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看着这一箱子银子,怔了瞬,才缓缓开口说:“三姑娘,怎么会将如此多银子拿回家中?”
这自然是这个月朱颜阁赚到的银子,还是她和姚羡两人平分之后的。
原本姚羡是要折成银票给她,谁知沈绛却一开口要了现银。
她打小虽生在衢州,却从未因为银两的事情,担忧过片刻。可在朱颜阁开始赚钱的那一个月之前,她却日日焦虑。
沈绛望着面前的银子,低声说:“我只是想要告诉自个,这世上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情。”
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
但以后都不会难倒她了。
谢珣淡声问:“三姑娘,打算怎么处置这些银子?”
“自然学地主老财那般,埋在床下,往后我便日日睡在这堆银子上。”
听着她略显调皮的话,谢珣还是被逗笑了,他点头说:“这么多银子,还真是叫人羡慕。”
沈绛刚要安慰,三公子若是想要,早晚也会有。
可一想,他刚在京兆府的新差事。
这年头在大晋朝,当官可是发不了财的。
她倒是有些好奇问道:“我瞧三公子这些日子,倒也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中,可是衙门里公务繁忙?”
京兆府推官,掌治刑狱。
不过京城有三法司在,京兆府日常断的案子,顶多也就是家长里短的事情。
但凡涉及大案要案,俱会转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共同侦办。
所以京兆府多半都是打打下手。
哪怕沈绛挖空心思,想要进机会进昭狱见父亲,却依旧没从三公子身上打主意。
谁知谢珣看向她,开口说:“近日发生了几起案子,大理寺和刑部都无暇顾及,便交给京兆府负责。府衙上下都在忙着这几个案子。”wWW.ΧìǔΜЬ.CǒΜ
“大理寺和刑部竟这般忙?”沈绛似是随口说了句。
谢珣微掀嘴角,淡声说:“因为他们正在全力侦办长平侯沈作明的案子,这是圣上都在关心的大案,牵动朝野上下。”
沈绛突然微握紧手掌,低声说:“胜负乃兵家常事,难道沈将军打了败仗,便要将他贬低至此吗?”
“若是他并非只是寻常失败呢?”谢珣声音平静。
“不可能。”
他的话音刚落,沈绛的声音断然响起。
她看着谢珣,说道:“沈作明在大晋朝已封侯拜将,他有什么理由勾结北戎人,背叛家国?”
她似是气急了,说话时,胸口微微起伏。
父亲兵败之事,已成事实。
沈绛并不知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无法在这件事上为父亲辩驳,可是要说他勾结外敌,意欲谋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作明在西北掌兵多年,不仅他本人身上有无数被北戎人砍下的伤痕。
他的士兵,他的属下,甚至是他多年知己好友,都有死在北戎人刀下。
他与北戎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他又怎么可能会与北戎人勾结。
待她瞧见三公子幽深的眸子,突然醒过神,自己似乎太过激动。
沈绛找借口道:“我只是打小便听着沈将军力克外敌,守卫边境的故事,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大英雄竟会被认为勾结外族。”
“三姑娘无需解释,因为三姑娘所想,也是我的看法。”谢珣颔首。
沈绛看着面前的他,突然眼神柔和了下来。
她说:“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真好。
原来这世间,还是有人愿意信爹爹。
原来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谢珣转头看了眼沈绛家中,开口询问道:“三姑娘的护卫呢?”
“你是问卓定?”沈绛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还是解释道:“我派阿鸢去取一批口脂的原材料,所以就派卓定跟着保护她。”
谢珣低声说:“三姑娘这些日子,还是切勿一人出门。”
沈绛猜测应该是跟他近日忙碌的案子有关,她突然问道:“可是京城中发生了什么案子?”
如今买卖人口乃是合法之事,所以时常会发生女子或者儿童被拐卖的案子。
特别是一些节日里,大家上街玩乐,人多吵杂。
更是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珣不得不道:“确实发生了一些女子失踪案子,我今日已递了折子,申请入天牢,提审一个去年刚被抓的江洋大盗。”
本来沈绛也只是随意这么一听。
她点头乖巧道:“劳烦三公子提醒,我出门在外定会小心谨慎些的。”
*
待晚上卓定和阿鸢回来,原料已被送至口脂作坊。如今那里早已被朱颜阁买下,只做朱颜阁一家的口脂。
所以沈绛特地把身边的护卫分了一拨,守在那里。
毕竟很多货品都堆积在那里,若是被窃贼盯上,损失便大了。
阿鸢出去后,卓定上前说道:“三小姐,方才一直打探侯爷消息的人告诉我,说是皇上下令侯爷这几日已被从昭狱转入了天牢。”
沈绛正要点头,却突然心脏猛地一跳。
昭狱。
大晋朝的昭狱之所以赫赫有名,就是因为每个进入昭狱的人,都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凡入了昭狱的犯人,都是锦衣卫亲管,外人插不上手。
但是天牢就不一样了,这也是关押重犯死犯的地方,但是相较于昭狱,就有机可趁多了。
就连这消息,也是从天牢那边泄露出来的。
自打朱颜阁开始赚银子,沈绛就把之前从衢州带过来的银子,拿了两千两出来,交给卓定负责侦查消息。
他们在京城潜伏了一个多月,虽还未彻底入门,却也不像刚来那样似得,两眼一抹黑。
只要银子到位,消息还是能打探到的。
这不,今个就有人来告诉他们,沈作明被押往天牢的消息。
沈绛心头一喜,可下一秒却又心跳如擂鼓。
天牢、天牢、天牢。
她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字,然后脑海中猛然想起那个温润的声音。
——我今日已递了折子,申请入天牢……
程婴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明明初听时温润,可如今再想,
沈绛背后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是巧合吗?
今日她刚听到程婴说起,他要去天牢之事。
晚上卓定便告诉她,父亲已从昭狱被转入了天牢。
梦境中那样深刻而又痛苦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她,入京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掉以轻心。
程婴或许是知道了什么吗?
他是故意把入天牢的消息传递给她的吗?
一时,哪怕机敏如沈绛,竟也有些乱了心神。
“三小姐,我已让人去问过对方,可有办法入天牢。虽说天牢看守也严格,但是若扮成杂役入内,也不是没有机会。”
沈绛蹙眉,低声说:“花钱买消息尚可,但若是花钱混进天牢,风险太大。这些人未必就靠谱。”
毕竟混进天牢这种地方,风险太大,若没有十足把握,沈绛是不肯信对方的。
至于去求程婴,沈绛也没想好。
他说今日递了折子,那说不准明日就会入天牢。
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时间了,她得考虑清楚。
一整个晚上,沈绛就心神恍惚,就连阿鸢说的话,她都一句都没听到耳中。
她本坐在桌子上看书,谁知看着看着,竟歪着脑袋昏睡了过去。
很快,她似乎入了一段梦。
梦中她也正坐在椅子上,对面则坐着另外一个人,她似乎在于对方说话,可是她却一句都听不到。
而当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片。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是沈绛能模糊感觉到,这是个女子。
直到对方将一样东西递过来,沈绛伸手接过,垂眸时,瞧见她手掌的虎口处,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像是墨汁滴在上面。
很快,画面一转,便是她倒在地上的场景。
于是她再次听到了那段熟悉的对话。
“红颜薄命呐。”
“这等绝色美人也下得去手,当真是狠心。”
……
萤萤烛火,轻摆摇曳,将一室黑暗笼成朦胧一片。
惊醒的沈绛坐在椅子上,偏头茫然看了一眼四周,这里是她租下的小院。
外面不知何时起,竟雨声再起。
点点雨滴,打在窗棂上,这才将她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她又梦到自己被害的场景了,只是这次似乎梦往前延伸了点,最起码她知道,自己死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是个女子。
女子。
沈绛的心情似乎没那般沉重,她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伸手拿起一把纸伞。
自入春之后,即便是京城这样的北方,也在频繁下雨。
她甚至没顾得上换鞋子,踩着脚上的绣鞋,微拎着裙摆,就开门出去了。
待她站在隔壁院子,伸手拍响门时,脑子里的弦似乎还是紧绷着的。
雨夜中,敲门声似乎被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地的声音所掩盖。
就在沈绛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从伞下抬头,以为看见的会是清明,可是映入眼帘的人,却是那道长身玉立的高挑人影。
他依旧撑着那把天青色油纸伞,劲瘦的身姿立于雨中。
“三公子,”沈绛望着他,轻唤了声。
可是求人的话,却在嘴边,迟迟无法说出口。
天牢哪怕不如昭狱那般危险,可若是被人察觉自己跟着他混入进去,只怕也会连累三公子吧。
谢珣看着眼前欲说还休的姑娘,轻声说:“外面雨大,要不三姑娘进来再说?”
“不,不用。”沈绛下意识道。
或许是因为天色太暗,头顶天际早已经被漫天的乌云遮蔽,连一丝星光都未漏下来,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反倒是有了开口的勇气。
她缓缓道:“我能与三公子一块入天牢吗?”
“三姑娘想何时去?”
沈绛一愣。
求人的是她,此刻愣住的还是她。
沈绛望着程婴出尘的身姿,脸上带着错愕,反而问道:“三公子不问我为什么吗?”
“天牢那等地方,不是酒楼也非戏园子,若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谁又会想要入那样的地方。”谢珣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个声音在雨幕中穿透而来,瞬间,周围的雨声、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唯有他说的每个字都落在了沈绛的心头。
沈绛眼底似鼓鼓胀胀,想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结果却反而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久,她轻声说:“三公子,日后若是有需要,我亦会肝脑涂地。”
谢珣低声一笑,这才说:“不过我倒是有件事,得让三姑娘替我办。”
“何事?”沈绛抬起头开心问道。
“明日起,就得劳烦三姑娘当我的小厮了。”
沈绛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为官者身边跟着小厮,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这是要让她扮成他的小厮,再带她入天牢。
沈绛立即笑起来:“当三公子的小厮,我求之不得。”
第二日,沈绛一身男装出现在谢珣家中。
只是谢珣看了她一眼后,似微蹙了下眉心,沈绛问道:“可是我的打扮有什么不妥?”
“确实不妥。”
沈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成衣还是她一大清早在外头铺子买的。
价格便宜,用料普通,小厮穿上并无不妥呀。
直到对面的谢珣,再抬头望着她,一双黑眸光华潋滟,似乎昨夜未出现的星光此刻都落进了他的眸底。
他说道:“问题太大了。”
沈绛瞪大眼睛望着他,竟是一时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戏弄自己。
“哪有这样俊俏的小厮。”他轻声说道。
沈绛这下彻底涨红了脸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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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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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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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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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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