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悖理,但是仔细想想,它讲述的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道理,而是一种从世界与生活当中才能领悟出的心境。
这与“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禅理便有不同,李不负想了想,揣测扫地僧所学的禅道应不是学仿神秀禅师之道,而是得传自六祖慧能了。
李不负思索半天,问了一句:“前辈,‘少林七十二绝技’,样样皆是武功绝学,不知您精通多少门?”
传闻之中,少林七十二绝技并无后世僧人能够全部学会。其难处便正是在于每一门绝技的内功用劲之法并不相同,你学了其中一门柔和的武学,便难以习得另一门霸道的武学,这在少林寺的一代接着一代传授弟子武功时,都会讲的明白。
这也是少林寺中人人皆知的常理。
而李不负也很好奇,扫地僧到底能不能打破这项约定俗成的“规矩”。
扫地僧缓缓说道:“少林绝技,分体用二道,少林七十二绝技中学了一样‘般若掌’,便很难学得另外一样‘大金刚拳法’,只因这些劲力之间互不相容,体用之道,共成一体,若强行去练,劲力难免互相冲突。虽然内功境界高强者,可凭借其精深的内力暂时压下,然而久而修习之,却有大碍,只以高深的佛法修为化解,方可无患。”
他说完之后,又道:“不研佛法,偏痴武道,本非佛门弟子该为。所以少林七十二绝技,我其实一门都没有认真修炼过。”
李不负惊讶道:“一门都没有练过?”他转而一想,突然道:“可我上次不是见您使出过一招般若掌中的‘一空到底’么?”
扫地僧微笑道:“我只会那一招。”
李不负心中暗道:“你只会那一招般若掌,居然还来指点我,这倒是奇事了。”
扫地僧似知李不负心中所想,于是走到一旁书架,随手翻开一本秘笈,上面写的乃是《大智无定指法》。
他看了半晌,忽道:“这门指法,应当是如此用的。”
嗤!
扫地僧伸出手掌,接连弹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指风拂过,吹至远处,一面书架上忽有一本《入道四行经》受风一扬,翻开数页,在光下隐隐可见得上面写着:
“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舍诸有,止想无求。经曰:有求皆苦,无求即乐。”
李不负微微一惊,令他感到讶异的倒不是扫地僧将指风控制得极好,只掀动书页,却不伤书身;而是扫地僧只翻了一遍《大智无定指法》,便立刻可以用出,这简直闻所未闻了。
李不负道:“前辈,你以前从没看过这门指法?”
扫地僧道:“自然是看过的。却没有练过。”
李不负舒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敢问前辈为何不练?”
扫地僧笑道:“你初来时,为何不将藏经阁内的尘埃都扫一扫?”
李不负无言以对。
扫地僧接着道:“我之所以观看这些武学,乃是体悟这些佛门武学中蕴含的佛理,至于这门武学本身如何,那却不甚重要了。”
李不负不再追问。
他认为扫地僧是有资格说这番话的人,因为这“少林七十二绝技”并非由达摩祖师一人所创,有许多是后世僧人穷尽一生之心血。只是这些后世的高僧武功也未必及得上扫地僧,他们的武学,扫地僧自然没必要去学了。wWW.ΧìǔΜЬ.CǒΜ
扫地僧大有深意地道:“武功之途本是如此。兴至而学,从心而练,方可有所大成。修佛之人便学佛门武功。像那位慕容博老施主,他不修佛,学少林武功无益反害,学得愈精,戾气愈深罢了。”
“若我所料不差,那位慕容博老施主,每日均要承受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的针刺之苦。此时尚平,待再过两年,他的病痛一日发作三次,每次均如万针攒刺,那份苦楚,我等常人却是想象不到的了。”
李不负心中一动。
——他记起当初在太湖上,他与慕容博同乘船出湖,那慕容博疼痛突发,难以忍耐,好在李不负记起扫地僧与他的化解恩怨之说,放了他一马,否则慕容博的尸身恐怕已早沉于太湖之底。
那时他以为是慕容博的旧伤发作,现在看来应当原是扫地僧所说的“未以佛法消解戾气”之故。
李不负暗暗思考,心念百转,竟一时升起无数感慨。
藏经阁中顿时又沉默下来。
只剩万千尘粒,迎着日光,在空中浮浮沉沉,随意流动。
尘埃密布,各流其形,竟也似一个又一个的微尘世界。
过了很久,李不负都没有再开口。
扫地僧又道:“你若要我指点,我倒是可以与你讲许多。”
“入宗师后,对应内功与招法的第二重境界,分别是‘任督境’、‘无招境’。你正在此境,俱已领悟,我不须再提。”
“而第三重境界,便是‘入神坐照境’,与‘心中无物境’。”
“所谓入神坐照,须得人完全放松,天人合一,神游空中,坐照己身。内力于若即若离之间,用时方动,不用便无。”
“而心中无物,用刀者心中无刀,用剑者心中无剑。无刀剑即无求之于刀剑。无求之于刀剑,则无处不是刀,无处不是剑。”
扫地僧一一道来后,问了一句:“我都讲得很清楚了,以你的悟性,想必是能听明白的,是么?”
“是。我听得明白。”
“你的境界可提升了么?”
李不负苦笑答道:“没有,”
扫地僧也微笑道:“我讲过了,你也明白了,境界却还是没有变化,所以你来寻我,那也是没有用处的。”
他忽提起一旁扫帚,将地面尘埃仔仔细细,一一扫过。
尘埃受风一激,有的又飘浮起来,待过片时,有的又落下。
扫地僧不躁不忙,静静清理,将尘埃扫至一处。随即他又返去再扫一遍,如此三回,方得止休。
李不负不解他是何意。
而扫地僧说道:“‘知道’与‘领悟’原本大有差别。这道理我上次其实与你提过,只是你不曾在意罢了。”
李不负头上微微出汗,道:“晚辈记得。”
扫地僧指了指扫帚与地,道:“我知道你记得。但我想与你说的:方才这便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了。”
李不负恍然。
他的确记得扫地僧曾说过“知道”与“领悟”之辨,但扫地僧这一次说,正是要再“拂拭”其心一遍,让他印象更加深刻。
李不负道:“多谢前辈拂拭之恩。”
扫地僧摇头。
又过半晌,扫地僧还是不言。
李不负思及一处,愣了愣,道:“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他突然明白,扫地僧此举并非是要拂拭其心,让他了解“知道”与“领悟”之间的分别;而是要让他懂得什么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至此之时,李不负忽地心间有灵光一迸,心上竟是浮现出——自己最早在大雪山中,天寒地冻,风雪交加,老祖喜怒不定,同门师兄弟暗藏祸心,自己只能勤修苦炼武功,以求生存的一幕幕场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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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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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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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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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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