的目光扫过坦克憨笑着的照片,眼里有冷意:“多少年了,总算是死了,这只狗,你不知道我有多烦它。可惜,人不能和狗计较,家里把它当亲人当孩子,尤其是小七,她怎么什么都觉得好?她难道就没有憎恶的东西?哭一哭之后照样没心没肺地笑,跟坦克一样,受了伤嗷嗷叫,之后还是随叫随到,怎么一个个都不长记性?”琇書蛧
陆翊太能忍,冷风里,麻木地听着他的妻子说着一些全无暖意的话,他推她的轮椅:“我要准备回医院,先送你过去。”
谭菲的脾气似乎也特别好,抱怨过后也不求什么结果,任陆翊推着走。
等回到爷爷家,看到谭璇准备出门,谭菲当着爷爷奶奶的面笑了:“小七没开车回来吧?正好我和陆翊也要回去,我们送送你,就不用麻烦老陈了。”
林清婉的目光扫向谭菲和陆翊。
这种同道搭顺风车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谭璇点头:“好。”
林清婉叮嘱道:“马上冷空气来了,注意添衣服,你和小江好好的,别闹大小姐脾气。”
奶奶谢灵书听了,不那么高兴:“为什么不能闹大小姐脾气?江家那孩子跟小七领证的时候没想过?我们家的小孩子就是有脾气,他图的什么,谁不知道。他今天不在,我正好都说了,要是过不下去趁早离,再找个门当户对的。”
“妈……”林清婉无奈,谢灵书是真受坦克的死刺激了,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开始耍脾气,也不看看最不门当户对的是谁。
“走吧,别耽误了工作。”谭老背着手,结束了这没意义的抱怨。
“爷爷奶奶多保重身体。”谭菲笑着,在陆翊的帮助下坐上了副驾驶,谭璇一个人坐在车后座,车从谭家老宅开了出去。
十月底最平常的一天,她坐在姐姐和姐夫的车上,看着前面两个熟悉的背影,陆翊的脸部轮廓、他耳朵的形状、他头发的颜色和柔软度……
谭璇闭上了眼睛。
“小七,杂志拍摄顺利吗?我们家的那套衣服感觉怎么样?”谭菲却在这时主动和她聊起天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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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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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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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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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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