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交头接耳,孟先生从桌前经过,看他们两个满脸兴奋,便问道:“你们两个小东西在说什么?”
林森急忙摇头:“没说什么,我们在说……之前的一桩案子。”
孟先生笑:“是不是清流的案子?”
“啊……”林森随口应了声,才回味过来不对。
蔡采石知道孟大人是个高深莫测的,便不瞒着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大人,我们刚才的确在商议,想去清流看望小奇呢。”
孟先生道:“我就知道你们放心不下那孩子。稍等,我给你们算一算。”
他说话间从袖子里掏出了三枚古钱。
林森见他又要弄这些,却忙跳起来看稀奇:“先生,这次怎么用这个了?”
孟先生掂量着那磨得发亮的钱币:“我最近开始发金钱课,正好试试看准不准。”
林森吐舌,只见孟先生走到门口处,看看头顶的太阳光,将铜钱在手中摇了摇,俯身下去,将钱币撒在地上。
此刻林森跟蔡采石因好奇都跑到他的身后了,见是三个字面,乃是个老阳。
孟先生回头看看他们两个,又低头看看地上的三枚古钱,笑道:“你们两个再各掷一次。”
林森巴不得,忙上前拿起来,也学着孟先生的样子扔了一遍,却是两个字面,林森问:“这是何意?”
孟先生道:“是少阴。”
蔡采石也又拿起来扔了一次,却是一个字两个图,是个少阳。
孟大人又连掷了三次,掏出易书查了查,又掐手指算了一回。说道:“我刚才是在算你们三个的动向,如今看来是个济卦,坎为水,离为火,水火相济,虽是吉卦,但吉中带乱,可成可败,”
林森跟蔡采石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孟先生道:“就是事在人为的意思。”
林森似懂非懂。
蔡采石见他要走,忙道:“上次瑞王殿下遇险,先生算得是‘风雷益’,水龙涉川,损上利下,果然是极准,如今怎么不多给我们也说两句呢?”
孟先生笑道:“你这个小子,看着老实,却还是有心眼的。”
说话间他细看了看蔡采石跟林森两人的面相,说道:“我送你们一个人一句话。小林子你是‘遇山莫入’,蔡采石你则是‘遇江而止’。”
这两个词的字面意思非常好懂,但是两个人都不太明白。
林森先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我遇到山林就不要进入吗?进入了又怎么样?”
孟先生道:“刚才的金钱课是水在火上,你是木命,水火相交不管怎么样对你都不是好事,山林属阴,你若入山,便似入墓。”
这一句话把林森吓得打了个寒颤。
蔡采石忙问:“那我的遇江而止……难不成也是说我不能过江否则就……”
“孺子可教,”孟先生笑着点头,又打趣道:“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吧,你是石头,只想想看石头过江会怎么样?”
蔡采石想了想道:“这也容易,反正我们是去清流的,又不必过江,也不会入山,所以并没有危险,不过先生的话我们都记住了。”
孟先生呵呵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林森给他那句入山便似入墓的话弄得心里疙疙瘩瘩的,不过他还惦记着另一件事,忙道:“先生,那小奇呢?有没有给小奇的话?”
孟先生眨了眨眼,终于一笑说道:“她嘛,倒也有一句。”
蔡采石有点意外:“给小奇的也有,是什么?”
孟先生道:“也是四个字,逢君则退。”
蔡采石跟林森都呆了。
如果说孟先生之前给蔡采石跟林森的那两句话还显而易懂,那么这句就很叫他们摸不着头脑了,偏偏孟先生也并没有解释。
他说完后只挥挥衣袖道:“见了小平平,替我告诉她便是,她自然会懂。”
先前蔡采石林森跟无奇重逢,只顾高兴去了,哪里还记得这件小事。
直到此刻,蔡采石听说阮听雪说那人叫做“君遥”,顿时就想起了孟先生叫他们带的话。
林森三两步跑了过去,先看了君遥一眼,才问无奇:“怎么了?”
无奇已经缓过劲:“没事,只是才听说了端王世子出事的消息……”
“原来是为这个,虽说事发突然令人震惊,但你也不用这样吧,瞧这脸色都变了。”林森道。
此刻蔡采石也走了过来,看看无奇又看向君遥。
君遥不动声色地瞅着他们两个少年,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可他虽然笑的温和泰然,眼神却好像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高高在上的冷肃威严。
蔡采石又想起孟先生那句话,心里竟有点凛然寒意。
君遥却道:“这两位是?”
阮听雪在他们后面走来,道:“这是京内来的蔡公子跟林公子,是平平的好友。”
君遥便笑道:“哦,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蔡采石勉强地做了个揖,便咳嗽了声道:“小奇,你别是被风吹了吧,咱们到屋里说话去吧。”
于是春日跟柯其淳两个,同他们三人先行离开,只剩下阮听雪跟君遥在原地,君遥若有所思地说道:“怎么这两位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点古怪呢。”
刚才蔡采石嘀咕了那两句,阮听雪没听明白,加上蔡采石没跟他解释,所以他也不晓得如何。
只道:“小孩子们,大概是因为端王世子的那件事吧,有些沉不住气,不过这件事的确有点蹊跷,好好的,怎么堂堂的世子殿下就死于非命了呢,世人只羡慕金枝玉叶凤子龙孙,却不晓得有时候生于皇家也是颇为不易甚至危机四伏的。”
君遥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
阮听雪想了想又道:“不过也难怪这些小孩子们不安,假如只是个端王世子出事,于朝廷自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如果跟太子有关,那事情就大了。”
君遥道:“你也觉着这件事是太子指使人做的吗?”
阮听雪摇了摇头:“我看未必。”
“哦?”
“太子殿下素有贤名,我是不太相信他会做这种事,而且……对他而言,除掉端王世子有什么益处呢?”
君遥忖度着说道:“有道理,杀了世子,对太子而言并无好处,只怕还会惹祸上身呢。不过,不知道京城内的那些大人们、以及宫中的皇上等,会不会如听雪你一般想法。”
阮听雪道:“不管怎么样,如今既然已经有流言蜚语冒了出来,太子势必会受到影响。毕竟,就算是朝廷百官们信任太子,可是天下百姓们就未必了,哼,十个人之中,至少会有一半是愚钝盲从的,再有两三人险恶卑劣之徒。剩下少有的明智之辈,就算知道太子无辜也无能为力,或者明知如何而冷眼旁观的……简直一团糟。”
君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那你属于何种人?”
阮听雪道:“我嘛,我自然是那种什么事也不管,不论黑白而袖手冷眼的。”
君遥笑道:“怎么不去当他们的照世明灯呢?”
“累,难,烦,险,”阮听雪叹息道:“我怕累怕难怕苦,更加怕我没那种能力,倘若于事无成反而把自己栽进去,岂不是害人害家?索性就远离是非,做一辈子的闲云野鹤也罢。”
君遥笑道:“很是,似你我之辈,只当自在悠闲的闲云野鹤,便是幸事了。”
两人相视而笑,阮听雪道:“对了,我先前跟平平说去登琅琊山,还没说完她的朋友就来了,人多越发热闹,等我问问他们是否也愿一起前去。”
君遥摇头道:“只怕不能了,你看他们为端王世子的事情一团着急,哪里还有心去玩乐。”
阮听雪皱眉:“是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那……”
君遥笑道:“我心里虽想跟小平平一起去游山玩水,只是也不想强人所难,大不了仍是你我同行,如何?还好你我都是无心之人,不被这些俗事所扰。”
阮听雪笑道:“我只怕平平不去你未免觉着扫兴,既然如此自然是好。”
两人当下商议妥当,明日便去登山。
且说无奇跟蔡采石林森几个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蔡采石便拉住无奇,问她君遥何许人也。
无奇心里给瑞王跟世子两件事烦扰,打起精神道:“他是小舅舅的朋友。跟我们无关。”
“怎么跟我们无关,只怕大有干系。”林森叫道。
无奇正诧异,春日问道:“这是何意?”
蔡采石便将孟先生给他们三人的那几句话都告诉了,因道:“我跟小林子一个遇江而止,一个遇山莫入,都不是好话,你则是逢君则退,想想叫人惊心呢。”
林森直白些:“这姓君的来历不明的,莫不是个歹人吧?”
无奇怔了怔:“我也曾这么想过,当面询问,他、他说是关外的商人,所说的也没有纰漏。”
柯其淳却忽然问道:“春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春日正默然,闻言眉头一蹙:“你问我?”
柯其淳道:“那个人,分明是个高手,他在你面前没有流露破绽吗?”
春日的目光跟他对上,却又转开:“我自然看出来他不是泛泛之辈,不过他并无异样举止,又是阮公子的贵客,你难道要我把他拿下?”
“我并没有这么说。”
蔡采石见他们两个又对上,忙道:“不过,假如这君遥不是好人而是有所图而来,他为的又是什么呢?”
众人都沉默。
这日直到晚间,院外突然又有贵客到了。
这次来的却是蔡流风。
原来蔡流风奉命前往复州,虽不敢怠慢,但因为蔡采石跟林森都在清流这里,所以借口过来,带他们一同前往。
无奇听说是蔡流风到了,急忙迎出来。
大家在厅内见了,虽然才过了几天,却像是数月乃至数年那么漫长。
蔡流风身上披着墨色的斗篷,还未解下,回头见无奇匆匆而来,双眸便亮了一亮。
三人上前各自行礼,蔡采石先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蔡流风望着无奇,闻言将目光掠开了一点,道:“有公干,过来带你们前去复州。”
无奇忙道:“是为了端王世子那件事?”
蔡流风点头。
无奇欲言又止。
这要是在以前,蔡流风要去复州且带着蔡采石跟林森,无奇只怕当仁不让地便要同他们一起去,但是现在她不在清吏司了,而且瑞王那里……
蔡采石看着蔡流风的目光总在无奇身上,便拉拉林森道:“咱们要走了,不如先去跟老太太辞个别吧。”不由分说地把林森拽开了。
厅内只剩下了两人,蔡流风低头看着无奇:“几日不见,好像比先前略胖了点了。”
无奇摸了摸脸:“是啊,我外祖母叫人换着花样的弄菜弄饭,逼着我多吃,再住下去只怕我就真成了猪仔了。”
蔡流风笑道:“她老人家是疼你,何况你本来也是太过清瘦,趁机补一补是好的,若是能够丰润一些,更加……”
本是要称赞她叫她放心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下来,总觉着说出来就有点像是调戏了。
无奇瞅了他一眼,便把别的事先压下,只问道:“蔡大哥,这趟差事是不是不好干啊?”
蔡流风道:“是啊。有点棘手。”他说着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无奇,虽然希望渺茫,但此时此刻,竟很想听她说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倒不是想她一起去查案,主要是那个“一起”。
但看着无奇的脸,蔡流风瞧出她是有心事:“你怎么了,为什么像是……郁郁寡欢的?莫非是因为暂时不能回京吗?”
无奇忙道:“不、没有。蔡大哥,我本来……”
正在这时侯,门口人影一晃,却是阮听雪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蔡流风,便笑道:“蔡学士大驾光临,是我失礼了!”
蔡流风忙转身向着阮听雪回礼。
阮听雪对于朝廷的官员没有什么好感,但蔡家大公子的美名天下皆知,而且是以才名著称,人品更是无可挑剔。
如今亲眼一见这般斯文俊秀,美玉生辉,阮听雪笑道:“蔡尚书有这般儿子,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无奇怕阮听雪口没遮拦的,便笑道:“小舅舅。”
蔡流风却不以为忤,仍是谦和温文:“您过奖了。”
阮听雪眼中透出几分惊奇,又把蔡流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你……却比你父亲的脾气好。”
蔡流风道:“您见过家父?”
“何止,”阮听雪应了这声,扫了无奇一眼,才道:“我少年时候曾见过蔡大人,他可还是那样的不苟言笑雷厉风行吗?”
蔡流风一笑:“家父向来严以律己,毕竟身为朝臣有太多规矩,家父又是礼部之人,自更加的不能肆意放浪形骸。”
阮听雪大笑几声:“你果然不错,这么维护老蔡。”称赞了几句后道:“好了,不说闲话,再说下去小平平要恼了。”说到这里便对无奇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蔡大哥’的。不过是老太太那里听说蔡家的人来了,所以要见一见,蔡学士,使得吗?”
“这……”蔡流风一顿,微笑道:“自然是晚辈的荣幸。”
彭老夫人竟很是喜欢蔡流风,同他说了许久的话。
因见天色已晚,非要留他住一夜再去。此刻城门眼见要关了,赶夜路也不便,蔡流风只得留下,只等明日早早启程。
吃了晚饭,其他的随从先去安歇。林森拉着蔡采石来找无奇。
原来林森知道蔡流风是来叫他们一同去复州的,便想让无奇一起前往,蔡采石其实也是这般想,可又怕无奇不乐意。
谁知还未进院子,就听门口一个小丫鬟说道:“这位京城来的蔡大人跟姑娘是什么关系?”
另一个道:“像是跟姑娘极好的,他长得也好,听说还是礼部蔡尚书的公子,难不成跟姑娘是……”
两人低低笑了两声,又忙道:“嘘,别吵嚷,叫人听见了可不像话。不过,若真是姑娘的贵婿,那可是天作之合呢。”
“嘻嘻,你猜蔡公子在跟姑娘说什么?”
两人听了这几句,才知道蔡流风正在无奇这里。蔡采石便忙拉住林森:“咱们先回去吧。”
林森犹豫地看看院内,低低地跟蔡采石道:“我看蔡大哥一定也是为了复州的事,想劝小奇一起,倒是不必我们开口了,不过这些姐姐竟编排蔡大哥跟小奇……”
蔡采石见他还是没开窍,便笑而不语。林森看他笑的有些奇怪,便道:“咦,向来有关你大哥或者小奇的闲言碎语,你是最不能忍的,这次怎么了?”
蔡采石忍不住道:“你这个人,平日里见到个女的,不管年龄多大什么来历,必要去亲近,还自诩什么情场圣手,怎么遇到真格的就这么蠢钝了呢?”
林森一愣,瞪着眼睛看了蔡采石半晌,终于道:“你、你总不是在告诉我,蔡大哥他对小奇……”
蔡采石叹气:“罢了,我可不跟你说了。”
林森拉住他:“竟是真的?”
这一声极高,吓得蔡采石忙拦住他:“你别嚷嚷!”
林森惊魂未定,他对无奇的感情自然就像是手足兄弟一样,蔡流风对他们三个也向来关怀有加,所以他理所当然也以为蔡流风跟自己一样,从未往别的地方去想。
这个弯好不容易才拐了过来。
无奇的房中。
一张圆桌前,蔡流风跟无奇分别在两侧坐了。
蔡流风道:“白天我就觉着你有心事,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别的事情,确实可以向蔡流风讨教,但是关于瑞王的的……尤其是瑞王那惊世骇俗的举止,无奇无法启齿。
思来想去无奇道:“蔡大哥,我、我只是在想,我不能跟你去复州……心里过意不去。”
蔡流风一笑:“这有什么,你愿意去我自然求之不得,但你能留在阮府这里陪着老太太,安安稳稳地将养身子,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无奇深深呼吸:“这一趟前往恐怕会有危险,你务必小心行事。”
蔡流风道:“你放心,我自然知道。”
无奇咬了咬唇:“京内一切可好吗?”
“一切妥当,”蔡流风望着她,灯影下彼此相对,让他突然想起在护国寺小院中的那一夜,“小奇……”
无奇抬眸。
蔡流风道:“先前事多繁忙不得空闲,今日总算得了这一点间隙,好歹能跟你相见。我不想错过。”
无奇双眼微睁,下意识地想拦住蔡流风。
蔡流风道:“如今你的身份大白,我先前跟你说过的那件事,你……”
“蔡大哥!”无奇站起身来,转身背对蔡流风。
蔡流风心头一沉,微微屏息,才有些艰涩地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吗?”
无奇心乱如麻:“你别说了。”
蔡流风也缓缓地站起身来,道:“其实,我也听说了一些传言。”
“什、什么传言?”无奇回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蔡流风道:“我听有些人说,瑞王殿下似乎是想让你……做他的王妃,不知真假。你……可听说了吗?”
无奇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我……”要是在今日之前,她自然可以立刻回答“我不知道”,但是偏偏已经从春日那里知道了。
蔡流风一看她的反应就明白了:“你已经知道了?”他倒不觉着意外,毕竟春日一直都跟在无奇的身旁。
无奇低下头:“我、也是今天才听说。”
“你既然不愿意考虑我,那么想必,是喜欢瑞王殿下,”蔡流风的声音很慢,天知道他说这番话,何等难过,自嘲地笑笑:“倒也是,我……无论如何是不能跟瑞王殿下相提并论的,你选择他,也是应当的。”
“不是!”无奇急忙否认!
蔡流风道:“什么不是?”
无奇道:“我、我……我没有选择瑞王殿下。”她身不由己地说了这句,却不知自己该怎么表达,跺跺脚道:“蔡大哥,你怎么这么想,我不明白瑞王殿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从没有、提过。他,他甚至没有……”
赵景藩甚至没有像是蔡流风似的当面跟她表白过。
似乎是突然间就跳到了要“迎娶”的地步。
匪夷所思。
无奇皱着眉:“我才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王妃,我甚至怀疑这不过是传言而已!瑞王那样人物,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而且我更加不想瑞王因为这个而受难……蔡大哥,别人不懂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不了解我呢?”
蔡流风微微一笑,他当然了解,只是害怕无奇偏向了瑞王而已。
如今看无奇的反应,才知道,一切都是瑞王一相情愿的。
蔡流风笑道:“这么说你丝毫没考虑过?”
“没有!”无奇脱口而出,可看向蔡流风含笑的眼神,又憋红着脸道:“你也不要笑,我只是不想去沾这些麻烦事罢了,不管是瑞王殿下,还是你。瑞王我自然是敬而远之,而你蔡大公子,我也是高攀不起的。”
她索性豁出去了似的,既然退无可退,索性撕破了脸都说明白了。
蔡流风却丝毫也不恼,反而笑了出声:“是吗?不用你高攀,我来高攀小奇如何?”
无奇愣住,瞪了蔡流风半天:“蔡大哥,你还知道说笑?”
“是说笑,也是真心的。”蔡流风慢慢地敛了笑,却道:“我知道瑞王殿下所做之后,又是惊心又是后怕。”
无奇不解:“后怕?”
蔡流风道:“当然是后怕,我没想到殿下会这样做,倘若皇上立刻答应了他,立刻赐婚……你说呢?难道你还有余地说‘不’?还不是得乖乖地进王府?”
无奇吓了一跳:“什、什么……”她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听蔡流风一说,却也知道的确是这个道理,顿时头皮发麻。
蔡流风道:“就算是现在皇上并未答应,但不代表过几天会不会答应,毕竟据我所知瑞王殿下并未放弃,我甚至听说……”
无奇咽了口唾沫:“听说什么?”
蔡流风淡淡道:“我不想背地嚼舌,但是这是关乎你终身的事,容不得马虎。我听闻,皇上有意让瑞王择一大家闺秀为正妃,至于你……”
他没有说完,而无奇已经明白:“我不!”
“你若不愿意,”蔡流风说道:“若不想覆水难收,如今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
无奇已经呆了:“什么法子?”
蔡流风道:“只要你名花有主,瑞王的主意自然落空,皇上自然也不会再强人所难。”
“名花……”无奇心焦,几乎不明白这词是何意:“蔡大哥你……”
蔡流风索性直说:“你只要答应我,或者先定下亲事,有了名分,皇室当然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
无奇后退两步。
蔡流风知道自己是有点趁人之危了,但他没有办法,就算趁人之危也好,这可是天赐良机,他不想再错过。
“要么你愿意进王府当什么侧妃,”蔡流风狠下心肠,让自己再往井下投一块石头:“小奇,是我还是他,你最后选一次吧。”
无奇觉着,这两个人都可算是世间难得。一个是天上星月,一个是人中龙凤,但为什么非得让她选一个呢?
退一万步说,倘若是知己好友,选一个就选一个罢了。
但如今这可是选“夫君”,这个她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的词。
“蔡大哥你别逼我,”无奇无奈地嘀咕,“我哪个也不选,行吗?”
蔡流风笑:“不行。或者你还想选别人?”
“我又不是皇帝在选妃!”无奇瞪大眼睛叫道。
蔡流风忍笑。
无奇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却又气哼哼地说道:“反正我不选,大不了我……”
“你怎么样?”
“我、我出家当女道士、当尼姑总行吧?”
蔡流风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头:“你再说?”
无奇推开他的手往后跳开:“蔡大哥!我认真的!”
“好啊,你要去当道士我也去。我陪着你。”蔡流风笑的笃定,“反正我对于寻仙修道也是颇有兴趣的。”
无奇抱头:“你怎么能这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你……你这样……”她对于蔡流风还是很尊敬的,所以不肯说出难听的形容词。
“这样厚颜无耻、死缠烂打吗?”蔡流风却替她说了,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我会变得这样。”
无奇觉着蔡流风的掌心很热,心猛地一跳,后知后觉地甩脱了他的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法子面对蔡流风温柔的神情。
只能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蔡大哥……时候不早了。”
蔡流风从无奇的房中走了出来。
意犹未尽而又带着眷恋的,他回头看看仍坐在桌边上发呆的女孩儿,如果可以,能抱一抱该多好。
却只能安静地一步步地下了台阶。
他不疾不徐地往客房而行,进了客房的院子,推开房门,忽然间觉着不对。
蔡流风一瞬警觉。
正要叫人,只听有个声音在里间响起:“终于回来了,还以为蔡学士要在别处过夜了呢。”
这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听着,略有耳熟。
蔡流风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正在皱眉,那人负手从内走了出来。
灯影下,蔡流风看着那道魁伟威肃的身影,似曾相识的容貌,有点无法置信:“您是、是……”心底一个名字猛地跃了出来,但就在呼之欲出的时候,那人微笑抬手制止了他。
次日天不亮,蔡流风带了蔡采石跟林森告辞。
不能跟昔日伙伴同行,无奇十分惭愧,强打精神送别,却又总是避开蔡流风的目光,只叮嘱蔡采石跟林森一路多加小心。
蔡采石知道蔡流风昨晚必然跟她推心置腹地说过,见她不肯同行,自然不会再为难她,反而也叮嘱她安心休养。
眼睁睁看一行人消失街口,无奇的眼睛都有些潮润,闷闷不乐地往回,却给阮听雪拉住了:“我跟君兄昨日商量好了,今日去登山,既然他们都走了,你在家里也无事,何不跟我们一起?”
无奇哪里有心情:“小舅舅你们去吧,我不去。”
阮听雪道:“你还惦记瑞王世子那件事?罢了,又跟你不相干……再说要是抛下你,老太太那边恐怕不乐意。”
无奇道:“不要紧,我去跟外祖母说。就说我懒怠动弹就是了。”
阮听雪皱眉看了她一会儿:“那罢了,等过两天你心情好了,我再陪你去也行。”
正要回房,老太太那里派了人来叫她过去。
彭老夫人叫无奇到跟前,打量她的脸色不太好,便说道:“是不是因为小石头,小林他们都走了,你就闷闷不乐了?”
无奇忙否认。
老夫人道:“那你小舅舅今日要跟君先生去琅琊山,你先前着急要去的,怎么又不跟他们一起?”
无奇少不得花言巧语地:“我不过是想多陪陪您老人家罢了,怎么您反而把我往外推呢?要是厌烦我了,我索性就回京去了。”
彭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我怎么会厌烦,只怕你自己坐不住了。”
无奇有点心虚。
的确,因为瑞王的事,她恨不得立刻回京。但……心里又有点害怕回京。琇書蛧
彭老夫人端详着她,缓缓道:“女孩儿大了,便有自己的心事了,再留能留个几年呢?”
无奇愣住:“您老人家又说什么?”
彭老夫人握着她柔嫩的小手,道:“你老实跟我说,昨儿蔡家的那位大公子怎么特意来府里了?”
无奇没想到老太太竟问此事:“蔡大哥、当然是为了石头跟小林子。”
“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你?”老夫人了然一切地看着无奇。
无奇的心一紧:“您、您在说什么呢。”
彭老夫人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蔡流风的确是个不错的。但是……他恐怕不适合你。”
无奇怔住。
彭老夫人望着她圆圆的双眼:“难道,你也喜欢他?”
无奇忙道:“不、不是……我自然喜欢且尊敬蔡大哥的,但是我、从没想过嫁给他。外祖母,我不想嫁人。”
老夫人若有所思道:“你不想嫁他,应该并非男女之间那种喜欢了。”
无奇皱眉嘀咕:“我谁也不想嫁。”
老夫人笑道:“哦?除了蔡家大公子,还有谁吗?”
无奇红了脸:“没、没有!”
彭老夫人叹了口气:“真的没有?你这个丫头,你娘瞒着我也就罢了,你也不说,真当我老眼昏花了不成?”
无奇睁大双眼,老夫人抚着她的小脸,缓缓道:“你啊,看着是极聪明伶俐的,可有些事上仍是懵懂混沌,你可知道,我不希望你像是你娘一样……”
“我娘?”无奇愣住:“我娘怎么了?”
彭老夫人的眼中掠过一点不忍,却又笑道:“没什么,外祖母只是想要我的小平平喜乐平安罢了。”
说到这里,无奇心头一动,她望着老夫人,沉默片刻后道:“外祖母,我……有一件事我不知该怎么办好。”
“什么事?”
无奇深深呼吸,想了会儿,艰难开口:“有个人,不是蔡大哥!那人他对我很好,是我没想到的那种好,但是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我怕……”
“怕什么?”彭老夫人仍是温声地问。
无奇说了一半又后悔了,本想停下,但是这件事她实在找不到能说的人,便鼓足勇气道:“我怕欠了他的还不清,也怕得罪了他惹祸上身……还怕……”
还怕若是斩不断理还乱,将来纠缠不清,无法自拔。
怕,怕的太多太多了。
“你喜欢他?”老夫人突然振聋发聩的问。
无奇猛地一颤:“您说什么?没!当然没有!”
彭老夫人带着两三分笑看着无奇:“你对于蔡大公子,是很明确地说自己喜欢且尊敬他,但是你对这个人,却迟疑不决,甚至难以开口,若不是你心里有他,又何必这般犹犹豫豫,患得患失?”
无奇瞪大双眼看着老夫人,这刹那,突然又想起那天下雨,她在糕点铺子外,隔着雨幕同瑞王遥遥相望。
突然想到,客栈里他突如其来的拥抱。
清吏司,她故意为难指使他,他却果然乖乖去做了。
以及断龙崖上……
心一阵阵地抽痛。
彭老夫人自然看了出来:“傻孩子,你喜欢这个人,对吗?”
泪不由自主地从双眼中涌了出来,无奇张手抱住老夫人,扑倒她的怀中:“外祖母……”她无法反驳这句话,可又不肯承认,只觉着没来由的委屈。
彭老夫人抱住无奇,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抚了抚:“这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你要是真心喜欢他,那就听从你的心就罢了。”
“我、我不敢。”无奇的声音低如蚊吶。
彭老夫人笑道:“只要他也喜欢你,有什么不敢的?相比较不敢,外祖母更不愿你错过。”
“错过?”无奇泪眼婆娑地喃喃重复了声。
“是啊,”彭老夫人抚过她缎子似的长发:“外祖母不想你……后悔终身。”
老人家看着无奇,眼中却有一点淡淡的感伤,相似的事情她已经目睹过一次了,这次是她最心爱的小外孙女儿,她可不想无奇再重蹈覆辙。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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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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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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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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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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