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雨天,当黑云压下河宴城,他只能谨小慎微,趴在屋顶上,被压的抬不起头来,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两人间的鸿沟无比巨大。
神通便已是齐平抬头所能望见,最高的山峰。
然后,他跌跌撞撞进了京都,遇到了许多事,也经历了许多次生死。
当二人再次因缘际会,于此相遇,他欣慰地发现,站在对面的人已经不再需要仰望了。
……
“很不巧呢,神通……我也是啊。。”
小院中,当齐平笑着,用很轻柔的语气,说出这句惊心动魄的话来。
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院中的几名重伤的武师,呆愣在原地,一手按着崩塌的气海,同时难以置信地望向场中二人。
似乎,想要求证什么。
厢房内,病榻上,穿着夜行衣,长发用红头绳扎起的蓉姑娘绝望愧疚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愕然。
她瞪圆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幻听?
还是玩笑?
他……说自己是……三境神通?
可传言中,不是说,只是洗髓吗……莫非传言是假的,可若本就是神通,如何能参与棋战?
除非,是另外一個可能……一个更令匪夷所思的可能。
“不……不……可能。”突然,左护法那张彩绘的鬼面具下,传出尖细的叫声:“你不可能是,不可能的。”
他不相信,倘若对方是三境,当日在天剑山庄,岂会……等等。
左护法突然愣了下,意识到了什么,失声道:“你刚晋级!?”
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与曹园的一战,帮助对方迈过了最后的门槛,神魂与躯体完成了蜕变与融合。
齐平笑容平淡:“恭喜,猜对了,可惜没有奖。”
左护法心头猛地一沉,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何并不畏惧,他沉默了下,突然冷声道:
“晋级又如何,你一个区区新晋神通,真以为就可以击败我?”
冷静下来后,他找回了自信。
齐平很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可我是新晋,你呢?你的伤还没有好吧,不要否认,同为三境,我能感觉到。”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一股无形的神识,早已弥漫开,笼罩整个院子,任何的风吹草动,皆瞒不过他。
而他身上的封印气息的符箓,却能瞒过左护法。
左护法沉默下来,是的,他的伤的确尚未恢复,到了三境层次,躯体的伤势很容易恢复,但当日,四先生却将他的神魂重创。
这些日子,虽始终在休养,但也只恢复了部分,此刻的他,远不如全盛时期。
一方新晋,一方伤势未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一念至此,左护法不再废话,他终于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用全部的力量,来应对这场较量。
“呜呜……”
忽而,风起,他灰扑扑的袍子下,开始有血气弥漫开,向四周艰难地扩散,旋即,那种如坠泥沼的感觉,大为减轻。
他不知道齐平的“神通”是什么,但既然能令他躯体沉重,动作缓慢,想来也许与“力”有关。
想着,清脆的拔刀声出现,一柄缭绕血气的小刀握在手中。
齐平脸色平静地凝视着他,垂下的右手里,只有一柄凡铁匕首。
院中,一下静了。
无论是莲蓉,亦或者几名重伤的武师,都屏住了呼吸,一眼不眨地望向这场决定他们命运的交手。
然后突然又想到,若是战斗余波席卷开,他们如何能幸免?
而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突然明白,这些担心都全无必要。
左护法身上开始分出一个个黑影分身,争相恐后地朝齐平冲来,而齐平却只是微微蹙眉:
“回去。”
时光力量奔涌。
在人们注视下,那一个个,已经散开的黑影,突然原路返回,重新汇入左护法体内。
继而,这位三境修士,突然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力量开始消退,体内的真元凭空消失,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崩开。
“啊!”他突然惨叫一声,识海内,黯淡的神魂上浮现裂纹,并且开始不断恶化。
“噗!”一口鲜血喷出,他死死盯着齐平:“这是什么神通?!”
他不理解,为何本来愈合的伤势,突然恶化,只是这一个瞬间,他的身体状况几乎回退到了刚被四先生重伤那时。
这种力量,他闻所未闻。
这一刻,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恐惧,知道不能再等,身上血气猛然炸开,整个人疾速朝齐平冲去,手中刀笔直朝前方一刺。
然而,他愈靠近齐平,动作越慢,本该拉出残影的速度,却仿佛慢放的电影。
这一刻,在旁观者眼中,庭院中出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一袭灰衣动作缓慢地持刀前冲。
而站在厢房门口,屋檐下的齐平,则缓缓抬起了一根手指。
他的速度同样极为缓慢,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额头有汗液沁出,仿佛……这一根手指,有万钧之重。
只是抬起,便耗费了他极大的气力。
与此同时,他身周数米范围,开始一点点亮了起来,黑夜仿佛在倒退。
终于,他一指点在了刀尖上,继而,那柄缭绕血气的法器短刀,突然肉眼可见地……腐朽!
附着其上的血气散去,光亮的刀刃开始黯淡、粗糙、变形……继而,转为红热。
不,不是腐朽,而是“还原”!
这一刻,随着齐平手指的触及,这把刀飞快从一件法器,还原为炉中红热的刀胚!
近在咫尺的鬼面具后,左护法一双眼眸终于流露出惊恐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了,齐平的“本命神通”是什么。
“不……”他缓缓吐出一个字,突然丢下了佩刀,整个人转身遁逃,这一刻,他放弃了战斗。
只想逃走,离开这个地方。
齐平额头大滴大滴汗液掉落,气海内的“雪山”在不断崩塌,那是疯狂消耗的真元。
显然,发动这门神通,于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然而他的脸上却只有平静,迈出一步,将匕首凿进了左护法的后背。
并没有真元罡气的阻隔,匕首轻而易举刺入血肉,然后狠狠向下一拉。
“嗤……”
裂帛声响起,一条狰狞可怕,深可入骨的伤口,赫然浮现。
左护法眼前一黑,真元运转,神通境界的躯体开始飞快地愈合。
齐平皱了下眉头,于是,那瞬间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崩开,再愈合、再崩开……
仿佛两种力量在拉扯,而这时候,一枚金色的“封”字神符倏然放大,烙印在这具躯体上。wWW.ΧìǔΜЬ.CǒΜ
愈合的速度瞬间停滞,齐平趁机将匕首凿入心脏。
左护法惨叫一声,突然发狠,眼眶中流淌出两条血泪,蓦然,一道虚幻的神魂自天灵飞出。
身体蓦然僵住。
在极大的恐惧下,他抛掉了肉身,以神魂方式朝天空飞去。
而就在他飞出齐平身周十米范围后,神魂蓦然一轻,速度恢复如常。
非但如此,他惊愕地发现,自己虚幻黯淡,布满裂纹的神魂,瞬间恢复。
“还原”失效!
他仿佛明白了,停顿在半空,突然暴怒地转回头来,想要重新回到肉身。
他知道了,只要让肉身离开齐平神通的范围,就可以恢复力量。
那“还原”的力量,是暂时的。
然而,他明白的已经晚了,当他转回头来,便看到齐平已经丢下了匕首,抬起手臂,朝着他轻轻一握。
继而,一柄黑沉狭长的大狙浮现。
地阶法器,鹰击。
三境修士肉身强大,但神魂孱弱,一旦离体,与阴魂无异。
“再见。”齐平嘴唇翕动,露出笑容,黑洞洞的枪口蓦然亮起一团璀璨的金光,一枚灌注了神通修士力量的“元气弹”凝聚。
“砰!”
“不……”左护法神魂避之不及,被准确命中,孱弱的阴魂在至阳的力量下,如冰雪般消融。
生命的最后,只炸开一团璀璨的光辉,如同烟花,于小镇夜空绽放。
一位神通,就此陨落。
……
“轰!”
当爆炸声响起,镇民们纷纷惊醒。
湖畔胡同里,崔大娘一家,披着衣裳,推开屋门,聚集在庭院中,旋即愕然望见,一抹“烟花”朝天空激射,炸开。
“咋了。”老妇人心惊,有些慌张。
儿子儿媳亦面露不解,朝院子外头走,突然听到马蹄如雷,自远处而来。
“官兵!好多官兵过去了!”
惊呼声里,老妇人紧张地凑过去,果然望见,青冥夜色下,一大堆手持火把,佩刀披甲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涌过街巷,朝光亮处疾驰。
“出什么事了?”
“那好像是……蓉姑娘家的方向。”
崔大娘一呆,突然说:“你俩回屋,娘去看看。”
……
薛家院子里,房间中蜡烛灯光亮起,薛家夫妇走出房间,望了那长久地,停在夜空中,缓缓黯淡的“烟花”,有些愣神。
“出什么事了。”
“回屋,别管闲事。”妇人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青牛呢。”
不多时,发现了儿子失踪的夫妇套上衣服,急匆匆跑出院子。
而整个小镇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朝蓉姑娘住处赶去。
……
镇外,一座供奉山神的庙宇前。
一道披着斗笠的身影,静静站在黑暗中,饶有兴趣地凝视着亮光升起的地方。
忽而,阴云移开,月光洒落,显露出斗笠下一个老者的面容,微风拂过,他黑白间杂的头发轻轻抖动。
沉淀着岁月的眸光中,带着些许惊叹的意味:“果然。”
说着,道门首座转身,一步迈出,消失不见。
既已入神通,这边也便没有继续关照的必要了。
……
“快!”
奔马上,一身锦衣的裴少卿按着刀,心急如焚,他们清扫了镇外的土匪,也得知了情况。
虽然与想象中有些差异,不大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行人仍旧悍然冲入了镇内。
便望见了升起的“烟花”,与寻常人察觉不到,修行者却感知深刻的,席卷过整个镇子的,紊乱的元气。
“神通?”裴少卿呢喃着,有些困惑。
他突然有点不确定了,没有房倒屋塌,地动山摇般的动静,但那席卷四方的元气,却绝非洗髓境能掀起的。
可……为什么……
迷惑中,他策马终于抵达那个庭院外,正看到一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少年,跌坐在院门口,瞪圆了眼睛,仿佛被院中的一幕惊呆了:
“向哥?……”
他有点不确定了。
“让开!”裴少卿大喝,弃马抽刀,带着身后一大群官兵冲入院子,然后愣住。
只见,小院中横七竖八,躺着一具尸体。
四个放弃抵抗,被封印住的武师。
一个坐在厢房床榻上,神情复杂的,穿着夜行衣的女子。
以及……
“齐兄!”裴少卿惊喜道。
齐平正坐在房檐下,一张木椅中,他脸色有些苍白,把玩着一柄从左护法身上搜刮来的“梭子”。
听到马蹄声逼近,不禁扬起眉头,等望见裴少卿,意外了下,露出笑容:
“你们来了。”
裴少卿喉结滚动,鼻子一酸,难掩喜色。
他身后,大群手持火把,杀气腾腾的官差跪倒行礼:
“卑职奉知府之命,恭请大人回城!”
声震如雷。
门外,薛青牛一个激灵,而这时候,从远处聚集而来的镇民们也都抵达,望着这一幕,仿佛明白了什么。
崔大娘吓了一跳,心想,那个蓉姑娘救回的后生,原来是个大人物。
……
越州城外,运河之上,一艘商船劈波斩浪。
清晨,当红日升起,照亮宽阔河面,穿着长袍马褂,头戴小帽的范贰掀开帘子,从船舱中走上甲板。
“掌柜的,前头就是越州城了。”
武夫向隆迈步走来,身后跟着沉默寡言的大郎,与嘴角带笑的二郎。
范贰笑着颔首:“在水上飘了这么久,终于到了,稍后进城,先去府衙与东家汇合。”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返京的官船,所以笃定齐平应该还在这边办案。
“这吴越之地,吴家势力最大,我们想要做生意,说不得,还要与国公府搞好关系,也许还得东家出面。”跟着过来的“副总编”说道。
范贰此番带了一波人马过来,大有一展宏图的抱负。
然而,当船只驶入码头,众人刚上岸,便得到了两个重磅消息。
其一,越国公死了。
其二,齐平……失踪了。
范贰笑容消失,浑身冰冷,如坠深渊。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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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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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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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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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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