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钟公坐在席中首位,已开始缓缓拨动琴弦。
此番开头的琴声尤其舒缓,便像是玉佩交鸣,悦耳动听,令人心生怠意,不由自主地便想坐下来,小憩片刻。
又过少时,黄钟公手速忽然快了些,一连几个强音弹出,声响传出老远。
令人讶异的是,这几个强音奏出,居然使得李不负体内的内力忽地也跟着跳了跳。
似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琴弦上连接牵引着内力一样。
“咦!”
李不负大感神奇,觉得这门“七弦无形剑”果真非常奇妙。
而再看曲洋、刘正风等五人,均是微微蹙眉,都在运功按捺住内息的躁动。
黄钟公琴声由缓而急,由低而高,逐渐变得快速起来。
若仔细品味,其中意味像是三军出征之前,列齐队伍,众将士在宣告誓言,说着每战必胜,不胜不归。
这琴声陡然转急之后,刘正风先默默地退了出去。
倒不是他内力与别人差得太远,而是他看出黑白子有意无意地想瞧李不负的笑话,于是刻意率先退出。这样就算李不负忍受不了琴音,却也不会是最差劲的那位,让人取笑了。
等到刘正风退了出去后,黄钟公的琴声又响亮了数分。
征人已然出征!
军旗鲜明,军号嘹亮,刀枪皆林立,铁甲照寒光,有战鼓惊雷而响,有骏马追风而嘶,一排排士卒奋力行进,一位位将军勇猛当先!
这琴声陡然到了高处,竟令丹青生抑制不住,他手中的酒杯顿时拿捏不稳。
哗!
丹青生握着的杯中酒顿时全泼了出去。
“啊,我的酒!”
丹青生面露懊恼,垂头丧气。
他转头望向黄钟公,叫了一声,急急忙忙也离去了。
黑白子功力不浅,犹有余力,冷笑了一声,道:“有的人可不要逞强,该出去时便该出去吧。”
然而李不负并未回应他。
再过片刻,黄钟公所弹的曲调又是一变,变得严正齐整,有条不紊,琴音中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
就宛如行军打仗,安营扎寨,在布置阵地一般。
这声音一起,各人体内的内力震动得更加厉害,几有一种心惊肉跳,魂不在体的感觉。
曲洋和秃笔翁同时站起,往门外走去。
秃笔翁喃喃道:“这琴中之意,我回去,我回去倒可再写...一写......那《送裴将军诗帖》!”
他口中说的时候,却正好遇上几个高昂的琴音响起,气息不稳,话竟是说得一断一断,不能连贯。
随着曲洋和秃笔翁走后,堂中便只剩下黄钟公、黑白子,还有李不负了。
此时,李不负也觉得内劲有些不受控制,便如月下的潮水,一起一伏,一伏一起,一收一合,一合一收,潮水随月而动,却难以自主。
一股股内力在体内来来回回,翻翻涌涌,也皆是跟着那琴音而动,不能自已。
但李不负反而将此作为了一个磨砺内功的机会,他闭起双目,牢牢守住心神,运转“神照功”不休。
一旁的黑白子脸色有些难看,但尚能支撑得住。
若是往常,他到了这个时候,必不会再勉强自己,自该退出。
但是他瞥了一眼李不负,见李不负不为所动,于是叫道:“你还不快快退走?”
李不负微笑道:“你不是也还没走吗?”
黑白子当即只好再忍耐住。
再过一阵,黄钟公的手指突然加快,琴音大作,如狂风骤雨一般,噼里啪啦猛然打下!
这时琴音中若有画面,必然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双方的士卒来回冲杀,枪戟乱舞,马革裹尸,恐怖万分的景象。m.χIùmЬ.CǒM
铮、铮、铮!
琴音乍地一起,已是到了最高处!
黑白子身躯微微颤抖,转头看了一眼李不负。
李不负面色微微泛红,显然也在用心抵挡。
黑白子咬牙强撑,他实则快要承受不住,但他还是不想在李不负之前离去。
黑白子沉迷弈棋,对于输赢一事看得极重,他觉得他若先走,那就算是输给了李不负。
他极不情愿输给一个年轻小子。
黄钟公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黑白子,似在疑惑他为何还不退出堂中。
“噗!”
黑白子心头大跳,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他面色惊慌,再不敢逗留,赶紧匆匆跑了出去,顺便将门也关上。
而黄钟公见李不负还未尽全力,于是继续弹奏,准备使这一曲完毕。
........
曲洋、刘正风、秃笔翁、丹青生四人都聚在梅庄中的角落处,听着堂中的动静。
这梅庄本来很大,他们立在远处,与黄钟公和李不负又隔了一道堂门,本该不闻其声。然而偶尔还是会有几道高亢的琴音透过门,传至四人耳中来。
纵只是这一丝外泄的琴音,也令得众人呼吸不舒。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见到黑白子嘴角带血,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秃笔翁道:“二哥,你也太不要命了!宁愿吐血也要去多待一会?”
丹青生更是大惑:“什么时候大哥的琴声有这么动听了,教你不惜身负内伤,也要在里面听琴?”
黑白子冷冷地道:“还有那个叫李不负的小子呆在里面,他才是不要命的!”
刘正风闻言一惊,道:“他还没出来吗?”
黑白子摇头道:“我可没瞧见他出来。”
刘正风担心李不负出事,抬步欲再走进去,却被秃笔翁拦住,道:“进去不得。我们抵御不住那琴声的!”
五人在外守着,而先前李不负遇见的“一字电剑”丁坚、“五路神”施令威却早就躲到了梅庄之外去,他们内功更弱些,连几声琴音都不敢去听。
约莫过了十多个呼吸。
堂内的琴声忽铮铮大响,每响一声,众人便觉有一柄大锤敲击在心口似的,心闷息滞,喘不过气来。
“是大哥的绝技,六丁开山!”
这次琴声一连响了六次,六声齐作,如雷响耳,外面的人尚且难受,何况是在里面的人?
然而李不负还是没有走出来。
黑白子道:“他难道是出不来了?”
······
大堂内。
黄钟公微微喘息,额头上全是汗珠。
待他休息了一会儿,才慢慢问道:“少侠,我琴声初起时,见你还需费力抵抗;可到了后来,竟对琴声充耳不闻,听若无物一般。”
“纵我使出毕生绝技,你也无动于衷,请问这是为什么?”
这门“七弦无形剑”是以特殊的运劲法门,将内力注入琴弦,再用琴声勾动敌人的内力,引起共鸣,使之烦躁不安,难以自持。
琴音本身并无杀伤力,若是对全无内力之人,那便毫无作用;而对于内功高手,却往往能产生极强的效果。
而随着黄钟公愈发用劲,其余人本该愈发难受才是。可到了李不负这里,反而没了作用。
李不负开口言道:“我先前沉浸心神在琴声之中,见到了一幅幅战争的残酷画面,仿佛置身其中,劲不由身,不太舒服。而后来心神却渐渐到了头顶,便清静得多了。”
黄钟公不能理解,问道:“到了头顶?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就好像我在头顶观照我自己的精神一样。”
黄钟公思索之后,还是没有明白李不负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忽然双眼放光,自言自语道:“聚神于悬空之间,会精于四肢之窍。如神当空,如是观照!”
黄钟公闻言一震。他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仿佛感到了无穷的韵味蕴藏在其中,但是他偏偏又不太能够捉的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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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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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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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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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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