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站,面前的门应声而开。
左颜偏过头,脚步飞快地迈了出去,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大堂,打了卡离开公司。
她无暇顾及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像个逃兵,只想赶紧消失在那个女人的视线里。
不然的话,明天早上被八卦围观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
挤着高峰期的地铁回到家门口,左颜照常先去便利店里买了点热食,带回家匆匆解决了晚饭。
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这套不舒服的衣服给脱了。
她卸了妆,又洗了个澡,等吹干头发后,直接拿着手机回了卧室,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累死了。”
左颜翻了个身,随手扯开被角拽过来,将自己裹成了一团。
这堪称灾难的一天总算要过去了。
她抬起手臂压在额头上,闭上眼放空了脑袋,没几分钟就已经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
旁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她又忘了开静音模式。
左颜皱起眉,有些烦躁地去摸手机。
手机屏幕被唤醒,成了昏暗卧室内的唯一光亮。
微信的一条新信息横在屏幕上,锁屏状态看不见内容,她只得用指纹解了锁,点进去查看。
红色未读的标志来自某一个品牌的公众号。
——我他妈早该知道。
左颜翻了个白眼,手指一划把这个公众号点了取关。
几个屏蔽了消息提醒的群里很是热闹,对话框里的文字不断被刷新着,她却没有心情点进去看一眼。
正要锁上手机扔到一边,她的余光却扫到了屏幕正中间的某个头像。
左颜的手指顿了顿,片刻之后,她还是点了进去,从个人资料里点开了头像图片。
这是一张照片。
比起当下的手机像素,它显然逊色太多,色彩饱和度低,清晰度也不够,却也因此让它多了些岁月所沉淀下来的质感。
照片里的人只入镜了半个身子,看不见面容,圆领的浅灰色针织毛衣衬得皮肤雪白。
她侧身坐在窗边,右手撑在下颌,手指上露出一点银色。
左颜按着图片,放大了细节。
——套在无名指上的,是一枚看不清轮廓的纯银指环。
人总是过度崇敬时间的力量,认为世上的一切都可以被它摧毁、抹除。
左颜也曾信誓旦旦,觉得只要活得够久,身后那些抛下的人和事,早晚能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这些年来,她也的确做得很好。
至少在今天之前,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游安理这个人了。
——这个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上的人。
高三开学之前,左颜度过了一个惨无人道的暑假。
虽然经过“伪装痛经逃学”事件之后,孟年华女士大发慈悲地把手机还给了她,但该补的课,那是一天也没给她少过。
那后面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开启了左颜后面长达一年的悲惨生活。
那是个左增岳难得住在家里的晚上,她妈去国外出差,左颜哄着她爸订了个披萨,父女俩都吃得很开心,事后还仔仔细细收拾了“案发现场”,以确保不会被孟年华女士察觉蛛丝马迹。
左颜陪着她爸散了步消食完,就上了楼洗澡,在作息和饮食方面她被管得很严,所以十点之前她就得躺下睡觉了。
快到十点的时候,她洗漱完在浴室里吹头发,忽然听见三楼传来左增岳的脚步声,急急忙忙地跑下了楼。
左颜还没见过她爸这么着急的时候,走出浴室到走廊上的窗边往下一看,就见到她爸动作迅速地坐上了车。
“爸,这么晚你去哪啊?!”
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但车已经开了出去,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时间回答她。
左颜心里有点慌,拿起手机给她妈打了个电话,但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她妈应该还在飞机上。
左颜又立刻给她爸的秘书打了电话,对面很快接起来,听她说完后先是安抚了她,然后答应她确认情况后再给她打回来。
许秘书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左颜很信任他,挂了电话后稍微平静了一点。
其实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左增岳一年到头都很难得回家住几天,在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半夜被工作电话叫起来出门的情况,但左颜直觉这一次不是因为工作。
她在家里坐立难安地等了半小时,才等到了电话响起。
左颜一看,是她爸打来的,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
“你去哪了?这大晚上的,吓死我了。”她一接通就忍不住抱怨。
电话那边很吵,左颜隐约还听见了陌生男人呵斥的声音:“让你蹲下没听见吗!”
左增岳开口道:“是我忘了跟你说一声,你放心,没事,我马上忙完就回来了。”
他说着顿了顿,随后又道:“颜颜,你把二楼的客房稍微收拾下,就你对面那间。”
左颜也知道什么时候能使小性子,什么时候不能,这会儿听完只回了句:“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她走出房间,进了对面的客房。
这房间一直空着,虽然定期有阿姨来打扫,但因为通风效果不太好,时间久了不住人,就有一股灰尘的味道挥之不去。
左颜把窗户全都打开,敞着散味,又去二楼的浴室里找了抹布和水盆,抱着一盆水回到客房里,做了简单的擦拭。
脏倒是不脏,所以收拾起来不怎么费力气。
但她一打开衣柜,看见空荡荡的柜子,终于想起来最重要的一件事——这客房就是个摆设,因为孟年华和左增岳都有自己公司和单位的住处,他们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基本回不了家,就更不会带人来这边住。
也就是说,这房间里根本没准备床上用品。
左颜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用的床上用品拿一套过来——她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尤其是私人用品。所以要是拿过来了,等人走了这东西也得扔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左颜连忙走出客房,跑下了楼。
她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拆封后放到地上,又把她爸的拖鞋给捡起来摆好。
着急成这样还真是第一次见。
左颜想着,大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先一步拉开了门,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还穿着居家服的左增岳走上台阶,转头往回看了眼,开口道:“小游,进来吧,这次你就听叔叔一回。”
左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终于看到了藏在阴影中的那道清瘦身影。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游安理。
头发凌乱,脸上和脖子上全是青紫伤痕,在雪白肌肤上显得过于狰狞可怕。
察觉到左颜的视线,她抬起眼看了过来。
这一眼,竟让左颜感到了惊心动魄。
浴室里的动静停下后,左颜踌躇了下,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那个,你先穿我的睡衣吧。”
“好,谢谢。”
里面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左颜却有点不是滋味。
她张了张嘴,半晌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再次闭上。
浴室门从里面被拧开,左颜连忙转过头看向一旁,将手里拿着的睡裙递了过去。
水雾从打开的门内钻出来,潮湿又温热。
她手上的东西被人接过,随后门再次关上。
相隔着一道门的两个空间一起陷入了沉静。
左增岳和孟年华的卧室书房都在三楼,这会儿他也不方便下来,左颜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先进了客房,里面的味道还没散干净,床上也还光秃秃的,实在不是能立刻住人的样子。
左颜脑子里的念头不知怎么就转了个弯儿,她走出客房,看着从浴室里出来的人,视线刚一对上,又忙不迭地移开。
“那什么,这屋子还没收拾好,你跟我睡行不?”
她光是说完这句话,就不自在到了浑身难受的程度。琇書網
游安理穿着卡通图案的睡衣,对她的身型来说,这裙子偏小了,裹着玲珑姣好的身体,还露出了大半截笔直的腿。
左颜的余光里全是那白花花的腿,让人羡慕得想多看几眼。
“好,谢谢。”
又是这句话,连语气都不带变化的。
左颜原本以为她会拒绝,因为认识这半个月来,她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看似礼貌好说话,实际上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疏离且理性。
虽然左颜见过她隐藏的一面,知道她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但那之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搞得她快以为那天看到的游安理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左颜抬头看了她一眼,走廊的暖黄灯光下,那些伤痕看起来已经没那么可怕了。
算了,不跟伤患计较。
左颜转身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走到床边把枕头上的那些布偶都抱起来,塞进了衣柜里,又拿出了一床薄被子铺到床上。
她的床虽然是单人床,但睡两个人也勉强够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头也没抬地说:“麻烦关下门和灯。”
话音落下后,卧室门被轻轻关上,左颜打开了床头的小灯,下一秒,卧室里的吊灯也暗了下来。
她掀开被子爬上了床,说:“你睡外面。”
游安理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小灯的光影下,安静地躺上了床。
左颜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床上一点也不挤,翻身过来一看,发现她背对着自己,睡在床的边沿,中间空出了大片的位置。
“你睡那里干嘛啊?会掉下去的。”
左颜说完,见她没有反应,干脆伸出手去拽她背上的睡衣。
“你要是再摔一跤,把脸摔坏了,明早上我爸肯定要问的。”
手指触上了一片光滑柔软的体温,只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
左颜这才察觉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哦我把这个给忘了,你等下,我找套新的给你。”
左颜说着就要爬起来,睡在旁边的人终于开口道:“不用了,你的我穿不了。”
花了三秒钟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后,左颜一下子坐了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放屁!我的也很大的好吗?”
游安理睁开眼,几秒之后,翻过身面朝着她,语气平淡地开口:“我上次就教过你。”
泛黄的一小圈灯光下,她抬眼看过来,光晕跳跃在那双褐色的眼眸里。
“不要在一眼就能被看穿的事情上面撒谎,没有意义。”
左颜气得想骂人了,别的事情先不提,这件事她可是半个字也没骗人,同班的女生谁不羡慕她的身材比例。
“我只是看起来瘦而已,该有肉的地方都有的。”
她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说着,认真且执着地捍卫着自己的尊严。
游安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她说完就准备翻身侧躺,一副懒得再继续争论的模样。
左颜深吸了口气,在她背过身去之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掀起了睡衣的衣摆。
游安理愣了下,仰头看过去。
跨坐在她身上的少女用力按住了她的手掌,咬牙切齿地开口:
“妈的,你再说一遍,大不大?”
游安理沉默半晌,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最后道:
“确实挺大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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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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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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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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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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