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黏稠如墨,沁骨的山风徐徐从洞口吹入。
戚景瑶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昏昏睡去,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强逼着自己清醒。
山洞深处听不到一点声响,戚景瑶扶着墙壁起身,试探着向里面走去。
“大姐?”
戚景瑶唤了一声,没有听到答话,她又唤道:“姐?阿影?”
山洞传出幽幽的回声,戚景瑶已然走到了深处,却是空无一人,见不到一丝人气儿。
戚景瑶心下一揪,她本就容易出汗,此时她本就吊着的心又绷紧了起来,她的额间又有冷汗沁出。
“嗯?”
突然有声音从她身后传出。
“妹妹?”
戚景瑶恍然回头,却见戚阿影正站在她的身后,她连忙拉住戚阿影:“姐姐走哪去了?”
戚阿影笑道:“我去外面看了看,见你睡着就没叫你,谁承想你就起来了。”
戚景瑶长吁一口气,放松着直接坐到了地上,刚才整颗心都悬着,自己竟然没注意到戚阿影的脚步声。
戚阿影对她道:“我刚刚在外面看了看,甚是安静,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离开?”
而戚景瑶微微皱眉:“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正坐在戚阿影的脚边,边说着话边就想要去掀戚阿影的裙子看那扭伤。戚阿影连忙后退一步,对她道:“走路倒是没多大问题。”
被戚阿影避开,戚景瑶也不恼,她站起身看着戚阿影的肩膀问:“那这儿呢?”
戚阿影的帷帽如粘在了她的头顶一般,松松的轻纱遮下,戚景瑶完全看不清那里面的情况,只能隐约看见斑驳的红色。
“自是没大碍的,只是——”戚阿影有些为难,“这儿没办法清洗消毒。”
话毕她又害怕戚景瑶担心,连忙道:“不过妹妹你不用担心,咱们撑过去,明天就好了。”
戚景瑶突然向山洞外走去,戚阿影连忙跟上她,戚景瑶不由得放缓脚步,怕牵连了她的伤势,戚景瑶扶着戚阿影边走边道:“也不知今日这人究竟……”
她话说到一半,目前这情况下那人的来历应该只有两种。
一,那人与慕义候府有仇,就冲着她们两人来的;二,那人是被沈泽白派来的。
可沈泽白总不至于要伤戚阿影,若这人真是受沈泽白的派遣,便是在刺杀戚景瑶的过程中出了差池,不小心误伤了戚阿影。
戚景瑶这样一想,倒也觉得合理,毕竟这人总不可能就单纯是个杀人狂,没事就想杀两个人助助兴吧。
戚景瑶比对了一下,竟然觉得这人若真是沈泽白派来的那才好。
因为这样的话,她们两人才不至于陷入绝境。
思量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山洞前,山洞外依然夜色浓稠,天上连星月也无。戚景瑶让戚阿影站在原地不要走动,而自己摸索着爬上了一块巨石,向四方眺望着。
不出一会儿,她的面上便出现了喜色,戚景瑶欣喜地爬下来,对戚阿影道:“姐姐还能走?那我们往那个方向行去吧。”
戚阿影有些不解:“走是能走的,但……妹妹你有什么发现吗?”
戚景瑶兴奋道:“我看见那个方位隐隐有斑驳的亮色,想来是萤火虫!”
见戚阿影不言,戚景瑶解释道:“萤火虫天性傍水而居,这深夜它们更是喜欢在温暖潮湿的地方栖息,这四下唯有那处有萤火虫,自然说明有水源!”
“我们且先去那儿,清洗一下姐姐的伤口。”
***
逐萤峰山脚,眼见夜色愈深,安宁和春燕脸上皆是满满的担忧。
春燕急得直跺脚,将手里的四个小小的红绳香囊攥得紧紧的,手心的汗将红线都濡湿了。
她年纪轻,本就沉不住气,她婆娑着泪眼问安宁道:“安宁姐姐,为什么小姐们还不下来?我们明明已经找够了信物啊。”
安宁面上的担忧不比春燕少,但她还是冷着声音道:“主子们也不知道我们找齐了。”
春燕急得不行:“那我们上山找找?”
安宁道:“这山又大又陡,地形难以琢磨,且只有下山路好找,你贸然上去的话你能找得到路?能知道她们在哪?”
听见这话,春燕只能无奈地团团转,安宁嫌她碍眼:“你别急,这种事情急不得。”
见春燕真的快哭了,安宁努力和缓着语调道:“你别想着上去,你这上去了万一主子们又回来了,我们该如何找你?”
安宁其实是想宽慰春燕,奈何她天生面冷声冷,这说出来可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把春燕唬得不敢在乱动。
安宁得了清净,暗道自己还是会安慰人的。
然而清净片刻,安宁的心也还是吊了起来。
也不知道主子那儿情况怎么样了……
山上两人磕磕绊绊走了许久,终于听到了汩汩的水流声,那星星点点的亮光也是越来越清晰,那些点状的光芒恍惚飞动着,在静谧深沉的夜色中,发出恰到好处的柔和的光。
那些萤火虫竟然不惧怕生人,两人都走到了跟前,萤火虫还在顾自飞舞着,还有几只正正落在戚阿影的帽纱上,似乎是找了个歇脚的地方。
戚景瑶看着这场景不由得有些好笑,她一声轻笑刚出,便又有两只萤火虫朝她飞来,一只一边,堪堪停在她的脸颊两边。
这下戚景瑶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不敢轻举妄动,一双眼睛冲戚阿影使着眼色,眼珠子溜溜转着,示意戚阿影看过来。
戚阿影不由得也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抚过戚景瑶的面颊,微微仰头瞧着那萤火虫飞走,她对笑得直不起腰的戚景瑶道:“你倒是心大,现在还能玩。”
戚景瑶扮了个鬼脸道:“苦中就是得作乐嘛,不然全是苦的话人还怎么活下去。”
说完她又道:“而且现在苦的可不是我,是姐姐你,快清洗一下吧,仔细发炎。”
戚阿影仍是不让戚景瑶帮忙,戚景瑶只得依着戚阿影的话背转过身去,她无聊地抬起手,逗弄着停在另一只手上的萤火虫,听见戚阿影掬水的声音,她道:“伤口可还好吗?”
戚阿影轻嗯了一句还好。
戚景瑶抿了抿唇,问道:“姐姐没想过这人到底为什么要杀我们吗?”
虽然原剧本已经白纸黑字写了个明白,戚阿影的cp就是那沈泽白,就算这期间沈泽白骗她欺她辱她,最后戚阿影还是会和沈泽白he。但戚景瑶想着这剧情还是觉得不痛快,甚至私心里想着,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戚阿影提前看清沈泽白的面目,让她不要入后面的火海。
最后he什么的,咱们不稀罕。
戚景瑶等了几息,只有掬水的舀舀声,就在她要继续说话时,她听见戚阿影道:“杀人就杀人哪有那么多理由呢?约莫是看我们不顺眼罢了。”
戚景瑶道:“姐姐可不能这么说,这总得有个仇怨吧。姐姐一向为人宽厚,不曾有过仇家,但景瑶愚笨粗鲁,可能在暗地里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倒是连累姐姐了。”
说到这儿戚景瑶叹口气幽幽道:“也不知景瑶到底得罪了谁,竟要如此赶尽杀绝。”
“可景瑶自问也没做过格外出格的事,这人可真是小心眼的,也不知谁会与他婚配,那可真是凄惨,摊上这样一个人。”
一直不见戚阿影回应,戚景瑶努力找着话,越说越明白,只恨不得直接说出:“喂,就是那个沈泽白,他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他现在就想借机杀了我,还考虑不周误伤了你,真是个又蠢又坏的,你一定得离他远点!”
然而戚景瑶说得口干舌燥,把种种危害都挑得明白,还是不见戚阿影的回应,幽寂的夜空里只有她一个人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她实在受不了回头道:“姐姐你听见——”
戚景瑶的话卡到半途,戚阿影抬起头,对她冷声道:“不是让你别回头吗?”
其实此时戚阿影已经大概弄好了,她正将衣襟扶上肩膀,戚景瑶转头的瞬间也只看见了那一小截肩膀。
一截肩膀当然无甚出奇,可是戚阿影的肩膀委实太白了些。
在这夜色中简直就是白到发光,而且这白不是单纯的白皙,是那种几乎透明的,会给人破碎感的白,仿佛她就是一个无瑕的白瓷,下一秒就会破碎裂开。
戚阿影的手也是很白的,这一点戚景瑶之前便知道,但也只是单纯的决定白过常人罢了。此刻或许是在那极致的白的肩膀的刺激下,戚景瑶这才留意到那手其实也是病态的苍白,甚至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暗色的青筋。
这般的白可真是少见,不过倒也不是唯一,戚景瑶还在另外一人身上见过。
因着戚景瑶的回头戚阿影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分,戚景瑶回过神来软着声调和她道歉,戚阿影捋好衣摆站起身来,她仍是没有说话。
戚景瑶挪到她身边,正想再温言和她撒几句娇,突然听到戚阿影道:“你看。”
戚景瑶顺着戚阿影的方位看去,却仍是漆黑一片,她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可看戚阿影一脸认真,她便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时,恰好几只流萤聚在一起,借着那微弱的光芒,戚景瑶隐隐约约看见山林掩映间有一栋简约的木屋。
戚阿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幽幽的,伴着夜色,仿佛是被风送入耳中的:“那有人家,我们去看看。”
不知为何,戚景瑶隐约感觉戚阿影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但她没来得及理会,只苦恼想着这房子若是有人的话估摸着便是那位将会惨死的隐士吧。
见戚景瑶皱着眉头犹豫,戚阿影问她怎么了,戚景瑶只摇头,终究是和戚阿影一起朝那个木屋走去。
眼见愈走愈近,戚景瑶的心也随之悬上。这次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想想这即将见到的,活生生的一个人,会在不久的将来血溅闹市,她就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那段剧情里写得清楚,这位隐士被腰斩成两截,整整两炷香的时间都未曾咽气,内脏混杂着鲜血淌出,而他不断地辱骂着当朝圣上,直到最后一口气时,他才哽咽着哭诉了一句天地不仁。
转眼间两人便走近了那木屋,木屋荒颓老旧,墙垣上都看得出风霜雨打的岁月痕迹,戚阿影站在门口,伸出手似乎想要叩门,手却停在了半空。戚景瑶想着可能是戚阿影觉得羞涩,便自己上手,屈指叩门。
然而指节碰到门的一瞬间那老门直接“嘎吱——”打开了,伴随着这门的微开,一阵灰尘铺洒下来,屋内比外面还要漆黑。
没人住?
两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戚阿影侧着身走了进去。
那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们随着她们的步子也来到了这木屋前,此刻见门打开,有几只萤火虫直接就一骨碌飞了进去。
萤火虫的微光让这间喑旧的小屋稍微亮敞了些许,戚景瑶跟在戚阿影的身后,戚阿影走哪边她就走哪边,戚阿影在哪停住她就在哪停,她被灰尘呛得踹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稍微好了点儿,她从戚阿影的身后探出头来。
这一探把她吓得趔趄了一步。
只见那木屋的角落处,正静静躺着一个全无生机的人。
昏黄的萤光微映着他的面庞,他此刻竟然是睁着眼睛的,但却好像没发现她们两个不速之客一般,眼珠子直直瞪在上方,移都不移。
戚景瑶下意识抓紧了戚阿影的手,眼前一幕着实诡异,难道这人是……死不瞑目?
戚阿影的身子亦微微颤动着,但她的语气稍微冷静些:“别害怕。”
戚景瑶不知该怎么办,却听戚阿影道:“他应该还活着,你去外面弄点水来。”
戚景瑶犹豫了几秒,依着戚阿影的吩咐出去了,她出去时微扶着门框,沾了一手的灰,脚肚子也有点发软。
那溪流离这儿有一些距离,戚景瑶在木屋门口捡到一片瓦砾,摸索着朝溪流那边走去。
戚阿影站在屋中,她缓步朝那人靠近,矮下.身子蹲在那人身旁。
那人清瘦,面庞瞧着应该在四十岁上下,但须发全白,极具老态,仿佛真的行将就木一般。
感受到戚阿影的靠近,那人将浑浊的眼珠转向她,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情感。琇書蛧
戚阿影微张着嘴唇,缓了两下,他说:“端木叔叔。”
戚阿影微微撩起遮挡住自己面容的轻纱,露出一张苍白绝色的面容。
他的声音很轻:“端木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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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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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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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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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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