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心底并不知道,沈绛对他的误解,自然也不知道,他面前的小姑娘正处心积虑想着,该怎么养他。
他伸手摸了摸沈绛的发顶,“出来这么急,头发都还没梳好。”
“都是阿鸢给我梳头发的,这丫头只怕还在睡觉呢。”沈绛笑着摸了下自己的长发。
谢珣垂眸:“我给你梳。”
沈绛惊讶望他:“三公子,还会梳头?”
她不由疑惑上心头,狐疑道:“你还给谁梳过?”
“未曾给别人梳过。”谢珣心思敏锐,如何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意思。
只觉得好笑,不过梳头两个字,竟叫她联想这般多。
沈绛这才安心道:“要不我换上男装,咱们夜访瘦西湖,如何?”
“正有此意。”
于是沈绛回房换了一套男装,她先前见谢珣身着织锦文竹长袍,格外优雅贵气,因此这次在出京前,便也让人多准备了几套男装。
她换上一身织锦长袍,因为阿鸢不在,她便以飘带将长发束起。
待她重新出来,原本站在院中的谢珣,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头顶刚悬挂在夜空的圆月,散发着柔和清冷的银辉,洒落在眼前的俊美小公子身上,只见她刷一下打开手中折扇。
“在下沈三,见过程公子。”沈绛笑意盈盈打招呼。
两人出了客栈后,并未坐车,因为此地本就位处扬州繁华地带,离瘦西湖并不远。
即便今日并非什么节庆,可天色渐晚后,街面上的人并不少。
特别是越是临近瘦西湖畔,喧嚣声越是嘈杂。
待沈绛随着人流,行至湖畔时,不由被眼前之景震撼。
只见华灯初上,湖面两岸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楼宇建筑门口挂满了各色灯笼,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如同一条蜿蜒漫长的火色游龙。
湖面上并非一片漆黑,因为头顶有清泠月辉,而湖上则是一艘又一艘游船画舫。
画舫上亮如星火,一条接着一条,如散落在湖面里的星辰。
缠绵悱恻的丝竹声,飘荡在空气中的幽香,蜿蜒数里长的浩渺灯火,这一幕又一幕,层层叠叠,堆砌起真正繁华奢靡的江南。
扬州盐业发达,盐商豪富,名满天下。
曾经的瘦西湖并不像现在这般,因着日积月累,湖心淤塞,后来盐商出资,疏通河道。
随后盐商在两岸,兴建起了亭台楼阁,一下将瘦西湖成为江南一带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
特别是瘦西湖始终与运河相连,有些船只可从运河,直接驶入瘦西湖。
沈绛到了此处,发现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这里的女子格外多。
虽至冬日,可这些女子穿戴并不厚实,手持香帕,肆意招展。
“官爷,可要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不远处一个小楼前的女子,站在红艳艳的花灯之下,冲着谢珣招手。
这些女子,本就是眼观四方,耳听八面。
出现河畔的男子,刚一出现,他们身上穿戴用料,佩戴的玉佩扳指,都已经落入她们眼中。
谁是有银子的大爷,谁是装面的穷鬼。
皆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可今日,这些妓子的眼睛皆落在一人身上。
谢珣即便是站在人群中,也依旧掩盖不住自身的风姿。
他一身月白绣银纹长袍,银线在周围灯火烛光下,熠熠生辉,腰系玉带,将腰身勒出劲瘦有力的味道,高挑挺拔的身形,在略显矮小的南方人当中格外鹤立显眼。
况且他一张脸俊逸至极的脸,眉眼犹如墨笔细细勾勒而出,悬鼻薄唇。
交错而下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时,让他的轮廓越发深邃。
偏偏他一身清冷不可范的气势,哪怕身处这烟花之地,亦没被染上几分风流。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妓子,也未曾见过这样丰神俊朗的郎君,一个个恨不得扑上来,却又畏惧他身上沉如渊海的气势,仿佛自个搭一句话,就是轻薄了他。
终于在第一个妓子出声之后,沈绛犹如一下进入了万花丛中。
身侧香风不断,甚至还有人想要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约莫是谢珣的脸色太过冷淡,这些惯常在街面上拉客的妓子,不敢伸手拦他,干脆就挑他身侧,看起来就很好蹂躏的沈绛下手。
沈绛虽也一身富贵打扮,但是她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和寻常男子还是有些差别。
特别是她一直好奇的打量四周,一副头一回见世面的雏鸡崽样。
“小公子,身子好凉,不如进来喝一杯奴家亲手温的热酒。”一个身着桃红衣衫的女子,年纪瞧着并不小,有种风韵犹存的味道。
沈绛禁不住笑道:“不知姐姐,要怎么给我温酒?”
身侧本来一直往前的男子,顿住了脚步。
谢珣:“……”
就连这个妓子,都忍住笑了起来,感慨道:“好久没有小公子这般俊俏的郎君,叫我姐姐了。”
秦楼楚馆的妓子,年轻时,恩客不断,最是风光。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若是能嫁个什么商户,哪怕只是个妾室,都是极好的下场。
有些妓子,则是从房中接客,变成到大堂接客,再之后便是再门口招揽客人。
眼前这个略有些年纪的女子,只怕就是其中一员。
她忍不住问道:“小公子可是真愿意尝尝我的酒?”
“姐姐的画舫在哪儿?”沈绛笑问。
因为这个女子是站在河岸边,一般站在对面的,都是花楼里的妓子,而站在河边的,都是画舫上的女子。
“就是那一艘。”女子指了指身后并排的几艘画舫。
这些画舫上只有船夫,还未有客人上船。
沈绛做个手势:“那劳烦姐姐,前头带路了。”
女子心中大喜,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让这位小公子上了船。
于是她在周围妓子的嫉恨的眼神中,领着两位贵客,上了自己的画舫。
走近一看,就知这艘画舫,只怕有些年头。甲板上的雕漆已有些脱落,船舱周围,悬挂着精致的花灯,只不过他们未上船前,只燃了一半的花灯。
待他们上船后,船上前前后后的灯盏,都点了起来。
犹如湖面上又亮起了一颗明珠。
船舱内极为暖和,点燃着一种甜腻的香味,他们上船后,侍女开始端上酒水吃食,接着一个年轻姑娘,娉婷而出。
她身上只裹着一层极薄的衣衫,领口开的极低,隆起的胸膛,在视觉上,有种白花花一片的感觉。
显然这才是画舫上压箱底的姑娘。
年轻,肌肤紧致,容貌姣好,能留得住一个个客人。
这姑娘一进船舱里,眼神就落在了谢珣身上,她虽整日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男子。
相较于那些肥头大耳的恩客,眼前两人犹如仙人之姿。
“奴家玉翩翩,不知公子贵姓,”年轻女子犹若无骨的靠在谢珣身侧。
只是未等她挨近,就被谢珣一个冷漠眼风扫过,竟活生生僵在原地。
谢珣皱眉:“你会唱曲吗?”
年轻女子心中忐忑,轻轻点头。
“去对面先唱几首曲子吧。”谢珣淡淡道。wWW.ΧìǔΜЬ.CǒΜ
女子没反应过来,寻常客人,谁见了她不是先要上下其手,占上点便宜,都舍不得松开她。
更有甚者,喝酒都要她用小口渡过去。
于是这位玉姑娘,委委屈屈起身,取下墙壁上悬挂着的琵琶,轻声问:“公子想听什么?”
“从你拿手的先弹。”谢珣声音始终冷淡。
反而是一旁的沈绛,接过那个年长女子的酒杯,轻笑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瑶娘,”瑶娘将酒盏端到沈绛身前,柔柔问道:“不知小公子贵姓。”
沈绛轻笑:“我姓姚。”
“原来是姚小公子,奴家失敬了。”瑶娘端起酒盏,凑到自己唇边,先喝了一口。
随后她轻声说:“公子口音听起来,倒不像是江南人士。”
“姐姐,真是好耳力。我乃是京城人士,这几日刚来扬州。”沈绛并没有掩盖自己的来处,只是在身份上做了假。
他们这次是打着来扬州开铺子的名头,她之所以未用沈绛的名字。
就是怕江南这团乱象的背后,藏着的是京城的某个人。
若是真的跟京城有关,沈绛之前在登闻鼓之事中,表现的太过显眼,怕惹人注意。
所以她干脆借用了姚羡妹妹的名字,反正他确实有个跟沈绛年纪相仿的庶出妹妹,谁都知道朱颜阁的老板姓姚。
谁都不知道的是,其实朱颜阁有两个老板。
真正掌权那位,姓沈。
瑶娘一边给她温酒,一边闲聊说:“小公子,来江南是游玩,还是寻亲?”
“都不是。”沈绛将折扇握住,轻摇了下。
她笑道:“不如姐姐猜一下?”
瑶娘含笑:“奴家愚笨,猜不到小公子的来意。”
沈绛倒也不卖关子,干脆问道:“瑶娘可知京城朱颜阁?”
别说瑶娘温酒的动作一顿,就连前面正在拨弄琴弦的玉翩翩,都愣了下。这大半年来,自从京城朱颜阁的货物进入江南之后,很是引起了风靡。
女子嘛,本就爱比较,更别说这些妓子了。
特别是在妓子之间,也有着各种比较。
能用得上十五贯一盒胭脂的妓子,那才是真正当红的。
甚至也有客人,投其所好,买下一盒又一盒,送给自己相好的姑娘。
沈绛缓缓道:“朱颜阁便是我兄长所开,如今兄长委托我到扬州,开设在江南第一家铺子,所以我才来了这里。谁知一到扬州,便发现,扬州果然是繁华之地。”
“原来朱颜阁竟是公子家的产业,瑶娘失敬了。”
沈绛得意的抬起了下巴,将一个涉世未深的富贵小公子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
得知眼前这两位公子,确实是京城来的富商,船舱内的气氛更加火热。
瑶娘极尽所能的奉承沈绛,而沈绛似乎也被她奉承的飘飘欲仙,眼看就要找不到北。
反而是对面的玉翩翩,一首又一首的叹完,那位玉人般的清冷公子,始终不叫停。
终于她一曲终了,楚楚可怜问道:“公子,可要奴家伺候您吃酒。”
谢珣冷漠抬头,张嘴吐出三个字:“继续弹。”
坐在一旁的沈绛,嘴边溢出一抹得意轻笑。
却不想,在两人紧挨着的座位下,沈绛垂着的手掌,被身侧悄然摸过来的手指,轻轻捏住。
他一根一根捏着她的手指,似在小小惩罚。
却又舍不得用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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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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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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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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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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