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睛,顾已瞧不出他翻滚的情绪,也自然窥探不到他的内心,但还是能感觉到迟焰的情绪低落了一些,可这低落是从说起大学之后就有的,顾已没想过会和‘杀人坐牢’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他们的世界到底距离穷凶极恶要远的多,那些杀人坐牢也只是来自于小说电影,或者道听途说。
他们原本接触不到那些罪恶。
他们不是坏人,甚至善良,他们偶尔冲动,却绝无恶意,他们见义勇为,却也量力而行。
杀人?坐牢?
怎么可能?
太遥远了,遥远的就连想到这种可能性都觉得可笑。
可是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很多可能也会变成不可能,很多不可能也会变得可能,迟焰大概属于后者,他曾经也像顾已这样,觉得杀人坐牢距离自己太过遥远,可真的经历了才发现不过咫尺之间。
一个冲动就可以。
当年的事情是冲动吗?是冲动,冲动到很久之后迟焰才能找回关于那个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记忆。
但冲动不全是坏事,至少迟焰直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他当然也知道顾已的这句话不是对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自己有任何看法,他也相信即便自己真的十恶不赦,顾已对自己还是会一如最初。
他这么说只是觉得在他们当时生活的环境里,没有动机让他这么做,也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放弃大好的前途舍命厮杀。
那是一件很傻的事情,顾已只是不相信他做了傻事而已。
傻吗?如果当天晚上被带走的人不是顾已,迟焰拿着前途去救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或许的确算不得聪明,因为他可以报警,可以通知安保人员,有无数种方式去解决。
但那个人是顾已,那么迟焰就不觉得傻,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什么结果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真的可以为了顾已,连命都不要。
最高学府,重要吗?重要。
前途,重要吗?重要。
自由,重要吗?重要。
可这些加起来也没有‘顾已’这两个字来的有分量。
迟焰要的不多,在迟平生离开,在顾已成了他的全世界之后,他怎么都要护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安宁,只有这个世界好了,迟焰自己才能好。
他护着顾已的同时,也是在护着自己的全世界。
他只是不愿有人来玷污了他的世界而已。
只是他还是怕,怕那些真相血淋淋的摊开在顾已面前的时候,这个世界会黯淡,会坍塌。
顾已有多么不相信这个可能性,那么真相来的时候,就会有多残忍。
或许他本就不该下定那样的决心说亲自说给他听,这和亲手拿刀刺进顾已的胸口,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不说话?”顾已问他。
迟焰轻轻笑了下:“已哥……”
刚开口出声,楚以七就在楼下喊了一声‘饭好了’,门开着,所以他们都听的很清楚,顾已亲了亲迟焰的额头,松开了他:
“饿不饿?下楼吃饭?”
迟焰点点头,笑看着他,说:“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楼,迟焰走在顾已身后,看着前面的那个人,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的迟焰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知道。
可顾已不知道,迟焰为了顾已,什么能会做。
——
不管迟焰和顾已发生了什么,饭桌上也还是和乐融融,顾青晖感谢奶奶,奶奶也说了很多迟焰这些年对她的照顾,楚以七插科打诨让气氛更热,迟焰偶尔也说两句,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不对。
偶尔和顾已的视线撞上,他还能挑眉笑笑。
一切似乎都很圆满。
饭后又转战客厅聊了一会儿之后,奶奶便让大家散了,顾青晖虽然这次没什么大事,但到底是病了一场,精神都还没有全然恢复不能熬夜。
老太太也睡的早,准备起身回房间,楚以七是不可能这么早休息的,看着迟焰开口:
“焰哥啊,我上楼和你们玩会儿啊。”
迟焰还没开口同意,老太太就直接拎着楚以七的帽子往房间里走:“要玩你自己玩儿去。”
“我自己怎么玩啊?”
“那就自己出去跑两圈。”老太太并不放手:“你这两天吃的都胖成球了。”
楚以七到底还是没能从老太太的手里逃出来,被迫乖乖回了房间,迟焰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客厅恢复平日的安静后才看了一眼顾已:
“奶奶这是怕打扰我们。”
顾已看着迟焰:“打扰我们什么?”
迟焰靠在沙发上椅背上,吊灯晃了他的眼睛,他索性闭上了,笑着开口:
“都四天没做了啊,已哥不想吗?”
不可能不想的,顾已话也没说的直接拉着他上了楼。
迟焰有点疯,虽然说平时在床上也不扭捏,很是放得开,但这一次还是有点不一样,顾已中途还捏着他的下巴问了句:
“吃药了?这么浪?”
迟焰就咬他手指,催他快点,顾已不可能受得了迟焰这副姿态,当即就没了理智,只想弄坏他弄哭他。
事后迟焰的眼角也的确红红的,似乎真的哭了。
顾已趴在他身上盯着他看:“疼了?”
“没。”迟焰手指都不想抬一下:“爽大发了。”
这话顾已没信,情潮褪去之后,一些细枝末节的变化便清晰了起来,他盯着迟焰看了几秒,开口:
“今天我不该跟你说学校的事情。”
迟焰看着顾已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嘴巴张了张却又闭上了,几秒后才重新开了口:“是,已哥不该提,我都快遗憾死了。”
遗憾为什么当时不读?顾已想问,却没问出口。
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对于那个学校,迟焰遗憾吗?
遗憾的,不可能不遗憾,但在毫无办法面前却也看得很开,他的情绪也不是因为那座学校,这么多年来让他一直压抑的从来都是那个真相。
他太怕了。
“我的错。”顾已亲亲他的眼睛:“别往心里去。”
迟焰顺势闭上眼睛,干脆
也就没再睁开了,闭着眼睛不看顾已,会让他放松许多。
“已经去了。”迟焰说:“已哥得补偿我。”
“好。”顾已纵着他:“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我人都是你的,你说可不可以?”
迟焰低低笑了起来:“那等我好好想想,得要一个大的。”
顾已又亲了亲他,才退了出来起了身:
“一起去洗洗?”
“已哥先去吧。”迟焰翻了个身:“我得缓会儿,腿软,站不起来。”
顾已拍拍他的屁股:“下次别这么浪了。”
迟焰笑笑没说话,顾已迈步去了浴室。
晚上迟焰睡在顾已怀里,自从两个人回到北城之后,一直都是这样的姿势,顾已抱他抱的很紧,有时候睡梦中的时候还会无意识的收紧,好像迟焰随时能飞走一样。
迟焰愿意让他这样抱着,所以也没觉得多难受,反而很踏实。
迟焰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分别再重逢的人都会和他们一样,害怕再一次的分别,但他和顾已或许是那个秘密还没有解开的原因,一直都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做噩梦了,虽然睡眠质量不太好,却也不至于失眠,可这个晚上,迟焰却怎么都睡不着,好在身后顾已的呼吸声缓解了他的烦躁,他也能安静的躺着,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迟焰躺的位置是靠着窗的,距离顾已窗前的书桌很近,视线是什么时候转移到那个书桌上去的,迟焰没有记忆了,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他已经看着那个抽屉很长时间了。
那里放着的是他曾经已经破灭的梦想。
不可能毫不在意的,但说有多在意却也并没有太多,毕竟时间太长了,长到他都快要忘记那时原本应该走进校园却进了监狱的他是什么感觉了。
有得必有失,他得到的远比失去的那些更珍贵。
迟焰翻了个身面对顾已更靠近他一些,顾已迷迷糊糊的醒来看一眼迟焰,发现他是闭着眼睛的,好像只是一个动作不舒服换了另一个,顾已没有在意,摸了摸迟焰身后的被子,确定没有哪里是露在外面的,才亲了亲他的额头,继续睡了。
夜很安静,床上躺着的两个人,也很安静。
——
临近年底,顾已并没有那么清闲,虽然不需要进组拍摄电影电视剧,但各大颁奖典礼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段,很多他都推脱不掉需要出席,这次回来也是在夹缝里挤出的时间,待个一天就要走,不过处理好了顾青晖的事情,再走他也放了心。
临走的那个早晨,迟焰送他到别墅门口,顾已看着穿着自己衣服站在旁边的迟焰,不受控的眉眼软了下来:
“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其实我可以陪已哥一起去的。”迟焰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软软的。
“不用。”顾已捏捏他的耳朵:“你在家好好休息。”
以前把他带在身边是总觉得迟焰随时都会离开,现在迟焰已经亲口对自己说过‘永远不走’,那顾已便舍不得他跟自己一起奔波忙碌。
他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待着,等自己回来。
迟焰就着顾已的这个姿势,侧了侧头亲亲他的手腕内侧:
“那已哥小心。”
“好。”
顾已走了,迟焰也没什么不同的,照样陪顾青晖摆弄花草,和楚以七说说笑笑,偶尔也会陪奶奶出门买菜,和顾已打电话的时候也黏黏糊糊,很正常。
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让他真正放在心里的。
可迟焰知道,也很清楚他在等什么。
顾已离开后的第十天,跟着顾已一同出去的宁修时赶了回来,和迟焰约了时间地点见面,他原本没必要跑这么一趟,避开顾已打个电话再简单不过,可他担心迟焰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出来,虽然机率很小,却还是跑了这一趟。m.xiumb.com
见面的地点是在程虎的茶馆里,迟焰到的时候宁修时已经先到一步,正在二楼程虎特意留出来的包间里和程虎说话。
“来了?”宁修时打了招呼:“刚才我跟虎哥大致说了一些,现在跟你说说我这两天查到的。”
宁修时不给迟焰喘口气的功夫直接开了口,似乎在赶时间,迟焰也并不在乎,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那个答案的。
“大部分的事情跟虎哥之前调查的差不多,但我还查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今年年初吴卓的公司同时签了6个新人,现在有2个在做练习生,也有两个被吴卓安排去了选秀节目里露脸,但另外两个,却不见了。”
迟焰看着宁修时:“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宁修时淡淡笑了下:“真的是不见了,公司里没有这号人,合同也没解除,更没有跳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家人呢?”
“没有家人。”宁修时说:“这两个人一男一女,来自不同的省份,北漂,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却都是孤儿,没有家人,在北城也没什么朋友,所以说才会在失踪这么久之后都没有报警。”
程虎骂了一句:“该不会是玩出人命了吧?”
“应该不至于。”宁修时说:“吴卓的确不算个人,但要说胆子却也没多大,我的猜想是可能把人藏起来了。”
“藏起来做什么?”程虎不解的问了一句。
宁修时失笑:“藏起来有藏起来的玩法,他那么变态,谁知道会做什么?”
程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没忍住又骂了一声。
迟焰却始终保持冷静,在宁修时说完这些的时候,问了句:
“如果是两个人自愿配合呢?”
“不太可能。”宁修时说:“我调查的资料显示,这两个人在签完合同之后没多久就后悔了,几次解约都没成功,对吴卓明里暗里的暗示也都嗤之以鼻,关键是,这两个人是情侣,你觉得会自愿么?”
这一次,就连迟焰也蹙了眉。
“我运气不错,调查的这几天发现吴卓每隔几天都会去一个别墅,这个别墅在他名下,但多年都没人居住了,连装修都陈旧的很,按理来说他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居住才对,但他去的很频繁,一个人,晚上去早晨回来,每次去都遮遮掩掩的,让人很难不去联想什么。”
“具体是不是在这里,我还需要再过段时间确认,如果真的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那就好办了,各种罪名加一起,十来年的刑期是免不了的了。”
“什么时候能有结果?”迟焰看着宁修时。
宁修时也看着他:“你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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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迟焰承认的很干脆:“我不可能预知疯狗会在哪一刻咬人,唯一让我安心的方式就是将他关起来,或者直接打死。”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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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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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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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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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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