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千江一哂:“还真是他教出来的人,但也还真是年轻。很多绝望与无可奈何你未曾经历过,就无法想象。”
赫连耀皱眉道:“所以?”
靖千江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来这里是究竟想做什么,任何的事情,只要他自己愿意,我绝对不会反对。他如果喜欢南戎,想跟你留在南戎,我不劝,但你做不到。”
他的话其实跟曲长负前几日说的那番话差不多,赫连耀神色微动。
靖千江道:“你不信就试试去吧,我有另外的事要和你说。”
他放低了声音:“我手上还有两队人马,分别在这两个地方。”
他比了两个手势,赫连耀看在眼里,微露惊诧。
片刻之后,他沉声说道:“能够不声不响在这两处险关隐下伏兵,你果然不简单,但这怕是璟王最后的底牌了罢?就这样说出来?”
靖千江无所谓道:“既然合作,就该有诚意,他已将我的身份告知了你,本王愿意相信大君。况且,我只为了尽力把他想做的事完成,有事你可以直接与我沟通,也好少教他劳费心力。”
赫连耀挑了挑眉梢,道:“很好啊,璟王这样体贴,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信你一回又何妨。”
“不错,爽快。”靖千江目光向周围一扫,笑了笑,“那么可以放我走了罢,这出半真半假的戏,应该已经足以让某些上心的观众入眼了。”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不远处树后的阴影当中,一道人影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赫连耀也有意无意往那里一瞥,哼了声,挥挥手,解除了对靖千江的包围。
*
因为没有人阻拦,陆越涵一路狂奔,顺利到达了赫连素达的住处外面,并表示希望见到博俊王。
当初陷害曲长负之妹不成,自己反倒“和亲”来此,在南戎住了一段时日后,他如今早已经不是京城中那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模样了。
陆越涵虽然是被郢国封了郡王派过来,但赫连素达和赫连英都心里有气,都不把他当成一回事。
发现没有想要的情报之后,赫连英都就想办法把陆越涵重新丢给了赫连素达。
赫连素达性情暴虐,再加上目前南戎与郢国之间的关系又说不上多好,陆越涵在这里的处境自然艰难,简直跟一位伺候的下人无异。
赫连素达的手下都看不上他,虽然陆越涵的脸已经不白了,大家仍当他是没用的小白脸。
见到对方凑过来,守卫不耐烦地驱赶道:“你来这里瞎凑什么?不知道王爷不想搭理你吗?滚滚滚!”
陆越涵扬着嗓子说:“我到底也是郢国的郡王,你们竟然这样同我说话!如果因为而耽误了我要禀告给王爷的重要事情,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果然,话音一落,就听见赫连素达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外面在嚷嚷什么?!”
守卫连忙回禀道:“王爷,是您带回来的那名郢国人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
里面沉默了一会,赫连素达才道:“让他滚进来!”
陆越涵进去之后,见赫连素达披着件敞怀的外袍,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两个妩媚妖娆的南戎女子刚刚整理好衣服,行礼之后就出去了,后面那个还悄悄瞪了陆越涵一眼。
陆越涵也没想到自己打断的是这种好事,脸上有些尴尬,说道:“王爷恕罪。”
赫连素达斜睨着他,忽然起身,一脚踹了过去,说道:“怎么,你看我把你带回来了不动你,终于忍不住了?啧,想来勾引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死断袖!”
他去了趟中原,印象最深刻的词恐怕就是断袖。
赫连素达对陆越涵一向是动辄打骂,一开始陆越涵还不服理论,如今早就被打怕了,也不敢反抗。
他挨了这一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强忍屈辱说道:“王爷何必这样敌视我呢,我既然已经跟您回了南戎,那么无论咱们以前的关系如何,我都是您的人了,什么事都会为王爷打算的。今天真是有重要的情报要说。”
赫连素达道:“若是不重要,你就给我脱光衣服,去外面跪一晚上。”
陆越涵只好当听不见,直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璟王了。”
赫连素达一怔:“你说谁?靖千江?”
陆越涵道:“是。就在王帐最前面的那片草原上,我看到大君突然调兵围住了一个人,便悄悄跟过去想看个究竟,没想到就看见了璟王。但是他好像并不慌乱,应该是特意来到这里的。”
赫连素达道:“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陆越涵道:“他们两个一直在说话,谈话的内容听不清楚,我只能感到似乎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好,仿佛在讨论一个人的去留,但又相互忌惮,不敢动手。”
赫连素达猛地想起白天时看到的那三箭,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那人当真是曲长负?”
陆越涵听的真切,心中一震,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问道:“王爷见到曲长负了,他没死吗?”
赫连素达看他一眼,想到陆越涵这个人一肚子馊水,最会出坏主意,再加上又了解郢国,将心中的疑虑跟他说说,或许能得到一些启发。
他便道:“我今日在外面,看见大君身边跟随的一名侍卫射箭,那人给我的感觉很像曲长负。”
陆越涵道:“难道他根本就没死?说不定璟王和大君口中指的那个人就是他!”
赫连素达道:“对了,我记得靖千江跟曲长负的关系确实不错,难道他是为了曲长负才来到南戎的?只是我看大君对那名侍卫回护的很,又不敢确定了,他没有要护着曲长负这么个郢国人的道理吧。”
陆越涵犹豫了一下:“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王爷说。”
赫连素达皱起了眉头,厌恶道:“少跟我来你们中原人那套,要说就说,不说我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陆越涵没办法,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蛮子”,一边道:“其实早在先前,京城里就一直有种说法,璟王殿下的意中人就是曲大人。而且当时的传闻中,就连太子和魏王,也都心悦于他。”
赫连素达道:“曲长负那副孤拐性子,冷冰冰跟块石头一样,还有这等本事呢?”
他说完之后又生警惕,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当初撺掇我去调戏他妹妹,现在不会又要让我去调戏他吧?”
陆越涵苦笑道:“您不喜欢男人,刚才也说了他是孤拐性子,我何必出这样的主意?更何况您调戏曲长负,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赫连素达又回味了一下曲长负的脸,不由说道:“我不喜欢男人,是瞧不上你这样的。若当初来的是曲长负,我一定干的他下不了床!就怕他连我一回的刚猛都受不住,哈哈哈哈哈。”
对于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曲长负,陆越涵自然心怀恨意,若是他只想报仇,还真没准盼着赫连素达这个粗暴的蛮子用尽手段,好好折辱对方一番。
但现在,他还是先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要紧。
“王爷万万不可动这样的心思,我要说的话,正是与此相关的。”
陆越涵道:“曲大人这样的品貌才学很容易让人倾心,璟王跟他交情深厚,为了他来到这里十分正常,就算是大君,也很有可能是舍不得杀他,就故意让他假死,把人留在身边。”
不得不说,他竟然也猜对了八成。
赫连素达道:“你的意思是璟王跟大君的矛盾就在曲长负的身上?”
陆越涵道:“是。璟王骁勇善战,武功极高,如果真能利用他除掉大君,那么这南戎岂非就是王爷做主了?”
赫连素达若有所思,将整件事情琢磨了一番,觉得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现在要做的,就是再试探一下陆越涵的猜想是否正确了。
他心里高兴,也说不出来什么好话,指着陆越涵道:“没想到你这个废物多少还是有点用处。但要是再敢欺骗算计我,小心你的脑袋!”
陆越涵道:“我的命都捏在王爷的手心里,又怎么敢这样做呢?我也不过是希望能够稍微讨得王爷的欢心罢了。”
赫连素达哼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要是计策真的成了,就证明了你的价值,那我自然会重用你。”
陆越涵的所有计策,都建立在“曲长负没死”的前提上,赫连素达要利用这一点挑拨靖千江杀了赫连耀,就得先确定他看见的那名侍卫确实是曲长负。
他派人观察了几日,发现在距离赫连耀所住的王帐不远处,还有一个毡包,守卫的十分森严。
听说赫连耀每日都会前去,但没人能打听到里面所住的人是什么身份。
若非里面那人的身份见不得人,又何至于这样遮遮掩掩的?赫连素达这样一听,心里更加确定了八分。
他吩咐道:“这样,等下次我找机会绊住大君,你想个办法找借口闯进去,给我确认里面那人的身份。”
“是。”
等到第二天赫连耀结束了议事之后,赫连素达就故意东拉西扯的不走,发现对方脸上果然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他便笑问道:“大君这是怎么了?仿佛有心事似的,难道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正等着你前去幽会吗?”
赫连耀很明显不想多提,淡淡道:“博俊王说笑了。”
赫连素达道:“这怎么是说笑,娶妻生子那可是顶重要的大事,现在连我这个当侄子的,都已经有了五位王妃,大君你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岂不是让其他人也跟着着急吗?”
赫连耀淡淡地说:“赫连素达,把嘴闭上吧,王的事情不是你能够关心的。也莫要像个老婆子一样婆婆妈妈,絮叨这些琐事,真叫人反胃。”
他说话非常不客气,赫连素达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很想拂袖而去,但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是忍住了这口气。
他屁股沉沉坐着不动,说道:“大君既然不愿意听,那就当我多嘴好了。但还有一件事,我却是不得不跟大君说的……”
另一头,赫连素达派去的手下同陆越涵一起,则已经在王帐附近绕了好几圈。
不是每个人都有靖千江那样的本事,他们本来想悄悄摸进去,出其不意地确认曲长负的身份,却发现这里的守卫实在是太森严了,根本连稍稍接近都做不到。
时间有限,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燃烧起了狼粪,在不远处的草原上放了一把火。
掺入狼粪,火焰上面很快就冒出了滚滚的浓烟,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趁着这些守卫急急忙忙喊着“怎么回事”和“先救火再说”的时候,赫连素达派过来的人也总算找到机会,摸进了毡包。
他们在外面看着,只是觉得这个毡包一定十分的宽敞而已,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布置的竟是十分奢华。
幽幽的檀味漫散开来,中间还夹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苦药香,味道不浓,却恰到好处的使人感到身心舒适而放松。
地面上铺着柔软厚重的毡毯,走在上面,让人感觉好像踩着一朵云,偌大的毡包竟然还分了内外两间。
外间有红木打成的书案座椅,中间挂了一幕珍珠玉帘,宝光耀眼,令人无法再继续窥探。
摸进来的两个南戎人都被这草原上难见的精致华丽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m.xiumb.com
陆越涵却拿起案上的一本书,发现竟是汉代东方朔所著的《神异经》。
“这是……这是中原人的书。”
虽然来到南戎的日子不算久,但曾经那种安逸舒适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像是在做梦一样。
如果当初没有想着要害曲蓉,那该多好啊。
陆越涵的手拂过封面,喃喃地说:“这里面住的,一定是个来自郢国的人。”
他就是专门被带进来确认这一点的,赫连素达的两名手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掀开珠帘,准备在内间看看。
“没有人?”
“怎么会,王爷说大君每天这个时候都要过来的,这里面住的人应当不会离开才对啊!”
正在疑惑的时候,陆越涵忽然觉得有道影子从自己面前闪了过去,他不禁吓得“啊”了一声。
其中一个侍卫连忙回过头来,不耐烦地斥责道:“你叫什么叫,万一被外头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话音未落,已经觉得有只手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自己的肩膀,禁不住也惊呼出声。
有个声音冷淡带笑,在耳畔响起:“贵客光临,欢迎之至。诸位既然是特意来找我的,却不知所为何事呢?”
声音停下,肩头上那重若千钧的力道似也消失,他们捏紧手中的匕首,连忙回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也已经没了人。
方才的红木书案之前,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男子,正倚在座上,一手持卷,一手支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端得是顾盼神飞,俊美绝伦。
陆越涵已脱口道:“曲长负,你真没死!”
曲长负道:“那也不一定,或许咱们几个现在都已经在阴曹地府当中了呢。”
他虽然明摆着是在开玩笑,但配合刚才闹鬼一样的飘忽身法,还是让人觉得心里面一寒。
陆越涵对曲长负非常忌惮,定了定神道:“别误会,我们根本就以为你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是来找你的?只不过一时误入罢了。”
曲长负:“哦?”
陆越涵道:“你若是不将这个消息说出去,大家相安无事,但若是向外透露,我只能说你与中原的奸细相勾结被发现才会引得我追查,谁也别好过。”
曲长负笑了笑道:“陆大夫来到南戎,连说话都比以前有气势多了。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请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陆越涵道:“大家在此地都是异族俘虏,只不过为了活下去而已,就谁也别嘲笑谁了。”
曲长负含笑:“是吗?”
当然不是,同样是来到南戎之后被禁锢起来的郢国使者,他是高床软枕应有尽有,陆越涵则是挨打受骂食不果腹,人比人简直要被气死。
他深吸一口气,曲长负低头咳嗽几声,却已懒懒说道:“不过有句话我确实很赞同,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也没什么值得我出手的地方,滚罢。”
他不按常理出牌,三个人都是一怔,犹豫一下互相看看,然后忙不迭地转身跑了。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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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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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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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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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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