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漓没能再回浣衣局。
高沾在含熏殿给她安排了住处,告诉她陛下慈悲,赦免了她的死罪,从今往后,只管安心伺候好陛下。
姜漓一一应,“是。”
从此,她的身份彻底换了,成了御前伺候主子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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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浣衣局少了一个宫女,含熏殿闹出的动静,总得有个后续。
娴贵妃跑了一趟含熏殿,也就只打听到皇上要找的人是个女人,旁的一点消息都摸不出来,彻夜未眠,早上起来顶了一双水肿的眼睛,又派严嬷嬷去浣衣局请人,过了一阵,严嬷嬷空着手回来禀报,“娘娘,那宫女已经不在浣衣局。”
娴贵妃没睡好,脾气也不好,气得不轻,“又被那贱人截胡了?她倒是知道的快,整日要死不活,不就是仗着往日的那点情分,她也不怕消磨没了......”
嬷嬷及时出声,“那宫女去了御前当差,今日高总管亲自上浣衣局找的碧素姑姑。”
娴贵妃被震住,半天没说出话来,好半晌才问,“样貌如何。”
嬷嬷没敢欺瞒,回道,“是个美人。”
娴贵妃的脸色一凉,声音又高了几分,“她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怎就有那本事勾上了御前总管?”
嬷嬷提醒了她,“娘娘昨日那衣裳上的熏香,陛下喜欢。”
娴贵妃瞬间焉了火气,昨日那熏香她见皇上喜欢,本打算将宫女要来,往后她用来讨好皇上,怎么也没料到,皇上竟是同她抢了人,终究是放心不下,娴贵妃同嬷嬷交代了一声,“找个机会让本宫瞧瞧,到底有多美。”
娴贵妃到底没闲住,又去了太上皇后那里拦人。
皇上每日都会到福宁殿请安,知情人都清楚,太上皇后并非是皇上的生母,可自从皇上登基之后,便对这位太上皇后格外地敬重。
生母也不过如此。
为此朝中不少臣子暗里既敬佩又欣慰。
心中既有孝,又能残暴到哪里去。
太上皇后也给了皇上回报,将自己最为疼爱的侄女,指给了新帝做宠妃,便是如今的娴贵妃。
如此,后宫的八位主子,七位皆是出自东宫,只有娴贵妃一人,是个新人。
古有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说法,可后宫里的女人,永远都是新人最吃香。
娴贵妃仗着这点特殊,没少得意。
昨夜大雨慧贵妃派人去请皇上,被皇上无情地怼了回去,娴贵妃知道后,当时就笑了一声,“她还当她是原来的太子妃呢,陛下如今已是皇上,她怎么还想不通。”
惠贵妃一场高烧,都没见到皇上,她不过来一趟福宁宫就能见到人,虽也没从皇上身上得到些什么,然一想起慧贵妃来,娴贵妃便觉得自己又得到了许多。
到了福宁殿,娴贵妃坐在了太上皇后身旁,一双眼睛同往常一般,含羞带娇,时不时地往对面皇上身上瞟。
今日太上皇后并没心思去撮合两人,昨夜的事,她一早就听说了,便直接问了皇上,“皇上昨夜召了宫里所有的宫女和嬷嬷,不知是为何事?”
周恒面不改色道,“儿臣丢了样东西。”
太上皇后的目光落在周恒的脸上,比往日深了些,之后神色便是一肃,说道,“看来这宫中的奴才,安稳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的本分,今日皇上的东西都能丢,日后这座宫殿岂不是也岌岌可危了?”太上皇后一面说一面观察周恒的脸色,见其神色依旧平静,并未出声,气息渐渐平静下来,才问道,“皇上可寻着了?”
周恒点了点头,“嗯。”
太上皇后没再追问,视线终是从周恒的脸上挪开,轻声地说了一句,“皇上应知,这不是小事,该罚的还是得罚。”
“母后说的是。”
娴贵妃熬了一个晚上,这会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见太上皇后和皇上说完话,不由插了句嘴,“也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奴才,竟不怕掉脑袋,陛下丢的那东西可贵重?”
周恒终于正眼看了一回娴贵妃。
太上皇后眼睛一闭,吐了一口长气,当下对娴贵妃一挥手,“今日哀家身子乏,你先回去吧。”
进宫这么久了,竟是没一点长进。
娴贵妃正不知如何是好,周恒那一眼扫过了,目光凉得吓人,娴贵妃一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好在太上皇后出声替她解了围,没敢再留,起身行礼后,便出了福宁殿。
周恒随后也去了正殿。
人一走,太上皇后便唤来了身边的嬷嬷,吩咐道,“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了收位浣衣局的宫女,可见那宫女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你去查查,是何来头。”
嬷嬷午后就带回了消息,说那宫女是姜家嫡女,名唤姜姝。
“姜家?”太上皇后思索了一阵,不确定的问,“可是同韩国公结亲的那个姜家?”
嬷嬷答,“正是。”
太上皇后愣了愣,嗤笑道,“这姜家好本事,倒是哀家小瞧了,当初哀家就问过韩国公为何选了处小家门户,还偏生是个庶女,韩国公告诉哀家,小门户家的姑娘好生养,而那庶女的身子骨比嫡出的要结实,这回,哀家倒好奇,皇上会寻个什么理由来。”
还丢了东西。
他怕不是想说,他捡回来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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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姜漓晚上要上夜,白日含熏殿不需她去当值,姜漓便一直在屋里呆着。
快到午时,何顺突地找上了门。
见到何顺安然无恙,姜漓松了一口气。
何顺却是将那日姜漓给他的钱财和玉佩,一并交到了她手上,“姑娘命里带福,这回躲过了一劫,往后便是一路顺遂,这些东西,我没使上力,也当尽数归还于姑娘。”琇書網
姜漓只收了那块玉佩。
“咱事先说好了,无论成与不成,皆是两清,万没有退还钱财的道理,昨夜累你惊了一场,怕是魂都散了一半,我本也不该再讨你要,唯有这玉佩,于我而言有些特殊,今日我取了来,日后我定会同小哥补偿上。”
何顺本就打算了尽数归还,连连摆手说道,“既是姑娘紧要的东西,就赶紧收好。”
走的时候何顺斟酌一二,还是同姜漓说了声,“姑娘如今既到了御前,往后就甭想那些没用的,好生伺候陛下才是真。”
昨日高总管揪着他去浣衣局堵人时,他一双腿都是软的。
本以为活不成了,岂料,陛下居然开了恩。
他在御前当差这么久,就没见过陛下哪回对谁仁慈过。
何况还是出逃这等死罪。
且这事,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在场的几个太监,皆被高沾封了口,对外并未声张。
姜漓知他是为自己好,“我知道了,谢谢。”
何顺要走的时候,姜漓问了他一件事,“昨夜出事后,小哥可曾派过人来接应。”
何顺摇了摇头,“都那时候了,谁还敢生事。”
何顺离开后,姜漓坐回了榻上。
何顺没派人接应,昨夜那嬷嬷又是谁。
她在宫中只认识浣衣局的人,能有交情的也只有碧素姑姑一人,可昨夜姑姑并不知她的计划。
若不是那嬷嬷拉了她一把,今日她就该泡在井里了。
姜漓猜不出来,当又是爹娘留给她的庇佑。
如此她倒是习惯了。
午后,姜漓终是耐不住乏困,眯上眼睛歪在了榻上,酉时一到,姜漓便起身去了含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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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在正殿一直忙到夜里才回的含熏殿。
昨夜沾了泥水的地衣,高沾一早便让人换了快崭新的毯子,周恒的脚步踏进来,便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半跪在那地衣上往香炉里添香。
屋里比往日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闻见动静,姜漓俯身行礼,头低下,连额头都瞧不见。
昨日的难堪过后,姜漓回到屋子,想了一阵,眼里便渐渐地生出了亮光来。
陛下让她当他的奴才。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心头的尴尬渐渐淡去,人也轻松了不少。
行完礼,姜漓回身继续焚着香,周恒的脚步在她跟前顿了顿,随后便进了浴池。
寝宫里的香炉,在周恒回来之前,姜漓就已经焚好了,今夜她只需将手里的香炉添满,在外屋守着即可。
小半个时辰后,高沾从里出来,同姜漓再三嘱咐道,“姜姑娘头一回上夜,要警醒些,若夜里陛下有个什么动静,得立马进屋。”
姜漓点头应明白。
上夜时,外屋的稍间只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姜漓一直立在里屋的珠帘前,打足了精神,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她便能这般站上一个彻夜,再也没觉得夜色漫长。
刚到久财崖的那段日子,她夜里睡不着,不敢闭眼,便偷偷在被窝里藏了一盏油灯,盯着那火苗子,看着光线溢在狭小的被窝里,方才觉得踏实。
半夜时,清师傅揭开她的被褥,拿走了那灯,丢给了她一罐子萤火虫。
第二日醒来,满瓶子的尸体。
之后,她便硬熬。
几年后,她才发觉,曾经经历的种种悲痛阴影,留下的不再是恐惧,而是麻木。
如今,在她眼里,黑夜便同白昼一样,没何区别。
都是靠熬。
夜色渐深,越发安静,姜漓立得笔直,身后突地一声响动传来,姜漓转过头,便见周恒披了件轻薄的大氅,立在她跟前。
灯火昏暗,姜漓看不清他的眸色。
“进来伺候。”
姜漓跟着他的脚步,一路走到了床榻边上,周恒指了床前的一处踩脚的位置,说道,“你坐这儿,陪着朕。”
姜漓遵命,坐了上去。
周恒解了身上的大氅,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良久,姜漓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突地又听到一声,“会唱曲吗?”
姜漓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枕侧那人,光线太暗,姜漓依旧没能瞧清他的神情。
姜漓摇了摇头,“不会。”
“随便唱两句。”
周恒铁了心地要听,姜漓只得去想,她不会唱曲,听的也少,至今也就只会唱那么一首。
小时候听娘唱的太多,记忆尤其深刻。
熟悉的曲调传来时,周恒终于磕上了眼睛,断断续续的声音,回荡在床榻前:
金月亮,银月亮,月亮里头暖出了个懒洋洋。
金不换,银不换,红尘梦里来相伴......
姜漓轻轻地哼着,稍间里的那盏灯火照不进来,只余了眼里一层朦胧的残光。
“阿漓,别怕。”
一滴水珠,无声无息地落在姜漓白皙的脸上,哼出的曲儿里却是听不出半点异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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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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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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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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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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