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依依从楼上快步下来,表情颇为愤慨,“既是如此,那还让我大姐过去做甚,难道如今祖父就不怕被连累了?”
那管家低头清了清嗓子,面上也无多少窘迫,反而带着些许歉意,“那时大人不在府中不知大小姐曾来过,先前大人已经训斥过她们,还希望您莫要往心里去。”
“那为何只让姐姐去,不是应该接我们一同入府吗?”宁依依脱口而出道。
闻言,管家似乎还欲说什么,宁栖却率先道:“我的确是有几句话想与尚书大人说,如今这情形自然不能连累他人,我一人过去即可。”
宁依依眼神微变,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倒并非一定要进那尚书府,只是看昨日那群人的嘴脸,若是姐姐一个人前去不知是否受到折辱。
管家深深的看了她眼,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口停着一辆偌大的马车,如果以往还在为原主和母亲不平,但如今宁栖心中只有厌恶,她爹还是太天真,那个祖父突发奇想愿意承认她们绝非因为这笔赈灾银。
原主才貌名动江南,这么好的一个联姻利器对方怎么可能会放过。
等马车停在尚书府,这一次门口的守卫并未阻拦,当踏入府邸的那一刻昨日的那个中年女人倒是又带着人出现。
“我就说父亲并非那种绝情之人,毕竟你们好歹也是大哥的孩子,如今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中年女人面上满是热络。
后面的管家不由低声介绍道:“这是三老爷的夫人,也就是您的三婶。”琇書蛧
尚书府并不奢华,但坐地面积颇大,处处皆是绿植与凉亭小道,服侍的下人也颇多,不时可以看到丫鬟三三两两的路过,余光也不时望向这边。
宁栖并未理会中年女人的打招呼,径直跟着管家往前走。
后面的人似乎也不尴尬,面上满是歉意的跟了上来,“昨日是婶婶不对,到底是一家人婶婶怎能不让你入府,你可莫与我这一把年纪的人计较。”
宁栖余光一瞥,“夫人慎言,我如今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可不敢在这胡乱攀亲带故。”
闻言,中年女人脸色僵了僵,一时间也停下脚步望着一行人离去,眼中也多了抹阴沉。
“还真以为大人接她回府就是愿意收留她了么,如此不识好歹之人,夫人日后有的是法子整治她。”丫鬟在一旁恨恨道。
张氏微微眯眼,“听闻这丫头生的天姿国色,老爷子接她回府还能是为了什么,这种不干不净的人老爷子也不怕赃了宁家的门楣!”
行了一段路,随着下人逐渐减少,宁栖被带入一处院落,里面站着不少守卫,管家也顺势敲响了其中一扇门。
“大人,大小姐带来了。”
不多时,里面才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进来。”
一边推开房门,管家客气的看向宁栖,“大小姐进去即可。”
扫视了眼四周,宁栖提起裙摆踏过门槛,屋内有些阴冷,因为窗户都是关上的,基本透不进多少阳光,书房并不大,有一半书架上都是各类书籍,而就在上首正坐着一名身着棕色常服的老人。
宁栖慢慢上前也未行礼,而是来到对面坐下,“不知尚书大人寻小女子所谓何事?”
老人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混浊的老眼中看不到丝毫光亮,可当看到眼前的蒙面女子时倒是晃了下神。
宁栖一边摘下面纱,微微一笑,“差点忘了,大人如此厌恶我母亲,应该是不想再看到这张脸,若是有事还望大人直言,免得您多看一眼会更难受。”
猛地咳嗽几声,老人定定的望着那张疏离冷漠的面容,无论眉眼还是轮廓的确是像及了那个女人,甚至还更胜一筹。
虽然这些年曾经听过一些传闻,但基于对那个女人的厌恶,他从未关注过这个孙女的情况。
可笑的是他府中精心培育的孙女,才貌甚至都不如那个贱女人生的一半强。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知晓你与你父亲都怨恨于我。”
老人混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到底是一家人,如今以你父亲的情况,日后怕是无人再庇佑你们。”
扫过那张清艳动人的面容,他缓缓合上眼,一边敲响了桌面,“回来吧,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叹息,昏暗的屋子看不到丝毫微阳,那张布满细纹看脸似还带着许多无奈,宁栖却觉得异常讽刺。
微微抬眼,她不急不缓的道:“回来与否并不重要,既然您还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就该全力营救父亲,以您在朝中的位置不会无计可施,没有父亲的团聚,又怎能叫一家团圆?”
四目相对,整间屋子仿佛重新陷入死寂,老人端过一旁的茶盏,轻抚着茶盖,“此事是皇上下的旨意,旁人怎敢多插手,怪只怪你父亲鬼迷心窍贪了那赈灾银,怨不得他人。”
五指紧紧揪着衣袖,宁栖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气定神闲的老人,不理解对方是否还是个父亲,为何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我也不愿你父亲落入此等境地,只是如今新帝听信谗言大力打压我们这些老臣,我早已被压的喘不过气,如今明哲保身已难,何来的心力再去与皇上对着干?”他摇摇头颇为无奈。
宁栖扭过头闭上眼,在这短短的一刻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厚颜无耻到极致。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她爹当时的处境,在这个黑白颠倒的朝廷,清白本身就是种罪。
“我能理解你救父心切的心情,但能不能救你父亲还全在你。”老人忽然幽幽的望着她道:“我已与淮元侯商议过你与世子的婚事,若是你能即刻嫁过去,淮元侯再去皇上面前进言,说不定还能留你父亲一条命。”
闻言,宁栖却是轻笑一声,到底是她痴心妄想,觉得对方会念及父子之情救人,如今看来心里早就盼着她爹死,这样就无人再知道那些赈灾银的下落。
“我自幼读过许多圣贤书,也从中受益良多,但这些远不及您今日给我的教诲,让人……刻骨铭心。”她目光平静。
老人定定的瞧着她,也未说话,两人就这样对视许久,最终还是他叹口气,“我会让人把你姨娘也接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不必介怀你婶婶等人的话。”
宁栖忽然站起身,“我这种罪臣之女恐连累了大人,还是不叨扰了。”
话落,她便径直推门离去,后面的人却是眯着眼望着她离去,面上露出一丝不悦。
不知为何,这个孙女身上有种让他很不喜的感觉。
出了书房,宁栖回头定定看了眼房门,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虽然早有猜到对方寻自己来所谓何事,可她还还是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种人,颠倒是非黑白不说,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命也不顾。
可是如今她不能与对方撕破脸,但凡被对方知道她明白真相,说不定杀人灭口也有可能。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对方如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看到宁府被连根拔起的那一日。
也让那所谓的祖父看看毕生心血如何毁于一旦!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可还没有回到房间她就看到大堂里等着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周大人……您怎会在这?”她面露不解。
周远海连忙上前笑道:“自然是有事,这里人多眼杂,还望姑娘随我去个安静的地方。”
以为是他爹的事有了变故,宁栖告诉菘蓝一声后,便立马随对方上了马车。
只是路程似乎较远,竟离了京城去了城郊,虽然心中颇有疑虑,但一想到对方要害自己也无需亲自出面,宁栖便也没有再多问。
等马车停在一座城郊别院外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别院外挂着两个大灯笼映亮了门前的路,宁栖慢慢随着对方进了大门,却见每十步都站着侍卫,颇为森严。
“姑娘这边请。”周远海笑着带她进了后院。
宁栖面无表情的观察着四周,等来到后院一所亮着明烛的厢房时两人才停下脚步。
“姑娘的事我已给你办到,宁太守能有姑娘这个女儿也是他毕生的福气。”周远海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望了眼房门紧闭的厢房,宁栖对他微微福身,“大人的恩情臣女必时刻铭记于心。”
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周远海也慢慢退了下去。
深呼吸一口,宁栖缓缓上前将手贴上房门,顿了一会,才用力将门推开。
随着清风吹过,烛火微微摇曳了下身姿,软榻上正坐着一名身着墨灰鎏金腾云祥纹常服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本典籍,忽暗忽明的光线打在立体分明的侧颜上让人看不仔细,宛若没有听到声响,至始至终也未回头看过门口一眼。
合上房门,宁栖一步步靠近软榻,忽停在一米处,双膝弯曲骤然跪倒在地。
男人好似有了些许动静,余光慢慢转向眼前的女子。
“臣女知晓父亲罪有应得不该为其辩驳,但赈灾银一事父亲亦是迫不得已,往日那些欺压百姓之事父亲绝无做过,甚至还曾上过折子,只是被人拦在中途,如今父亲书房定还有留存。”
好似被蛇咬伤命在旦夕之际也未见她红过眼,望着那颗豆大的晶莹缓缓滑落,那张莹白的小脸上只剩下祈求,再无往日的据理力争。
她所有骨气在他父亲面前仿佛一文不值。
萧辞眼帘一垂,声音低沉,“你是指朕冤枉了你父亲?”
眼角落下一颗泪珠,宁栖缓缓低下头,“臣女并无此意,也并无为父亲狡辩之意,只是……父亲亦有一颗远大报复之心,奈何处境艰难,前途处处凶险,他一人又如何力挽狂澜。”
她手心一紧,声音沙哑,“我只……只求皇上能够留父亲一条命,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臣女都愿。”
屋内瞬间寂静无声,萧辞眼帘一抬,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人,“你觉得朕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还是你认为朕是色令智昏之人?”
他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女子发顶,黑瞳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波光。
“臣女并无此意。”宁栖目光灼灼,“父亲虽然罪有应得,可他活着亦能有更大的用处,宁尚书这些年做的那些勾当父亲基本都能拿到证据,只要皇上肯饶父亲一命,日后他必戴罪立功为皇上检举那些腐败害人的贼子,也只有父亲才能深入其中让那些人毫无犯备露出破绽。”
她知道现如今除开眼前人,再无法子能救她爹。
四目相对,望着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下颌处甚至挂满了晶莹,男人忽然伸过一只手。
望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手,宁栖顿了顿,粉唇微抿,僵硬的抬起手放了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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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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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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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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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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