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胜天却是不接,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他头发还是半湿的,脸颊旁还残留着水珠,身上只胡乱裹了一层厚棉袄。
他好像刚洗过澡的样子。
月华清冷,带着湿意的眉仿佛有了神秘的魅惑,而他的眼睛里比烟花还亮,清澄明亮,就那么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吞噬了。
“干嘛?你不要?”顾清溪脸面红得犹如一幅红缎子,她低声道:“不要我拿回去了。”
“拿回去,你交不了差。”萧胜天笑着道:“是你娘让你送来的,你拿回去你娘说你。”
“你!”顾清溪当然不会回去,但是他这么说,却是有些惹恼了她,这人好坏,有恃无恐的样子好生嚣张。
她瞪他:“你可真能装!”
萧胜天好整以暇地抱着膀子,斜靠在大门上,潮湿的发垂在额间,就那么笑望着她:“我怎么能装了,你说来听听?”
这还用说吗?
顾清溪:“你故意装可怜,骗我娘,让我娘心疼你。”
萧胜天:“你娘她深明大义,知道是非好歹又善良慈爱,当然会心疼我。”
顾清溪想呸他:“我偷偷问了,你是和人家换的地块是不是?”
萧胜天浑然不在意地道:“是,别人抽中了,哭天喊地的,我和人家换了,人家高兴得很,说我是学雷锋做好事。”
顾清溪:“我娘还以为你们村里的人欺负你故意坑你给你这块地!”
萧胜天无辜地摊手:“这话我可没说,是她老人家自己想的,她自己想多了,我也没办法啊……”
顾清溪:“……”
这人太坏了,简直想摔他一脸元宵怎么办!
她咬牙切齿,半响才说:“你果然就是故意的,故意挨着我家!故意去讨好我娘!”
萧胜天:“我就想挨着你家就想讨好你娘怎么了?”
顾清溪:“你!”
他不知道,她好生尴尬的。
平时也就罢了,但是他明晃晃地出现在家里人面前,那种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事的感觉,太难熬了。
萧胜天垂眸间,声音温和堪比月华:“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娘这么好,如果她是我娘,那该多好。”
顾清溪听着这话,心神微动间,最初是感动,之后想想不对,他分明是沾自己便宜,当场越发气得恨不得拿元宵去扔他。
不过抬起手来,到底是没舍得:“呸!油腔滑调!”
萧胜天望着她,低声道:“怎么油腔滑调了,说得是实话。”
顾清溪:“不信!”
萧胜天看着她,眸中火更盛:“那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行不行?”
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哑意,他微俯首间,淡淡的胰子香萦绕在顾清溪鼻翼,这其中好像还有些微的酒意。
她低首,小声嘟哝:“才不要!”
萧胜天:“那你要什么?嗯?”
他越发凑近了,低低的,那声音几乎就在耳边,犹如丝绒一般摩挲着人的心。
她脸面泛烫,身子都有些酥软无力起来,心慌意乱:“你离我远一点!”
萧胜天当然不,他的眸光带着醉人而深沉的温柔,越发轻声说:“清溪。”
顾清溪没说话。
萧胜天:“清溪,清溪。”
顾清溪:“干嘛!”
萧胜天:“就想叫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起来很好听。”
顾清溪几乎想落荒而逃了,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是烟火太绚烂,甚至也许是他洗澡过的缘故,他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言语间明显有些放浪,带着无法压抑仿佛要吞噬人的渴望。
她转身就要走。
他却猛地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手被紧紧地攥住,烫人的温度传来,顾清溪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不过她还是咬牙道:“你过分了!放开,我要走了!”
她只是来送元宵的,没有办法做出夜半私会的事,更不可能听他说这些。
背着家人的事,她做不出再多跨出一步来。
萧胜天好像陡然醒来,猛地放开了她的手,之后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我就是不想让你走,你别生气。”
他呐呐地这么说。
顾清溪气得掉眼泪,她又心疼他,又舍不得他,却又恼他:“那你不许说那些浑话逗我。”
萧胜天连忙举手发誓:“我不瞎说了,我刚说什么了?我再也不说了!”
顾清溪抹了一把眼泪,哀怨地看着他:“你欺负我。”
萧胜天:“没有。”
顾清溪:“你是不是喝酒了?”
萧胜天:“嗯,和村里的一起喝的,喝了后,我觉得有些醉了,便洗了个澡,谁知道正洗着,你过来了。”
顾清溪想起刚才,自己敲门,里面好久没应,原来他正洗澡。
一时看他身上裹着的棉袄,突然意识到了,他,他怕是衣服都没好好穿!
顾清溪:“你少喝一些酒,别醉的人事不知!”
她甚至开始猜想,那天自己走过河边芦苇丛,他放浪形骸地那么叫自己名字,没准就喝酒了,和今天一样,又喝酒又洗澡的,人都不正经起来了。
萧胜天定定地看着她,气息萦绕间,他低声道:“放心,就算人事不知,我也不会错认了人,不会对别人犯浑。”
这声音并不大,顾清溪开始没听明白,后来明白了,顿时杏仁眼瞪起来:“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犯浑!”
萧胜天赶紧哄:“我不犯浑了,就是一个人呆着挺没意思的,今天过节,没人陪我,你陪我说说话再走,好不好?”
顾清溪心跳如鼓,她也不舍得离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如此醇厚甘甜。
但是,她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啊。
萧胜天:“你就说你出去看烟火了。”
顾清溪一下子想到了,是了,她出来的时候推说想看烟火,她娘说她可以送了再看烟火,那么晚回去一会,也没什么的吧……
一种羞耻的罪恶感萦在心间,但是更多的是渴望,渴望多看他一眼,多相处一会,哪怕只站在他旁边都高兴啊。
和他相比,寂寞长夜,那么冰冷无趣。
世界是黑暗的,只有他是那恣意绽放在空中的烟火。
于是她终究是道:“好……”
当说出这话的时候,顾清溪知道自己所有的防线溃败决堤,但她还是忍不住。
****************
或许是酒醒了的缘故,也或许是她刚险些恼了的缘故,进去他家院子后,他反而拘谨规矩起来,特特地和她隔开距离,本分得不行了。
朗月当空,谁家欢笑声传入这原本寂静的小院子里,顾清溪站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他家这院子格外大,除了正房还有偏房,那房子虽然经过一些风雨,有些地方早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但依然可以看得出,当初建造这房子时的讲究和气派。
“这些房子,你一个人住?”她难免好奇。
“是。”萧胜天指着北屋旁边一处道:“这里过去,本来是后院,这院子挺大,我小时候被人家占了去,便在这里砌了墙。”
顾清溪仔细看,果然见那里是土坯墙,粗糙不堪,和旁边那精心修葺的围墙比起来,简直是贵妇和乞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她的目光又落在别处,房间不少,其中有些窗户早破败不堪了,也没修整,只有坐北朝南的那里,有一间糊着窗户纸,看上去是住人的。
萧胜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声笑了:“对,我住这间。”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好像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像穷人家无意中露出了棉袄上的补丁,略有些窘的感觉。
顾清溪细心地察觉到了,心口便有些酸酸的,其实娘说得没错,他这些年并不容易,他奶奶在世的时候,最后两年身体也不好,都是他一个人照顾吧。
萧胜天解释道:“你也不知道,我平时不着家,反正我一个人,怎么住都行,也就没管过。”
顾清溪:“你家这院子这么大,房子也比我家好多了,就是你自己不好好打理。”
萧胜天却只是笑,不说话了。
顾清溪便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好像说多了,好像在说他需要有人帮他打理一样,便忙转移话题,胡乱指着旁边问:“那边呢?”
她发现那边也糊着窗户纸,看上去并不是废弃的。
谁知道她这么一问,他却仿佛更加不自在起来,抿着唇,犹豫了下,才说:“这间随便放杂物的。”
顾清溪歪头纳闷地打量着他:“骗人!”
萧胜天轻声道:“真的……没骗你。”
声音喑哑,异样地紧绷,还顺势裹了下他身上的棉袄。m.xiumb.com
顾清溪脑子里轰的一下子,顿时明白了。
他刚洗澡了,那就是在那间房中洗澡。
其实洗澡并没什么,但是他在洗澡,他匆忙裹上衣服给自己开门,他现在都穿戴不齐整——
顾清溪口干舌燥心慌意乱,手不知道怎么摆,眼睛也不知道放哪里,她后悔了,早知道不进来了,早知道不随便乱问了。
过了好一会,才呐呐地说:“要不,要不我先回去吧。”
萧胜天忙道:“别,你等我下,就等一会。”
顾清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匆忙钻入了那个房中了.
门关紧了.
顾清溪沉默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站着,月华如水,元宵节的夜晚,她站在陌生的地方,却不知道是进是退.
那间房中好像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猜着他应该在穿衣服吧。
顾清溪脸上如火烧,她想将脸埋在手心里。
好在最后他终于出来了。
他出来后,身上依然有淡淡的胰子香味,不过穿戴确实正常多了。
两个人相对着站在那里,彼此显然都有些尴尬。
顾清溪:“你,你好了啊?”
萧胜天:“嗯,好了。”
顾清溪:“我还是先回去吧……”
她真得后悔了,晚上,她闯入一个单身少年的家里,那个少年喝了酒,有着激昂的热血以及一口把她吞噬的渴望。
她到底在做什么傻事!
萧胜天却几乎是伸出胳膊来挡住她:“别走。”
然而他的阻拦却越发让她着恼:“我就要走,你不许拦我。”
萧胜天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可是我不想让你走啊。”
顾清溪当即瞪大了眼睛,他果然是醉了,说得如此直接坦率毫无遮拦,好像多无辜一样!
萧胜天想了想:“你别走,我要给你看一个东西。”
顾清溪:“什么?”
萧胜天不顾一切地想拦下她,这话他显然是瞎说的,不过他很快想到了:“我带你去看这里,这里有一些以前的书,我奶奶埋在地下的,你要不要看看?”
书?
顾清溪眼睛亮了,微微点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去发上一章红包,么么啾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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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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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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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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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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