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看作是我给你的信物,上面有我的字迹,作不得伪。你明日便代表我去吧。”
李不负一目不看,便收好了信。
随后,莫大先生饮了口酒,慢慢讲了他的武学经验起来。
“剑和琴一样,都是有个性的。我最擅长之曲,是那一首‘潇湘夜雨’,所以我的剑也一样。”
莫大先生说到此处,右手忽在胡琴上一按,只见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抽出,“叮、叮、叮、叮”刺在桌上各处。
这细剑青光闪烁,缥缈无踪,剑光圈转之间,忽而在左,忽而又在右,教人眼花缭乱。
过了一个呼吸,又只听得剑声一绝,仿佛琴弦之断,青光顿时不现,剑竟是已被收在胡琴之中了。
桌面四边摆着的四个盘子,却都被短短地切下一个小角来。
李不负神情一动,道:“好剑法!”
莫大先生若是将这些盘子全都斩碎,那也不算特别厉害,但每一个盘子都堪堪只断了一个小角,点到而止,这便令人叹为观止了。
“我的剑中有悲意,你可曾听得?”
李不负忽问道:“如人一般?”
莫大先生答道:“人早已死。”
李不负道:“剑法呢?”
莫大先生长叹道:“剑法不死,却也活不畅快了。全靠一股悲意撑着的剑,又有什么活头?”
李不负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莫大先生方才所拉的曲子。
他望向窗外,雨已不大,天色暮沉。
然而雨点飘飘洒洒,随着风来风去而倾斜,摇摇扬扬,声息甚少,却更断人魂。
莫大先生的剑岂非也是如此的?
李不负竟也叹了口气。
莫大先生道:“剑有剑意,刀便也有刀意。寻常武者只练招式,不练心意,那是下乘之武学,是为我等高手所不取。”
李不负点头。
莫大先生又道:“然而剑发剑意,仍需借助招式所发,正如江湖游子,漂泊天涯,一腔悲苦,也需借一曲悲歌才可抒怀。若无其曲,何抒其情?”
李不负继续点头,武功的意境虽非常玄奥,但招式当然也是极为重要的,也不可不练。
莫大先生道:“有的人毕竟只会招式,不能领略剑法奥义,那也正常。”
“就好像我见过一个七岁神童拉‘潇湘夜雨’的曲子,每一个调他都拉得极好,但他并不通悲伤之意,曲子也就失了精髓。”
莫大先生话锋一转道:“刀也一样!”
李不负突然陷入了深思。
许久之后,莫大先生一壶酒已喝完,他才继续说道:“我们用刀法之时,想的是如何击败敌人,而不是怎么用好刀法,刀法威力难免就会小了些。因为我们心中藏着的刀意是想要获胜,而不是刀本身的意。”xǐυmь.℃òm
“可我们若只想着用好刀法,而不想着怎么击败敌人,那么在对敌之时,必定要大大吃亏!甚至三两招就可能落败了!”
李不负一下便懂得了莫大先生所说的意思。
莫大先生道:“其中自有平衡,但这便如曲中的音调节奏情绪一般,全凭感觉,我讲不出。但我想你会慢慢懂的。”
“你说得对!此中有真意,本不该用招式的,该用心意。”
李不负霍然抬头,忽地拔出刀来,跃出茶楼,到了一处无人僻巷,竟开始演练刀法,如入醉态之中。
他时而右手握刀,左手拿掌,时而左手握刀,右手捏拳,做出的都是一些极为古怪奇异的姿势,如反手抓耳,直腿顶天,单腿环跳等等。
这些都是《血刀经》中的修炼体式。
《血刀经》与《神照经》的修炼方法相差甚远,前者吸取了大量的西域法门,由外入内,表里合一,最后与血刀刀法相联。
而后者则是正统的中原心法,只是大为神异,疗伤效果极佳。
李不负用血刀经中的姿势演练,便像是到了另一个状态里,好似发狂。
幸好僻巷中少有人来,纵有人闻声欲探,也被莫大先生暗中惊退,使之不得打搅到李不负。
到了后来,夜已深沉。
乌云密布,无月无星,连雨点也没了。
衡阳城中行人越来越少,皆归于一片寂静。
李不负两臂交换轮使,一柄血刀在他手中,光影四绽,便是如同一轮血月一样,孤月照耀八方,慑人心魄,令人胆寒!
半夜之时,李不负已是满头大汗,背上的衣衫都被浸湿,然而他不休不眠,仍然在双手齐动,疯狂练功。
莫大先生在旁看得暗暗心惊,只因李不负已口中衔刀,左手握掌,右手捏拳,时时劈风而过,招招出其不意。
他左手出掌,或为掌法,或将口中之刀顺手拔去,挥砍一刀,右拳同样如此,有时出拳,有时握刀。左右开弓,刀中夹着拳掌,这实在称奇。
莫大先生不禁思考:若真有人在他面前与他对敌,连他所出的是掌是刀都无法判断,又该如何抵挡?
他的武功本没有比李不负高上多少,只是经验十分丰富,所览武学甚多,因此能够指点李不负。
但是他再看李不负的刀法时,竟隐隐觉得自己上去一战,也多半是讨不了太多好处去的。
莫大先生叹道:“我衡山剑法本以奇幻著称,可他所用刀法却更诡,更绝,更毒!”
随着四更声响,李不负渐渐收功,将血刀缠在腰间,他此刻脸颊通红,浑身是汗,竟是有些快脱力了。
莫大先生见他练功完毕,也不与他再打招呼,仅是拉着胡琴,逐渐远去,口中吟道:
“十亩荒池涨绿萍,南风不见芰荷生。”
“隔窗赖有芭蕉叶,未负潇湘夜雨声。”
李不负站立不动,似还在体悟方才的感觉,过了好久,莫大先生已完全消失后,他才喃喃出声。
“莫大先生最后走的那句诗,倒像是在感慨什么事情一样。莫非是他衡山派二代弟子才俊凋零,无人扛鼎,所以才来与我交好,以期隔墙开花,互增颜色?”
李不负无门无派,正值年轻,偏偏武功又很好,惹得一派掌门人来拉拢,那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转而又打去了这个念头:“瞧莫大先生的样子,却不像是那种人了。他多半只是看我投缘,才如此做的吧。”
夜深,人静,风停。
李不负停下刀后,忽然觉得身躯极度劳累,精疲力竭一般,心中只想着赶紧找张床,找个枕头大睡一觉。
于是他趁黑摸回客店,来到自己订好的客房里,倒头便彻底放松,呼呼大睡,不知天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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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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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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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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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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