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却对着那瓶花欣赏了好半天,口中啧啧称赞不停。
韦好客道:“这瓶花虽只是插花,但却可见出其中有武学之道!”
慕容秋水道:“哦?这怎么讲?”
韦好客道:“这瓶子装四枝花,便已满得不能再满了,可是姜侍郎偏偏放入了第五枝。这是在满中寻缺,无中生有。”
慕容秋水道:“但与武学又有什么关系?”
韦好客道:“武学之道,招式变化,到达极尽,难免会满。因为招式是有限的,只有意境是无限的。但当姜侍郎在有限的空间中再生出一枝梅花时,那便已突破了瓶子的限制,在以意作为传达了。”
慕容秋水道:“原来如此。”
他突然看向一边的李不负,问道:“可我听说,当初姜断弦邀请李不负来插花,却被他拒绝了。”
韦好客也看了看丁宁和李不负,说道:“也许是他不能再插入第六枝花了。”
慕容秋水道:“那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境界不如姜断弦?”
韦好客道:“至少是没有超过姜侍郎的。”
慕容秋水道:“若他们一战,谁会胜,谁会负?”
韦好客笑道:“我不知道,你何不问问他们自己呢?”
他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来到了一张桌前,自斟自饮,倒了一杯酒。
慕容秋水看了看李不负,又看了看姜断弦,忽然说道:“我想我是问不出来的。他们也不会回答我。”
韦好客道:“为什么?”
慕容秋水奇异地一笑,说道:“因为我听说,刀客通常只会用刀来说话!”
··········
慕容秋水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管李不负、丁宁、姜断弦是怎么想的,他又径直走出了小仙楼,走到了街口,遥遥地看着这里。
紧接着,韦好客深深地看了小仙一眼,朝着她莫名地点了点头,随后也推着轮椅,缓缓出去了。
他将轮椅推到慕容秋水的身旁,静静地望着这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菜已上了。
李不负和丁宁这一桌点了四样,三个菜,都是苏浙菜系的;还有一碗汤,是粤菜中的汤。
而姜断弦只点了一个菜。
是一盘干炒牛肉,炒得很干。
大概是小仙对着后厨吩咐过,所以这两桌的菜上得特别快。
菜上好了,姜断弦却没有动。
他的双手还是笼在袖子里的。
李不负和丁宁也没有动筷子。
三个人之间虽都没有动刀,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但却有了种奇妙的气场联结。
三个人一直这样静默着。
酒楼中的其他客人竟也被这种奇异的气场所影响,渐渐变得紧张而焦虑。
他们明明不想去看这三个人,但是却偏偏不能不去看。
而多看上一眼,他们心中承受的某种压力就更多一点。
等了片刻,终于有第一位客人忍耐不住,拔起身来,结完账后,赶紧出门。
有了第一个离开的客人,后面的客人也就纷纷像是逃命一样的,一起跟着溜了出去。
到了最后,楼下坐着的只有李不负、丁宁、姜断弦三个人。
连酒楼的伙计们也都躲在了二楼,谁都不愿意再下楼来了。
只有小仙不知所踪。
而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在远处看着,一直等待,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慕容秋水站得太久,已按捺不住,连鼻子尖上都多了几颗汗珠。
以他的功夫本不该才半个时辰就站不住的。
但他的确有些站不住了。
不止他站不住,甚至连坐着的韦好客都有些坐不太住。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两人如此不耐?
难道他们认为李不负和姜断弦一定会马上就分出生死么?
丁宁忽然问了:“慕容秋水和韦好客还在外面等。”
李不负道:“他们在等什么?”
丁宁道:“也许是在等你们交手。”
李不负道:“等我们交手好像不用消耗这么多体力。”
他虽隔得很远,但也看得到慕容秋水踱着步子,焦急不安的模样。
丁宁道:“他们的身体本就不太行了。”
这两个人都在前几个月才受过重伤,而且都是伤在李不负的刀下。
“不是的。”
忽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了。
这个声音不是从姜断弦口中发出的。
姜断弦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但李不负一听却已听出了这个声音。
是因梦。
·········
因梦。
因梦的声音也如同梦一般缥缈美丽。
她也来了。
因梦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白衣,缓缓走进酒楼,淡淡地解释道:“他们不是因为体力不好,而是因为他们在等一件大事。”
丁宁问道:“一件什么大事?”
因梦道:“一件会将小仙楼夷为平地的大事!”
“他们早就勾结诸葛仙和小仙,在这半个月之间趁着夜里,在小仙楼的地下埋了许多炸药,这些炸药一旦被引爆,便会将小仙楼夷为平地,化作飞灰!”
丁宁大惊道:“他们安敢在京城行此手段?!”
在丁宁看来,在京城施展这种手段,已同造反没什么差别了,完全是目无皇帝,不尊律法,暴戾恣睢,为所欲为!
他从没有想过慕容秋水身为世袭一等侯,竟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因梦道:“他们当然已作好了打算,会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诸葛仙的身上。”
丁宁道:“诸葛仙和小仙?”
因梦道:“若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那么诸葛仙和小仙如今应当已经在自家府中服毒自杀了。”
“诸葛仙虽医术高明,却在行医的过程中知道了一些慕容秋水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就算没有这件事,慕容秋水还是找别的借口让他自杀的。”
丁宁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一直把慕容秋水当作朋友,但他绝难相信,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不负缓缓道:“但是你来了之后,那些炸药想必是不会再被点燃的了。”
因梦道:“自然。”
李不负对着她道:“谢谢你!”
因梦道:“你若真的谢谢我,就不妨......”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不负像是已知道了她会说什么话,立即打断了她。
“姜侍郎有什么要说的?!”
因梦听到这句话之后,身体忽然轻轻颤了一颤。
她说话的时候,几乎从没有被谁打断过,任何人都很尊重她,很重视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只有眼前这个人例外。
而且眼前这个人说的话,竟像带着种刀一样的宿命的力量,似是早已无从更改。
因梦没有再开口。
她听着语声,忽又想起了那一天,那个黄昏,那片夕阳,那匹在夕阳下狂奔的马,那个在荒漠中狂奔的人。
·········
姜断弦慢慢抬起了头,眼睛盯着李不负,双手依然笼在袖中。
他又吟出了那句诗:“天寒日暮。百绕梅花树。万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开处。”
这就是他要说的话。
李不负问道:“这朵梅花现在是不是该开了?”
姜断弦点头。
丁宁却忽道:“梅花该开,却不该开在此处!”
他掠出窗外,已见到有许多兵士朝着此处涌来。
兵士中有侯府的禁卫,有刑部的差役,甚至有大内皇宫的一些外城禁卫,其中领头的几人骑着快马,手持弓箭,均已瞄中了小仙楼。
这是慕容秋水令人去报信的——说他们的“统领”大人遇到危险,让他们速速赶来的。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丁宁正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也不知是谁手松,却射出一道箭矢,往小仙楼中疾飞而去!
那道箭矢刚刚射入小仙楼,已被李不负飞身一脚,踢至一旁。
箭矢不偏不倚,竟刚好击着小仙楼中央摆着的那瓶花!
铿!
瓶子破碎,花与水都泄了一地!
这瓶名贵的插花,眨眼已被击得粉碎!
这是姜断弦亲手所创造出的艺术,就这么在他眼前被摧毁!
姜断弦霍然站起身,望着一地碎瓷、水与花,却道:“好!这瓶插花本已再活不了几天了,你总算让它没有展露出最丑陋的时刻!”
这瓶插花保存了半个月还未枯萎,已经很不容易。
姜断弦认为,它们此时被毁,还在人们心中留着美丽,反而是件好事。
李不负道:“花留名节,况乎于人?”xǐυmь.℃òm
姜断弦道:“人又如何?”
李不负不答,而是飞身出楼,丁宁此时已将众禁卫止住。
姜断弦也跟着掠出来,喝道:“不得妄动!”
兵士们果然都没有再动。
这时,丁宁突然从一人座下夺了匹马,驱马快行,往城外去,高声道:“你们若要决战,便随我来!”
无论是李不负,还是姜断弦,都没有在刚才提到过决战之事。
但丁宁已经完全明了他们的心意。
李不负、姜断弦不发一言,竟也各自夺了匹马,赶了上去。
第四个上马的人是因梦。
因梦骑着她的汗血马,毫不费力地跟在了后面。
慕容秋水与韦好客互视一眼,当即决定也乘马而行,要去一睹决战。韦好客双腿已断,便将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以掌驱马,速度也算堪堪跟得过去。
一众兵士瞧见这场面,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也纷纷追去了,却已难以赶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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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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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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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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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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