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一定是来了外敌。
她眼神一冷,看向瑞王。
“你、你难道……”
周琴北有点不相信,但很快有两个手下急匆匆飞奔而来:“姑娘!西坡上发现有人逼近。”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赶到:“南边也有可疑踪迹。”
无奇在瑞王身后听到后面的声音耳熟,忙歪头往外瞅了眼。
却见周琴北对面那人身形魁梧,再加上这声音,自然正是上次那个在秋浦谨身精舍出现的、想杀她的蒙面彪形大汉。
今日他没有蒙面,露出一张粗豪的脸。
周琴北起初惊怒,听两人说完,却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稍微一抬手示意众人退后,自己看着瑞王笑道:“怪不得王爷如此的气定神闲,原来是准备了厉害的后招。不愧是瑞王殿下,果然难缠的很啊。”
瑞王道:“本王念你是个孤女,纵然知道你这些年胡作非为,只要你不撞到本王手里,却也并不想追究。没成想,你把本王的忍让宽容当成了怯懦无能,那就别怪本王了。”
周琴北道:“王爷,你仿佛运筹帷幄势在必得呢,看样子,今日是断不能善了的……这山下您准备了多少人马?”
瑞王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周琴北道:“说的也是。不过,在殿下你的人赶到之前,我倒是还可以做一件事。”
瑞王道:“你总不会……想要先除掉本王?”
“王爷还是这么善解人意,其实我也舍不得杀掉王爷,奈何大家各为其主。”周琴北的眼中掠过一丝惘然,却又笑道:“不过我若落在您手里,自然也逃不过,大家彼此吧。”
瑞王哂笑道:“谁跟你大家彼此。你自甘为贼,就算死在本王手里也不过罪有应得,本王饶了你只是网开一面,轮不到你跟本王评头论足。”
“好吧,”周琴北笑道:“是妾身自作多情了。那么……”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犹豫之色一闪而过。
重新抬眸看向瑞王,却瞧见瑞王身后,无奇微微地探头往她这里看过来。
无奇给瑞王拉在身后,他好像是有意要把无奇挡住、怕她有什么危险似的。
于是只能默默地听着两人对话,却因此明白,瑞王对于现在的这种情形,应是早有预料、甚至他是故意的……落入对方手中?
可是这怎么可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又是这样金枝玉叶的尊贵身份,怎么会冒险把自己送进一伙明知道会不择手段的凶徒们手中?
这会儿无奇也回想起来在客栈的时候,自己想要发信号让春日赶来,他却总是气定神闲的阻止,难道从那时候起一切,就都在瑞王的算计之中?
这瑞王殿下到底在干什么!
可知在被迷晕之前她有多后悔没有把瑞王保护好……
如今看来,竟还是她浅薄了?
而此时此刻,瑞王……竟然反过来在护着她。
无奇很想打断这两人的叙旧,但瑞王跟周琴北是“旧时相识”,他们两个的对话,却又好像不是她这种“微末小官”兼局外人能够插嘴进去的,
直到听见周琴北图穷匕见,无奇终于忍不住往旁边挪开半步。
她探出头去,跟周琴北目光相对。
周姑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说道:“殿下,这么可爱的妹妹,你放心丢下她吗?还是说要我把她一块儿杀了,让她陪你上路?”
无奇的眼睛瞪大了几分,皱眉道:“你……姐姐你生得这么好,干吗总做这些丑恶之事啊,卿本佳人,奈何奈何。”
“要不怎么叫蛇蝎美人呢,少见多怪,”瑞王反手握住她的腕子,对周琴北道:“很不劳你操心,她,自然由本王看着,你只管好你自己吧。”
无奇不知道要瞪向哪一个。
但就在此刻,周琴北突然抬手,手中的幂篱旋风般扫了出去,与此同时,又有一道身影从门口闪了过来!
周琴北的腰肢一扭,冷哼了声从门口退开:“付青亭,你果然亲自来了。”
这率先掠过来的果然正是付先生,他淡淡地说道:“周琴北,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王爷下手!”
周琴北娇笑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区区一个瑞王又算得了什么?”
付青亭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道:“只怕你就算是给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伤不到王爷一根毫毛。”
竟正是顾九。
无奇听见他们两个都到了,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下。
正有点意外的欢喜,瑞王回头看向她,温声道:“告诉过你不用怕,很快就会结束的,本王没骗你吧?”
无奇给他的凤眸一扫,这才忙又退开了一步:“是,王爷英明。”
瑞王正要说话,外间付青亭见顾九带人控制住了局面,便道:“王爷,卑下救驾来迟让王爷受惊了。”
瑞王才淡声道:“不迟,把人都拿下。能留活口则留,不能……”
正要说下去,突然意识到无奇也在这里,便只淡看了付青亭一眼。
付先生自然会意:“是,属下遵命。”
他后退两步到了门口,如此这番吩咐身旁心腹,自己却并没有走开,仍是守着这间房子。
虽然他们站在靠窗的位置,水声嘈杂,但是却掩不住外头错杂的脚步声,兵器相交的响声,以及人的惨叫。
无奇的心狂跳,她突然想到了李靖。
正要往外走,瑞王道:“干什么去?”
无奇定了定神:“我、我看看。”
瑞王道:“兵荒马乱的,有什么可看,待会儿他们收拾干净了,本王自然带你回去。”
“王爷、原来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吗?”无奇只好尽量地不去看他,不要跟他目光相对。
她低着头,望着地上自己的靴子尖儿。
瑞王道:“当然,留着始终是祸害。”
无奇其实是想问瑞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她只知道当时在吏部她激他离开的时候,他那份惊怒却绝不是假的。
而请她帮忙找寻瑞王的春日,应该也不是假装的。
而对瑞王来说,他虽早知周琴北此人,但因为昔日大将军的旧情,他并不想就为难周琴北,只要她别出来戳他的眼珠就行了。
她的确没有敢亲自跳到他的面前,但是却一而再地对着无奇下手。
第一次在秋浦的时候,他姑且还能忍,因为那时候无奇还是个“男子”。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这是他想要好好地放在掌心里呵护着的女孩儿。
昨儿夜间匆忙离开吏部,瑞王是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
有人想要对他下手。
但赵景藩很清楚,他虽然暗中树敌颇多,但要是真的是那么容易就给弄死的人,他这会儿早就投胎转世了无数次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直到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啊,他是不怕,那些居心叵测者也的确伤不到他,可是他们可以利用别人。
比如曾经就给威胁过的无奇。
这么巧的,这两天他又乔装改扮的混在清吏司。
因而瑞王立刻就猜到了,有人一定会利用无奇对自己动手。
他本来可以让春日贴身保护,预防这种可能。
但是瑞王又知道,就算再周密的保护,也终究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这个时候,就用得上那个古老的治水的口诀了:
——堵不如疏。
所以,他索性没有让春日再如往常一样跑去郝府,近身地盯着无奇。
也正因为如此,无奇陪着窦玉出门的时候,才会那么的“清净”。
跟随马车的春日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只能保持较远的距离跟随。
一切看似毫无异样。
半路上,不过是有个“小孩子”上了马车,马车照旧往前,最后停在学堂外面,两个孩子跳下地,手拉着手进学堂去了,无奇掀起车帘看了眼,仍是乘车回到了清吏司。
平常而已。
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绝不会起疑心。
连瑞王最初都没有想到李靖身上去,毕竟按照春日的说法,那上车的小孩儿跟窦玉非常熟稔,彼此手牵手玩的很好,显然是窦玉素日的玩伴。
直到在吏部考功司蔡流风的公事房外,无奇劈头盖脸地把瑞王痛斥了一顿。
他实在是挂不住脸,怒火朝天的离开了吏部。
起初瑞王的确是给狂怒跟嫉妒冲昏了头脑,满心所想的是无奇说自己跟蔡流风“青梅竹马”非旁人可比,以及她那些很伤人心的话。
这简直让赵景藩黯然失魂,狂怒不已。
他觉着自己这两天、不,这半辈子的用心都白白地喂了狗。
毕竟他打出生开始从没有对一个女孩儿如此上心,所以用半辈子来形容应该也不为过吧。
可正因为如此宝贵,却给轻易而毫不留情地作践,才更让赵景藩觉着痛,怒,无法容忍。
直到他沿街而行,看到路边上两个小孩子在拿着木刀木剑胡乱对打,他想起春日跟他禀过的清早上车的那孩子……
这才柳暗花明的突然间明白过来。
想通的时候,赵景藩差点出了汗。
他意识到自己几乎就犯了跟蔡流风一样的错误,几乎就阴差阳错地误会了无奇。
自己原本早算到周琴北会再利用无奇,可偏偏漏想了那个孩子。
因为猜到那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李靖,瑞王自然就明白了无奇对他“出言不逊”而毫不留情的原因。
她大概是受了胁迫,所以巴不得赶紧让他离开。
这个丫头……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啊!
所谓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大概便是如此了。
前一刻还觉着无奇的那些话简直是罪该万死,足够让他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那张惹人爱更令人恨的小脸,但下一刻却突然间喜欢的心痒难耐,想要立刻找到她。
因为不管她说的多难听,她只是……不想自己出事,只是想为他好罢了。
一想到无奇这么关心自己,瑞王恨不得赶紧跑回吏部,或者,在那张小脸上狠狠地亲上几下才罢休。
但狂喜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他立刻开始推想下一步,他知道无奇不会害自己的,恐怕周琴北跟李靖也知道。
也许,该给他们一个主动上钩的机会。
瑞王想要自己去当这个诱饵。
与其让那些人找上无奇,不如自己卖个破绽,把那些人引上来,一网打尽最好,免得纠缠不休,惊到他的心上之人。
他出面当诱饵,总比无奇涉险的好。
瑞王极快地打定了主意,他并没有回吏部,更没有回王府。
而是在那一帮“杂耍”众人经过的时候,飞快地向一名王府的暗卫低语了几句。
他知道付青亭一定会安排的,他很放心。
但忙中出错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春日。
春日是真着急。
因为起初春日并不知道赵景藩的安排。
慌乱中她回去请了无奇帮忙,跟无奇分头行事之后付青亭才派人找到她,告诉了她一切的计划。
春日简直要给自己的主子吓晕了,毕竟刚才听说他不见,已经失去半条魂。
而瑞王因为要当这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香饵,所以满大街乱逛,哪里偏僻向哪里去。
在点心铺子逗留,一则是因为下雨,二则,却因为那些甜甜的蜜饯果子,让他想起了那个嘴馋又可爱的小家伙。
他并无经验,只胡乱各样要了一些。
幸而昨儿给敲竹杠的缘故,身上还带着点儿银子,这也算是意外之便利了。
因为不知道无奇在找他,所以在看见她撑着伞出现在点心铺子门口的时候,赵景藩心中的喜悦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雨,无边无际,满天满地的乱流,洋溢着甜。
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他本来是想舍身引蛇出洞的,没想到居然还因祸得福,有了意外的最好收获。
客栈里无奇要发信号□□日来,瑞王阻止了她。
实则心里也略有点着急,暗暗揣测——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先前的易容术太过高明,而周琴北等人的侦查追踪能力被他高估了……所以仍是找不到这儿来吧?
又或者,是付青亭那里的安排叫人看出了破绽?
不过他倒也不很在意这些了,反而觉着就算计策没有成功也很好。
毕竟这样的话他就有更多时间跟无奇相处了。
果然世间的事情并不能两全。
首先攻入院子的是王府的几十名好手内卫,万无一失。
里边的信号一发,外围还有从五城兵马司跟大理寺调的五百精锐,层层布防。
这次要做的就是不放走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正如瑞王所料,很快的,这场战事就结束了。
如果说是用阴谋诡计,钩心斗角,也许不至于会这么快,但若是拼起武力来,恐怕没有谁能抵挡瑞王府的亲卫。
他们还不是付青亭教出来的,薄白云在离开王府之前,曾亲自训练了九十九个王府亲卫,谦虚说来,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若是结成阵列,只怕对付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
以前他们很少成群结队的出现,多是一个人,或者两三人偕同行事。
能用得着五人以上一块儿出动,就已经算是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了,可迄今为止,并没有出动过十人以上过。
如今是因为瑞王的缘故,付青亭才调了三十人。
原本这院子里的,除了李靖以及他的两名侍从,还有十几个跟随他调令的端王旧部。
周琴北是才来的……瑞王也正是等她露面,她只带了七八人。
虽然这些人也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可跟瑞王府的亲兵比起来,自然就像是猎犬遇到了真的恶狼。
瑞王拦着无奇不想她出去,就是因为清楚,有的场面是看不得的。
血肉横飞甚至……不是她这种女孩子能见的,做噩梦怎么好,受惊了又怎么了得!
以前不知道她是小姑娘,倒也罢了,随便她爱如何折腾,哪儿都钻也无所谓。
可自打知道了,突然就感觉她“弱不禁风”、甚至是易融易碎易受惊起来,哪哪都需要他操心护着。
当然,最好还是贴身护着。
直到院中的声音小了,付青亭转身,向着他一低头。
瑞王才拉着无奇的手走到门口,除了地上还有残存的零星的血渍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了,尸首都给迅速拖走了。
赵景藩先看了眼无奇,见她仿佛在出神,便道:“怎么了?”
无奇抬眸:“王爷,我在想……李靖呢?”
说了这句她发现付青亭近在旁边,而瑞王不该这么明晃晃地拉着她的手。
一想到这个又不自在起来,心头乱乱地:会不会付先生也知道自己是女孩了呢?那……春日呢?
简直头都大了。
她费了点劲,总算是挣脱了瑞王的掌心。
无视他瞅着自己的眼神,无奇转头搜寻,试图找到那小孩子的身影。
付青亭在旁边虽端然而立,看着目不斜视的样子,实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想笑,又不太敢。
他只能低低说道:“执事说的是那个小孩子?”
“啊对!”无奇赶紧回答,“他……”
她有点不太敢问李靖是否还活着,因为,心里竟有种隐隐地不忍。
——李靖的确还活着。
顾九从廊下快步走来:“王爷,那个小孩儿说,要求见王爷。”
其实李靖的原话不是这么客气的,他镇静而笑眯眯地:“去告诉赵景藩,最好让他赶快来见我,不然他会后悔不及的。”
就算是给瑞王府的亲兵围住,那小孩儿还是镇定自若,隐隐地竟透出些从容大将之风。
连这些见惯光怪陆离的王府亲兵们都忍不住啧啧惊异。
断龙崖前,院门之外。
李靖坐在靠近崖边的一块青石上,他盘膝静坐,身后是白茫茫地水雾,瀑布激流倾斜而下,在底下发出龙吟似的咆哮。
周琴北立在青石之下,那跟随她的魁梧汉子断了一只手臂,血把半身都染透了,他显然是支撑不住了,但还是挡在周琴北身前。
无奇瞧着那血淋淋的……心一颤。
她赶紧抬头看向李靖。
此刻无奇的心情极为复杂,难以言喻。
瑞王负手走近了几步,看着青石上的小童。
这孩子看着有几分清秀可爱,这般盘膝而坐,更有些许成仙了道的风采。
瑞王道:“小孩子家就该有孩童的样子,何必做这么危险的举止呢。”
李靖睁开双眼,扫向瑞王,他仍是笑微微的样子:“赵景藩,你怎么不懂礼数呢?见了我也不行礼?这点儿很不如平平啊。”
瑞王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无奇,见她扬首看着李靖,目光闪烁,他便思忖着说道:“怎么,你凭什么让本王向你行礼?”
李靖道:“我乃大唐李卫公,总也是你的前辈。身为小辈如何能不见礼?”
瑞王笑道:“巧了,本王前世还是长坂坡上的赵子龙呢,算来也可以是卫国公的前辈了,不过本王不讲究这些虚客套,倒也罢了。”
李靖看着他丰神俊朗龙章凤姿的,却也笑了起来:“赵景藩,你是皇室中人,不可能是赵云,不过你根骨不凡,恐怕也的确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你若是想追根溯源……我倒是可以叫人给你一试。”
无奇听到这里才醒神,她忐忑地看了眼瑞王,忙叫道:“李靖,不要胡说!”
瑞王却道:“小子,你不过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傀儡罢了,还敢在本王面前妖言惑众?如今你们已经走投无路,看在你是个孩子的份上,本王不会对你如何,你快下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琴北握了握拳,想说话,又看向李靖。
李靖脸上的笑略收了几分,神情有一点冷:“瑞王殿下,你好像……真的以为你已经胜券在握了。”
瑞王眸色一动:“不然呢?”
李靖却看向无奇:“小平平,你难道忘了我先前跟你的约定?你既然已经答应了要杀死瑞王,如今出尔反尔,可是会有惩罚的哦。”
无奇觉着他的目光就像是他背后的飞流一般冷冽,弄得她心头发冷的。
当即忙虚伪的解释道:“我、我……没有出尔反尔!我是真的要干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给他发现了!如此而已,是他太狡、呃太精明了……您当然明白。”
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她不想得罪李靖,但又不敢再对瑞王出言不逊。
瑞王瞟了她一眼,嘴角扬起,却又忍住。
李靖笑的有些了然:“不管你是想杀他没杀成,还是根本不愿动手,反正我只看结果,你既然杀不了他,就别怪我狠心了。”
“你、想干什么?”无奇愣住。
瑞王道:“小孩儿,你不要鼓惑人心,或者,你还有后招?”
这次开口的是周琴北。
周姑娘跟李靖对视一眼,便冷笑道:“瑞王殿下果然好计谋,只不过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能引蛇出洞,难道我们就不会四面设防吗。”
赵景藩的双眸微微眯起:“哦,说来听听。”
周琴北看看他,又看看无奇,忽然又娇笑嫣然道:“王爷这般绝世风华,天人姿容,自然是人见人爱,郝家妹妹下不了手也是有的。但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她允诺的事情做不到,我们自然要她付出代价。”
无奇的心莫名地跳的很快,她满心琢磨周琴北的“代价”跟李靖的“狠心”意味着什么,竟没顾上在意周琴北公然唤自己“郝家妹妹”。
正不安之极,瑞王道:“让本王猜猜,你们莫不是想对郝府的人动手吗?比如之前的那个窦玉?”
无奇的双眼睁大。
周琴北掩口而笑:“王爷果然一语中的。”
瑞王冷笑:“你以为本王想不到这个吗?”
他既然猜到有人胁迫无奇,当然随之做了详尽的安排,郝府之外,早就安排了人暗中盯着,就算是在漕运司养伤的郝三江那里都有人看守,甚至是蔡采石林森……务必万无一失。
无奇听瑞王的语气像是有所安排,隐隐地有点惊喜。
周琴北眨了眨眼,倒是一脸的无辜:“王爷真的都想到了?”
瑞王的眼波一动,眉峰突然皱蹙,他瞄了眼身后的付青亭。
郝府的确是铁桶一般,就算是那个窦玉也不会有碍。这点付青亭当然可以保证。
只要在京内的郝家的人,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但这,只限于“京内”。
郝四方昨日前去淮州,本来预计今日午后才回。
青亭觉着,郝四方人在外地,那些人鞭长莫及。且他又是漕运司的司长,身边也有不少漕运司的干练好手,是最难出岔子的。
但是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
瑞王瞬间的沉默让无奇的不安重又升腾起来。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熟悉的呼唤:“小奇!”
无奇猛然回头,却发现头前是韦炜跟柯其淳,身后跟着的竟是蔡采石跟林森两人。
原来之前无奇突然间就给春日拉走,蔡采石跟林森等半天不见回来,便来打听。
正好蔡流风得知了五城兵马司跟大理寺的人马调动。
他很担心无奇的安危,便告诉了他们两个。
柯其淳在兵马司有相熟之人,当下便追着一起赶来,春日正带人在外围巡逻,便放了他们入内。
青石上的李靖微笑:“原来越热闹了,嗯……时候也差不多了。”
听他喃喃了这句,瑞王道:“你什么意思?”
李靖却甚是闲情逸致般:“你们看这玉龙河,瀑布自上而下,像不像是那玉龙重生?”
大家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他身后的瀑布,只见玉龙河水飞流直下,白雾迷蒙,随着山石的蜿蜒,水流激溅,影影绰绰果然似一条玉龙在翻波搅雾。
正在此刻,突然蔡采石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却也看见了,从断龙崖之上,有一样东西漂流过来,然后如同一截木桩般直直地栽倒往下,坠入了河中!
几个人面面相觑,惊骇莫名。
林森先按捺不住,忙跑到崖边往下看去。
等了半晌,果然见有个东西若隐若现地冒了出来,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那是、尸首吗?”林森身后,蔡采石颤声道。
“等等……”林森咽了口唾沫:“怎么看着、看着有点眼熟?”
无奇原本给瑞王拦着,无法上前,隐约听见他两个的对话,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推开瑞王,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快到崖边又给韦炜跟柯其淳双双拦住。
“让我、让我看看……”无奇说,声音颤的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蔡采石见有人拦着她到了,赶紧道:“小奇你别急,这还没看清楚呢啊,没什么好急的。”
他尚且不知道无奇是因为什么这么恐惧。
直到林森说:“那个尸首穿着的,怎么像是漕运司的衣裳……”
林森的父亲是漕运上的人,所以他很熟悉,就算隔得远,也依稀瞧了出来。
可话音未落他,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捂住嘴。
无奇却听见了,她的腿一软,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她没到悬崖边去,看不见那尸首,但也无法看了,因为她根本不敢。
多亏柯其淳将她扶住了。
无奇身不由己,耳畔嗡嗡做响,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能力。
人本是可以非常脆弱的,只需要一点轻轻的恐惧,就可以将“人”完全的击垮。
而无奇的恐惧,就是家人,就是……失去家人。
瑞王闭了闭双眼,拢起的手攥紧,又微微松开。
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动过,只是很冷很静地站在原地,却第一次的,雪了脸。
唯一仍从容镇定的,便是青石上的李靖了。
付青亭忍不住了:“你不要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如何?!”
青亭非常的清楚,要是底下的人是郝四方的话,这个责任自然得他担着。
本来一个郝四方不算什么,但他,却是无奇的父亲。
恐怕在瑞王眼里,这已经足够青亭以命相赔了。
他简直恨极了这个“孩子”。
李靖并不理他,只是看着瑞王道:“赵景藩,你怕了?”
此刻周琴北也笑道:“王爷,你居然也会怕啊……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能亲眼见到王爷这般失态,纵然是今儿死在这里,也是值得了。”
顾九也忍无可忍,上前喝道:“无耻贱婢,玷辱了镇国将军的英名!你今日还想活着离开吗?”
周琴北笑容一冷:“就凭你也敢提我父亲!”
顾九恨不得立刻上前,什么妖童,什么妖女,尽数拿下千刀万剐就是了!
就在他几乎按捺不住的时候,瑞王道:“郝四方呢?”
众人愣怔,而李靖的目光微微一亮。
瑞王冷道:“他是你的底牌,你不会轻易地将最大的底牌就这么亮出来。这对你来说毫无益处。所以……底下的尸首不是郝四方。”
李靖仰头笑道:“好啊,不愧是瑞王,我本来还有点后悔之前没先杀了你,现在倒觉着,留着你还是对的。”
此时此刻林森因为瞪大了眼睛细看,也总算看出了,他叫道:“那个是漕运司使从的服色,不、不是郝伯父,伯父的该是四品公服!那个是很好认的!”
蔡采石几乎给他吓晕过去:“你这死木头,以后这种要紧的话你先说出来行不行!”
他刚才听见瑞王的话还半信半疑,听了林森这般分析,立刻回头对无奇道:“小奇别怕,你听见了没有,不是伯父呢!伯父好好的!”
无奇几乎陷入失去父亲的恐惧泥沼里,因此就算瑞王之前的话,她都没有听见,直到给蔡采石大声在耳畔叫嚷了一阵子,才清醒过来:“你、你说什么?不是我爹吗?”琇書蛧
蔡采石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小林子看见了……王爷也是这么说的!”
“真、真的?”无奇双眼里满是泪,完全不由自主地往外冒,她扭头呆呆看向瑞王的方向,但泪模糊了眼睛,她无法看清眼前的人。
瑞王死死地望着无奇,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让他的心骤然疼了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跟李靖说底下人不是郝四方的时候,他的手心里也已经冒了汗。
而青石上李靖道:“这个人的确不是郝四方,因为……还不到时候。”
这一句话,把众人才放下的心又高悬了起来。
李靖似笑非笑地扫着底下的众人,此刻,虽然是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但在众人眼里,这孩子简直就像是个令人战栗的神、不,是恶魔。
蔡采石先问:“什么叫做还不到时候?”
李靖道:“如果我不发信号,再过一刻钟,从上游下来的,就必然是郝四方。”
无奇撇开柯其淳冲了过去:“你、你放了我爹!你想要杀人……你杀我!杀我啊!我就在这儿!你怎么都可以!”她完全地语无伦次。
蔡采石跟林森赶紧跑上前将她拦住。
正在此刻,瑞王看着李靖冷冷道:“说罢。”
李靖眸色一动:“哦?”
“你的条件,放人的条件,”瑞王抬手,轻轻地一拂衣袖,淡声道:“你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李靖又笑了:“闻弦歌而知雅意,可惜啊,你我终究是道不同,不然……”他又看了眼无奇,眼中带着遗憾。
瑞王道:“没有什么不然。本王不跟傀儡为语,也不会跟乱臣贼子同党。”
李靖点点头,倒像是下了决心:“这么说,叫你从我果然是不可能的了。那事情就简单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语气也冷淡了几分:“平平曾允诺杀你,你不死,就要有另一个人死;相反,若要另一个人不死,那……瑞王殿下你,就得死。”
“住口!”
瑞王没有出声,付青亭跟顾九已经不约而同地怒喝。
付青亭尤其惊怒,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恐怕就要上前将那孩子擒住。
这人实在太过歹毒了。
他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冒犯,而是公然地在逼瑞王。
瑞王自然不能死,那么,在别人、至少在无奇觉着,郝四方就是替他死的。
如果郝无奇对瑞王而言不算什么,那此事也似不值一提。
可偏偏付青亭很清楚!郝无奇对瑞王而说意味着什么。
他从未见过瑞王会为了个女孩儿这般反常,为了她,不惜放下身段乔装改扮去接近,就算被她刁难也仍不肯退却。
付青亭本以为以瑞王那孤高清冷的性子,一世都不会喜欢上什么人。
可他始料未及的是,赵景藩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会这么的“疯”。
现场沉默异常,只有瀑布水声。
李靖一点也不着急,他甚至没有开口催过瑞王。
周琴北盯着赵景藩,似嘲似笑地说:“王爷,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就算你喜欢郝家妹妹,就算她的确难得,但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怎比得上王爷的性命矜贵?更别提只是她的父亲遇难而已,又不是她。”
话音未落,瑞王道:“青亭你过来。”
付青亭微怔,有些忐忑地走近:“王爷。”
瑞王看他一眼,探臂过去,猛然将付青亭腰间的短匕摘了下来。
“王爷?!”青亭本是能阻止的,可是他习惯了听从命令,所以只是抬手,却并没有制止瑞王,“您……要做什么?”
瑞王把那匕首拔了出来,看看雪亮的刀刃,抬眸看向李靖:“要怎么发信号,要怎么让本王相信?”
李靖的脸色原本很淡漠,直到看见瑞王手持匕首。
瑞王那看似冷漠实则决然的神情他看的很清楚,但他只是……无法置信。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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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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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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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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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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