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平调整一下坐姿,收起若寒霜般的面孔,看着已哭不出泪水的亲娘,“不哭了?”
孙氏不由地抬起头,“你……故意的?”
林和平知道她指的是“一千块钱”,微微点头,“宁宁是你生的,什么秉性,不信你不了解。再冤枉宁宁,我就说建业给你一万块钱。”
林宁宁吓得身体往前一趔趄,越过房门,急急道:“姐,我”
“回你屋去!”林和平厉声道。
林宁宁慌忙转身回屋。
林和平转向她爹,“我是您闺女,您该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今天这事,和平,不是我不拦着你娘。宁宁一个小孩子,你们真不该给他这么多钱。”林老汉道。
林和平反问:“钱是建业去年给的。建业回部队一年了,给他的钱一分没少,怎么不能给他这么多钱?”
躲在屋里不敢露头的林宁宁连连点头,他又不乱花,干啥不能有钱。
林老汉想也没想就说:“咱们村里人跟城里人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是您多长一只眼睛,还是我娘多长一双手?”林和平反问。
林老汉被问住。
孙氏指着大门,“你出去问问,谁家给孩子这么多钱。”
林和平笑了,“巧了,我正想说您出去问问,谁家闺女是食品厂厂长,女婿是部队军官。谁家女婿舍得给老丈人家一千块钱。”
孙氏张了张口,“我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
“不说也行。我不管你跟我爹怎么节衣缩食。”林和平指着西边堂屋,“宁宁正长身体,还是学生,我不要求你给他买多好的衣裳,起码身上不能有补丁,裤脚必须过脚踝,袖筒必须到手腕。平安和安宁也一样。吃的,鸡鱼肉蛋,我不要求每天有,至少一天有一样。建业给的钱,能吃到年底不?年底我再让他给你一千块钱。”说完,转向她爹。
林老汉看着孙氏,等她开口。
孙氏起身回屋,拿出一千块钱塞林和平手里,“都在这里,我一分没用你的,想吃自己买去。”
林和平挑眉,“这可是你说的。”不待她娘开口,钱揣兜里,去西边堂屋。
“你干啥去?”孙氏下意识问。
林和平回身,“你都不乐意做给我们吃,有必要管我干啥吗?”
孙氏的神色僵住。
林老汉忍不住开口,“和平”
“刚才让您表态,您怎么不吭声?”林和平问。
林老汉被问住了。
林和平到屋里就拉着林宁宁去他房间。
十分钟后,姐俩出来,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大布包。
林老汉和孙氏霍然起身,又想问她干什么去,一想到林和平刚刚说的话,老两口问不出口了。
林和平把东西放车把头上,和林宁宁推着车子步出林家大门。
在路上闲唠嗑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片刻,意识到自己没眼花,忙问,“和平,这是干什么?”
“我娘把建业给的钱还给我了。”林和平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以后我跟宁宁、平安和安宁住厂里。有什么事去厂里找我。”
“和平,别胡说。”王氏下班回来听说林和平跟她娘叨叨起来,家里做好饭都没顾上吃,急急跑过来,还是来晚了,“和平,你娘要宁宁的钱,也是担心他大手大脚习惯了,以后没钱走歪路。对吧?宁宁。”
林宁宁先前很难受很难受的时候,有想过离家出走。可他姥姥跟他娘一模一样,他舅舅家不宽裕,又没个亲姑姑,大哥二姐在学校,大姐住家里,他除了找姐夫,就没别的地儿可去。
林宁宁就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大姐回来了。
林宁宁有了主心骨,也没指望他大姐能有什么好办法,毕竟那人是娘,还是生他们养他们的亲娘。
然而,林和平又一次让林宁宁意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有一点点不舍,更多的是轻松。
林宁宁暂时不想回去,别过脸佯装没听见他二婶的话。
林和平开口,“二婶,不是我娘要宁宁的钱,是我娘趁着我们都不在家,挨个翻我们的房间,从宁宁房间里翻出来的。宁宁小,她担心宁宁,我不是不能理解。可我和平安、安宁多大了?”
王氏以为林宁宁拿钱买东西,被她嫂子看到,审他审出来的,没想到事实是这样,“大嫂也,也翻你的?”
“料到我娘会翻,早上走的时候枕头反放的。”林和平道,“现在是正面在上。您说呢?”
一墙之隔,孙氏听到林和平先前的话就想出来反驳,再一听她接下来的话,孙氏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步迈不动。
王氏不敢劝,也不好意思再劝,“可是宁宁得上课啊。”
“我把办公室收拾出一间,员工宿舍的双层床搬过去,他住上层,平安住下层,安宁跟我睡。我们在厂里吃。”林和平道,“你不用担心,我都考虑好了。”
王氏的嘴巴动了动,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又担心林和平来一句,以后都不回来,“厂里闲杂免进,宁宁过去不合适吧。”
林和平:“我们给厂里房租。按照县城两间门店的租金。”
王氏哑口无言。
林和平转向林宁宁,“咱们走!”
林宁宁推着车子跟上去,到村口,忍不住停下。
“想回去?”林和平问。
林宁宁:“……二婶他们会不会去数落爹娘?”
“不会。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是咱家的事,没人敢掺和。”林和平道,“娘有可能气得回娘家,我不在厂里,不管谁找你,都不要让他们进。”
到厂里把床抬到她办公室里间,用书柜作屏风挡住床,把她和冯会计他们的办公桌移到外间,办公室还很宽敞。
林和平让林宁宁把他和林平安的东西归置一下,就把原本放在定做车间墙上的牌子移到大门边,交代门卫,孙家来人,一律不准进省得林宁宁面皮薄,见到姥姥舅舅不好意思拒绝。
林和平是厂长,工作机会还是林和平给的,门卫自然是听林和平的。
星期天食堂不做饭,但门卫得在厂里,林和平就准他和他妻子自己做饭。
林和平把她原来的厨房一分为二,她一半,门卫两口子一半。
今天没打算在厂里吃饭,林和平没买菜,食堂又已关门,林和平就找门卫借点青菜,给她和林宁宁一人做一碗青菜鸡蛋面疙瘩。
温热的面疙瘩下肚,林宁宁舒服地喟叹一声,“姐,能不能等我中考结束再回去?”
“中考结束也不回去。”林和平道,“暑假觉得无聊,去你姐夫那儿住几天。他有电视,回头再给你弄个钢丝床,你睡客厅。客厅有风扇。”
林宁宁:“啥时候回去?”
“过年。”林和平道。
林宁宁惊得张大嘴,“过过年?”
孙氏不可能给林宁宁道歉,林和平想借此改了她爹娘身上的臭毛病,也不能服软。唯有第三方介入。
这个人选,周建业再合适不过。
可是周建业只有过年休假那会儿有空。
中考在即,林和平担心林宁宁胡思乱想,就说:“我都计划好了。”
“那那今天这事”
林和平:“你是计划之外。我没想到给你的钱一分没花。”
“你每周都从厂里买好吃的,我又不用买吃的,买笔和本子的钱娘会给,我想花钱也不知道买什么啊。”林宁宁说得很无辜。
林和平懒得拆穿他,“你同学过生日没请你?”
“只有几个人过过生日。”林宁宁仔细回想一番,“大家都没啥钱,送支笔或送个作业本,过生日的人买点糖,我们分一下,就算过生日了。”
林和平:“你能考上县一中,姐给你过生日。找厂里给你定做个生日蛋糕。”
“贵不贵?”林宁宁忙问。
林和平:“吃的东西,再贵也不会浪费。”
林宁宁想想是这个道理,安心了。
林和平卧室里有张书桌,也有电灯,饭后,林宁宁趴在电灯下写完作业,就抱着书本回房看书。
林和平有办公室钥匙,十点多,把明天要用的奶油做上,悄悄到办公室,见林宁宁睡得很沉,睡前没哭,林和平才放心。
翌日上午,林丰收和冯会计以及林和乐去市里推销生日蛋糕,林和平找到她弟弟妹妹。
林和平性格强势,又不差钱,兄妹二人早料到,他们的大姐和他们的娘得闹一出。
现在闹大了,兄妹俩人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心里也踏实了。
林和平见他俩没劝自己,就去县供销社买几条铺席和被子。
周六下午,林平安载着林安宁直接去厂里。
林老汉和孙氏在院里坐到天黑,坐到月上中天,四个儿女没有一个回来,不得不相信,林和平并非吓唬他们。
厂里的工人从王氏口中得知,林和平跟她娘闹崩了,非但没敢凑到她跟前问七问八,偶尔碰到林和平,也恨不得变成隐形人。端是怕心情不好的林和平收拾她们。
林和平的心情却是不大好,六月中都没去部队。
六月二十一下午,林和平前往部队。
周建业看到她一脸的震惊。
林和平见状,很好奇,“你在屋里藏了什么?”
“什么什么?”周建业问。
林和平:“没藏什么,怎么一副没想到我过来的样子。”
周建业:“我如果没记错,过两天是中考吧。安宁考中专,是不是跟中考同一天?”
“不是同一天,但隔的也不远。”林和平道,“我今天不来,再来得到下下周。你战友不会起疑?”
周建业的战友没这么多事的,但他不敢让林和平知道,“我可以给他们解释。中考和高考也不是小事。宁宁他们有信心吗?”
“宁宁没问题,平安,好像都有几根白头发了。发挥正常八九不离十。安宁,听平安的意思,好像是因为长了两岁,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都能想通了。应该能考上师范。”林和平前世今生学的早还给老师,没敢瞎掺和弟弟妹妹的事,“我下周把他俩带来,你问问?”
周建业:“千万别。万一问到超纲的,你弟那个玻璃心再有压力,还得落榜。你想让他轻装上阵,就跟他说,落榜就去食品厂做事。”
“他现在就在食品厂。”林和平道。
周建业皱眉,“都快高考了,你怎么”
“我跟我娘闹崩了。”林和平随后把早些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一遍。
她说完,周建业露出笑脸,伸出大拇指。
林和平乐了,“先别高兴,回头还得你出面。”
周建业:“我知道。”
“你知道?”
周建业点头,“以前我哥跟我嫂子闹别扭,我姐跟我姐夫吵架,都是我在中间和稀泥。这事找我算找对了。”
林和平露出意外之色,“还有什么你不会的?”m.xiumb.com
“生孩子。”周建业脱口而出。
林和平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通红,嗔道:“想得美!”
“想想也不许?”周建业摇头,“林厂长真不给人讲道理。”
林和平瞪他一眼,把她带来的东西放卧室。
周建业跟进去,一见她的手空出来,就去拉她的手。
林和平的身体僵硬。
周建业无语又好笑,“光天化日,随时都有人从窗外经过,让我干点什么,我也不敢。”
林和平放轻松,“所以?”
“去买菜。”周建业道。
林和平拎着小书包,随他买三斤羊肉和一把大葱以及些许青菜。
一斤用来做羊肉面,两斤羊肉用来做葱爆羊肉。
夫妻俩中午吃的高高兴兴,几十里外的清河村林家,孙氏和林老汉食不下咽。
白面疙瘩,孙氏最爱,喝了一口就放下碗,问坐在她对面的老伴儿,“再过几天,是不是就是中考?”
林老汉“嗯”一声。
孙氏:“中考宁宁也不回来?”
“看样子是。”林老汉放下碗,试探着问:“下午过去看看?”
孙氏想也没想就说:“不去!”
林老汉叹了口气。
“我就不信他不回来!”孙氏说完,端起碗继续吃。
次日下午,林和平到厂里,林宁宁就去她房间,“姐,真不回去?”
“你想回去?”林和平反问。
林宁宁:“我听姐的。”
“听我的就安心考试。你身上的钱足够你交学费。你姐夫一个月的工资,够你们仨用的。”林和平道,“以后工作赚了钱再还他。”
林宁宁思索片刻,“那就不回去?”
“不回!”天气热了,林和平担心弟弟妹妹中暑,次日随送货的车去市里,给他仨每人添置两套衣服。
快考试了,学校已放假,工厂里的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林和平担心他仨无心看书,就让他们拿着书去食品厂南边树林里。
那边绿树成荫,四周空旷,还有一条四五米宽的河,呆在那边比在厂里舒服多了。
林平安和林安宁瞧着太阳高升,该去厂里做饭,就找林宁宁。
还没走近,就听到打呼声。
林平安诧异,“过两天就考试了,他居然还能睡着。”
林安宁这几日担心考不上对不起她大姐,睡不安生,饭量也比以往小,见他们在这边说话,林宁宁还没有醒的迹象,忍不住担忧,“会不会病了?”
林平安过去拿掉盖在他脸上的书,林宁宁的小脸蛋白里透红,健康的不得了,“你看像吗?”转身问他妹。
林安宁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他心真大!”
“那是让他睡,还是把他叫起来?”林平安说着话,满脸复杂,他弟这德行像谁啊。
林安宁:“叫他起吧。睡习惯了,在考场上犯困就完了。”说着,一顿,“回去跟大姐说说,让大姐吓唬吓唬他,免得他觉得自己十拿九稳,真在考场上睡一觉。”
困意袭来,不是吓唬就能吓走的。
清潭中学没设考点,所有学生都要去县里考试。
六月二十五日下午,林和平带着林宁宁去县里最好的招待所开两间房。
中午就去有家食品店吃饭,林和平亲自做的,担心他吃外食闹肚子。饭后去招待所睡午觉,免得下午犯困。
二十八号下午,姐俩回到厂里,正好赶上工人下班。
王氏见到林宁宁就问,“考得怎么样?”
林宁宁的神色波澜不惊,“不怎样,也就市一中。”
“啥?”林平安惊叫。
王氏吓一跳,想起林宁宁的话,惊得张大嘴,“市,市一中?”
林宁宁点一下头,看到定做车间门口的人,“和乐哥,有没有边角料?给我点,我饿了。”
同样被吓到的林和乐陡然惊醒,“有,有,不是边角料。”
定做车间这些日子只接到两个小订单,还都是年轻小伙子买来讨女朋友欢心的。不过,是林和平做的。
林和乐能做好蛋糕,做不好奶油,更没学会裱花。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练习。
由于他天天练习,厂里的工人也被他喂吐了。
今天下午做好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林和乐觉得很满意,然而,给谁谁都不给他面子。
林宁宁要吃,林和乐巴不得,蛋糕拿出来就说,“我特意为你做的。”
林宁宁不疑有他,“我一个人?”
林和乐使劲点一下头。
林宁宁立即去厨房找勺子。
众人见他眼里只有蛋糕,无奈又担忧,纷纷转向林和平。
林和平担心林宁宁压力大,估错分,一直没敢问。刚刚听到“市一中”,也惊得不轻,“能考上就上,考不上就再复读一年。早年刚恢复高考,一半的考生都在二十七八岁左右,毕业后照样分配工作。”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吧。”王氏忍不住说。
林和平:“一样。咱们乡里上学的少,您不知道。在城里,复读四五年的大有人在。首都那边,有人结婚生子了还在考。考上就是一辈子,多拼几年不亏。”
“大姐说得对!”林宁宁拿着勺子出来,问林和平,“吃不吃?”
林和平这几天也没少吃,看到奶油就忍不住皱眉,“不吃!”转向她二婶,“您回去跟二叔说,看到有人给宁宁送通知书,让他们送到厂里。”
此言一出,整个大院内鸦雀无声。
林安宁轻扯林和平的衣角。
林和平朝她手上一巴掌。
林安宁吓得退后。
王氏回过神,“和平,有这个必要?”
“有!”林和平说得铿锵有力。
所有人都不敢再劝。
转瞬间,院内只剩下晚上不回去的一些职工和林家姐弟四人。
林和平回屋做饭。
林安宁犹豫片刻,跟进去洗菜。
林平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吃吗?”林宁宁故意挖一点奶油送他嘴边。
林平安无奈,“你心怎么这么大?”
“我心不大。”林宁宁把蛋糕塞自己嘴里,“有大姐在,怕啥。娘还能敢打大姐啊。姐夫第一个不愿意。”眼角余光注意到林和乐在收拾案板,“和乐哥,明天还做不做?”
林和乐:“味道咋样?”
“好吃。还做吗?”
林和乐却高兴不起来,“做啊。大姐说,啥时候能把奶油弄得跟花一样,啥时候不做。”
“你明天早点做。我带着当午饭。”林宁宁道。
林平安忙问:“明天上哪儿去?”
林宁宁指着东南方向,“我那天在河边看书,发现河里有鱼,好像还挺大的。我明早去镇上买个鱼竿,钓几条鱼给你和二姐加餐。”
“钓钓鱼?!”饶是林平安已领教到弟弟心有多大,依然感到心惊,“你不在家估分?”
林宁宁朝林和平那边看一眼,“大姐说了,考不上就复读,还估啥分啊。回头我直接填市一中好了。”
林平安忙朝厨房喊,“大姐!”
林和平:“他又不是小孩子,但也不大,折腾得起。”
“听见没。”林宁宁转向他堂兄,“十点能不能做好?”
林和乐跟他年龄相仿,以前哥俩一起玩,感情极好,听到林和平发话,林和乐笑着说:“以后每天给你做一个,直到大姐说我可以出师。”
林宁宁三下五除二吃完蛋糕,趁着天还没黑,推着车子就去镇上买鱼钩。
林平安本以为他说着玩儿,次日晚上吃鱼头豆腐汤和红烧鱼,才敢相信林宁宁来真的。
努力三年,终于能轻松几天,林宁宁很珍惜,一直钓到林平安和林安宁去考试的前一天。
七月九号,高考结束。
七月十号早上,林宁宁翻出鱼竿找他大哥。
林平安摆手,“自己玩儿去,我得估分。”
“你还估分?”林宁宁惊讶。
林平安皱眉,“看不起我?”
“不是,没有。姐夫说凭你的成绩,能考上的本科不多,专业就更少了。你直接报林大动物医学不就行了吗?”林宁宁问。
林平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要不试试军校?”
林平安下意识问:“还可以报军校?”
“大姐,别逗大哥,军校比普通本科分数高多了。”林宁宁不禁说:“我以后报军校还差不多。”
忧心忡忡的林平安此时心中只剩怒火,“林宁宁!”
林宁宁扛着鱼竿就跑。
林平安气得想骂人,“姐,他,他太会气人了。”
“你该放松放松。”林和平看到弟弟头上的几根白发,道,“宁宁说得很对。咱既然没别的选择,估不估分其实都一样。要不我让宁宁给你买个鱼竿?”
林平安朝林宁宁消失的方向看一眼,好像也只能去钓鱼。
分数出来之前,让他做饭,他估计都能把糖当成盐。
可惜,林平安忘了,钓鱼比做饭费心多了。
十分钟不见鱼上钩,林平安就忍不住扯线。他动,林宁宁那边的鱼也吓跑了。
三天,仅仅三天,林宁宁就把他的鱼竿收走,给小三毛。
小三毛挎着书包,扛着比他高很多很多的鱼竿,随林宁宁到河边树下,快速穿上鱼饵,往水里一丢,就到林宁宁身边,“小宁爷,我们开始吧。”
林宁宁忙着上饵,下意识问:“开始什么?”
“教我四年级的数学啊。”小三毛说着,小脸拉长,“你忘了啊?”
林宁宁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书,“哪来的?”
“我哥的。”
林宁宁指着他的书包,“先放包里。今天不学知识,先教你考试技巧。”
“考试技巧?是考清潭中学吗?”
林宁宁点头。
小三毛忙把书放包里,把本子和笔拿出来,“你说慢点。”
林宁宁眼角余光注意到这点,扭头说:“不用写下来。几句话,我说你记下就行了。”
小三毛放下本子,正襟危坐。
林宁宁朝他肩上拍一下,“放轻松,考场上最忌讳紧张。跟你说,考试就跟钓鱼一样。你越着急,鱼就越不上钩。考试的时候,你越想写出来,偏偏脑袋一片空空。你是不是?”
“不知道。”小三毛摇头。
林宁宁转向他,不可能啊。他同桌说过,一着急就全忘了。出了考场就全想起来了。
林宁宁:“碰到不会的题也不着急?”
小三毛再次摇头,“没有不会的。每次我都考双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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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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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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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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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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