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学会从悲伤里走出来的,再难接受,也无法逃避。
张梓云是个坚强的女孩,她爸爸的骨灰下葬当日,她便回到了学校。
回到学校后的她,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楚楚可怜,反倒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
她依旧每天和陆语冬在一起,一日三餐都按时去食堂打饭。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两个姑娘天天形影不离,午饭后一起回寝室午休,晚饭后一起去教室背书,等下了晚自习,又会一起回寝室拿温水瓶下楼打热水。
同学起初会对张梓云投去怜悯的眼神,可久了见她并没有每天忧愁伤感,便也渐渐忘了这位同学的伤痛。
好长一段时间里,张梓云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可陆语冬知道,张梓云变了很多。
那个从前性格张扬的女孩,收敛了很多锋芒,变得安静了不少。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周都带很多零食来寝室与好朋友分享,也不再大手大脚的花钱请客,无忧无虑的与人玩闹。
张梓云妈妈的工资不高,光是供她读书已有着不小的压力,家中十几万的债务暂时偿还不清。
张梓云删掉了手机里时不时需要氪金的游戏,也不再为追星而去花钱,她一下拮据了许多,却又半点不曾表现出内心的不习惯。就像忽然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心里自有一份不愿摧折骄傲,强忍着不让人看见自己藏在残破羽翼下的伤口。m.χIùmЬ.CǒM
也是从那时起,她终于开始看得起陆语冬每周都会分享给她的蜂蜜核桃仁了。
以前每天都有那么多好吃的零食,她都没正眼看过陆语冬枕边那罐黑乎乎的东西,如今才知道,原来那些她曾经看不上眼的东西,又别有一番滋味。
张梓云欠着张皓七万,这对如今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可能在短期内填上的窟窿。
好在张皓并没有催她还钱的意思,只是像过去的那三年半一样,照旧想方设法讨好着她。
因为这笔债的原因,张梓云不再好意思对张皓爱答不理,却也努力保持了一定距离。
可对张皓而言,张梓云态度的变化,是一件十分值得欣喜的事情。
他比从前更加热情了起来,这样的热情,让班里不少同学都产生了某种错觉。
许多人都以为张皓马上就要把张梓云追到手了,只有陆语冬清楚,张梓云内心排斥着张皓,却又因那份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债务,不得不在他得寸进尺时一让再让,惹得闲言碎语越来越多。
张梓云害怕张皓会忽然向她讨债,她不敢惹怒张皓。
她还不起,她现在根本还不起。
别说张皓那七万了,就连陆语冬那一千四,她都不知要攒多久才能还上。
这样的压力,让张梓云越来越自卑,不知从何时起,竟连走路都开始只敢看着地面了。
陆语冬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假装着毫不知情。
那一年的十二月三十,又到了陆语冬的生日。
生日当天的中午,曼珠来学校接陆语冬出去吃了一顿暖身子的火锅,还顺便叫上了张梓云。
吃完午饭后,三人又吃了生日蛋糕。
这些年来,陆语冬的每一个生日都是曼珠陪她单独过的,曼珠会捧着蛋糕为她唱生日歌,她会许愿、吹蜡烛,然后在蛋糕上切下第一刀。
不过哪怕是六寸的小蛋糕,她与曼珠两人都能浪费许多。
今年不同了,唱生日歌的人多了一个张梓云,分蛋糕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一个。
那个蛋糕最后没有剩下多少,曼珠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要午休结束了,便将两个小孩送回了学校。
下午放学后,张梓云拉着陆语冬跑去门卫室取了一个快递,快递袋都没拆,便塞到了陆语冬手里。
“送给你!”张梓云说着,眼里满是笑意。
“这是什么啊,挺大的。”陆语冬拆开包裹,里面竟然是一只奶油棕色柯基公仔,看上去又傻又萌,可爱极了。
小柯基特别软和,摸着舒服,弹性还好,抱着它钻进寝室那薄薄的两床被子里,甚至都会感觉这个冬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从此以后,我有两个最喜欢的娃娃了!”那个晚上,陆语冬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左手拿着曼珠送的小白狗,右手抱着张梓云送的小柯基,开心得一直炫耀。
尽管她知道,这只小柯基价格也就七十多块钱,可能其余室友都不太看得上。
可她就是开心,就是喜欢。
一月份,天寒地冻,高一的寒假终于到来。
经过半个学期的努力,陆语冬和张梓云成绩都有了一定的进步,为此,张梓云拉着陆语冬在操场上像个小疯子似的,顶着寒风蹦蹦跳跳了老半天。
那一天,大家都收拾着寝室准备回家,陆语冬却把张梓云拉到一旁,单独聊了起来。
陆语冬:“张梓云,今天晚上,你来我家找我。”
张梓云歪了歪头:“做什么啊?”
陆语冬笑了笑,小声道:“我带你去不是故人。”
张梓云听了,不由诧异:“去那儿做什么?我不去……你小叔叔好凶的。”当年被那位小叔叔凶了一脸,她至今记忆犹新。
“我们长大了啊,今年十六了!”陆语冬说,“你穿成熟点来,我保证你不会被赶出去的!”
陆语冬看得出来,这半个学期里,张梓云每天都过得十分压抑,她想带她放松一下。
放肆自我,是最好放松方式。
她和张梓云都十六了,脱下学生装,穿得像大人一点,再把头发披上,谁看得出有没有成年啊?
“那也没有成年啊!”张梓云皱了皱眉,摇头道,“再说了,我可没钱……”
“我请你去喝东西,想吃什么也可以。”陆语冬说,“我姐姐有员工优惠呢!”
“喝东西?”张梓云不由得有点心动,凑上前小心翼翼问道,“酒吗?”
陆语冬沉思片刻,反问道:“你想喝酒吗?”
张梓云说:“去酒吧不喝酒,和去奶茶吧有什么区别?”
陆语冬问:“不怕被阿姨骂?”
张梓云想了想,道:“就……就一点点嘛,我们两个点一杯!”
陆语冬说:“那可得背着我姐姐偷偷点。”
张梓云点头答应,刚想走,又被陆语冬拉住了手腕。
陆语冬:“张梓云。”
张梓云:“啊?”
陆语冬:“我们十六岁了。”
张梓云:“你说两次了。”
陆语冬笑了笑,凑到张梓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张梓云先是一愣,而后眼中充满了期待,嘴角也止不住上扬了几分。
“你认真的?”
“当然!特别认真!”
当天下午,陆语冬没有和曼珠一起去不是故人,而是等在了家里。
晚上七点半过,张梓云化了点淡妆,披散着长发,裹着羽绒服,来到了陆语冬家楼下。
陆语冬在收到q.q私聊的第一时间穿上外套,“咚咚咚”地跑下了楼。
两个自认为长大了的高中生于路灯下蹦蹦跶跶,徒步走向了那个很久以前两人曾一同去过一次的酒吧。
陆语冬早已成了不是故人的常客,刚推开酒吧的大门,便见恰好路过门口的那个长着羊角的服务员同她打了个招呼。
三年没来,张梓云早已长了一大截,一米六五的个子,都比浣溪高了,加上打扮得相对成人化,这次还真没有谁跑上来赶客。
今天曼珠开唱得挺早,酒吧里已经满是她迷人的歌声。
陆语冬拉着眼神怯怯的张梓云走到吧台前坐下,学着平日里看到的一些客人模样,手肘撑着桌面,双手托腮,对着言朝暮喊了声:“小师父!”
这嗲嗲的声音听得言朝暮不由一愣,抬眼上下打量了陆语冬好半天,直到确认这丫头没被什么脏东西上身,这才松了一口。
言朝暮:“你,你、你……怎怎么回事?”
“嘘。”陆语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我带我同学来玩,我们十六岁了,不小了,能点酒吗?”
言朝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沉默数秒后,低头道:“不,不行……还,还小。”
不过短短两句对话,听得张梓云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讶。
那个让她在心里记了足足三年,又高冷又帅气的调酒师大哥哥,竟然会是一个结巴?
下一秒,她意识到这份惊讶十分不礼貌,于是连忙将其尽数收敛。
一旁的陆语冬依旧在和言朝暮撒娇,好一通软磨硬泡,就想要偷偷点上一杯酒。
暮沉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见这丫头趴在吧台前嘤嘤了半天,忍不住上前问了句:“这是怎么了啊?语冬今天肚子疼啊?”
陆语冬被暮沉山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子,下意识挡了一下身侧的张梓云。
可这么大一个姑娘家,又哪里逃得过暮沉山的眼睛?
“啧。”暮沉山认真回忆了一下,望着张梓云说道,“我记得你,语冬的小同桌,三年前来过。”
张梓云一时尴尬,抬眼怯怯道:“叔叔好……”
“来干嘛了?”
“来喝酒。”陆语冬认真道。
“喝酒?”
陆语冬点了点头。
暮沉山沉默片刻,转身道:“这得问下红红。”
“诶诶诶!”陆语冬用力拽住了暮沉山的胳膊,着急道,“小叔叔!你知道的啊!”
“我知道啥我知道?”暮沉山皱了皱眉,回身便看见了张梓云有些失落的眼神。
对,他还真知道。
当初曼珠问过他,那个孩子的父亲还有没有得救。
救是有得救,酒吧里每只妖精都能救,只是代价太大,大家都选择了绝对的冷漠。
如今那孩子来到这里,说想喝杯酒,竟让人有些不知如何拒绝。
“小孩子,喝什么酒……”
“没喝过嘛。”陆语冬见暮沉山有松口的迹象,连忙说道,“我们就试试,绝对不喝多!”
张梓云在一旁附和着点了点头。
暮沉山思虑片刻,竖起一根手指:“先说好,喝完跟我上二楼,酒气消了,不准和你姐说。”
陆语冬连忙点头:“我肯定不敢告诉姐姐的!”
“朝暮。”暮沉山喊着,回头看了一眼言朝暮,“你,你看她们想喝什么,给就行。”
言朝暮:“你……你说的,红,红姐生,生气,我……”
暮沉山:“我说的,我说的,她不发现最好,发现了要撒气,我全担了,好吧?”
言朝暮皱了皱眉,望向两个一脸期待的小姑娘,问道:“喝什么?”
陆语冬和张梓云对视了一眼,而后一同摇起头来,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懂!”
言朝暮:“……”
俩小丫头根本不懂酒,这和进来后开口就点“surpriseme”的客人一样令人头疼。
最后,他在两个小丫头无比期待的目光下,调出了一杯看上去十分漂亮的酒。
它的上半部分是鲜亮的橙色,往下则渐变为一抹艳红,静静沉于杯底,看上去就像是日出时的天空。
优雅的香槟杯上,辅以一片鲜橙,一颗樱桃,放入吸管时,晶莹剔透的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好听的声响。
“好漂亮!”张梓云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两张,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酒?”
言朝暮:“龙,龙舌……”
“tequilasunrise,龙舌兰日出。度数低,挺适合你们女生喝。”暮沉山说着,在边上坐下,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残忍提醒道,“八十五一杯,两位小美女。”
“那么贵啊!”张梓云惊了。
陆语冬倒是比较淡定,不是故人的酒水一向不便宜,甚至可以说比外面大多酒吧要贵上一点,客人愿意买账,价格自然也就不会降下来。
她从旁拍了拍张梓云的肩,示意不要慌张。
下一秒,只见陆语冬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两步走到暮沉山身旁,神秘兮兮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句:“小叔叔,告诉你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我们没钱。”
暮沉山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陆语冬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打工还债,工资还请日结!”
“不行!”暮沉山拍了一下桌子。
“怎么不行?”陆语冬双手叉腰,昂首挺胸,“我们十六了,不算童工了!”
那语气,那表情,理不直气也壮。
作者有话要说:打工来还债,以及开窍助攻蓄力中,语冬的开窍会和同桌有很大的关系,就……懂的都懂?
每日保底六千,不定时加更,只求温暖,可怜可怜孩子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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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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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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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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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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