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认真地打量着他,好奇得很。
萧胜天自然注意到了顾清溪那探究的意味,抿唇,之后闷声说:“刚才那是你同学吧?”
顾清溪点头:“嗯,是,舍友。”
萧胜天:“我找你,别让你同学误会了。”
顾清溪听到这话,恍然了,恍然之后又有些疑惑,她想起昨晚他送自己来,也是远远地就把自己放下,并不凑近学校跟前,当下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同学看到你?”
萧胜天神色微僵,之后还是点头:“是。”
顾清溪惊讶:“为什么?”
他见不得人吗?
萧胜天略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名声不好。”
顾清溪这下子真明白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是觉得自己名声不好,所以不想连累自己,怕别人误会了自己?
顾清溪闷想着这事,过了好一会,她听到自己竟然问:“你名声怎么不好?”
其实……也还行吧,无非就是没人管的少年,做事野路子了一些,也没敢打家劫舍流氓地痞的事,不是吗?
后来他功成名就,县里还有不少记者去采访昔年的同乡,去回忆萧胜天一二事,那都是伟光正的好事啊。
萧胜天这下子抿紧唇,黑亮的眸子沉默地看着她,不吭声了。
顾清溪被这样的萧胜天看着,心里就有些慌,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别过脸去看着别处,中午时候国营面馆外人来人往,还有穿着对襟蓝布褂子的老人家抱着流鼻涕的小孩子匆忙走过。Χiυmъ.cοΜ
萧胜天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声音闷闷的:“那你觉得我名声好吗?”
这声音落入顾清溪耳中,像火星子,她觉得烫耳朵。
她咬唇,低声说:“好像不好吧。”
也就是重活一辈子,知道他后来的事,她以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不然的话,就凭当时他在芦苇边洗澡喊自己的名字,自己是恨不得再也不要搭理他,见到就赶紧躲着,唯恐被欺负了去。
说完这个后,萧胜天眸中泛过一丝低落,不过还是道:“是,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这性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一样,你是县中学的高中生,我和你说话,别人知道了,万一误会,那对你不好。”
顾清溪听这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起来私人飞机上,那个坐在她身边一脸落寞的萧胜天,那个时候她会想,他这样的人,要什么女人没有,二十多岁年轻小姑娘想嫁他的一大把。
他却仿佛没人要了的样子。
顾清溪隐隐意识到,他青涩的少年时代,一种不知何来的自卑已经印在了他的心里,以至于困扰了他许多年。
她抬起眸来,看着他。
天很冷,呼出来的白汽萦绕在周围,他的气息有些沉,一下一下地。
她看着他脸颊上微微泛起的红,终究说:“我又不怕,你怕什么。”
这话轻轻软软地,落在空气中,散开来,在这冷冽的风中,如同山中徐徐流淌的暖泉,流入萧胜天心里。
萧胜天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她粉白的面颊,清朗的声音中带了丝丝哑意:“别人误会了呢,那怎么办?”
顾清溪被他看得面热,咬唇含糊地道:“管别人呢!”
说完这个,她有些受不住了,转身就要走。
他的眸光滚烫,眼神是如此直白,她被他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胜天却忙道:“别,我刚说有事问你。”
顾清溪背对着他,就是不回头:“什么事,你快说,我下午还有课呢。”
萧胜天见此,也不敢耽误,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到,才压低了声音说:“我认识一个人,他在帮着收拾以前废弃办公室的一些资料,有一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人家家里收缴的,当时本来应该烧了的,可能是贪着想留了烧柴,就没给全烧掉,现在清点了一些,发现里面有些英语书,说都是小说,外国的,那里面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处置,就说别惹事,赶紧处理了。”
顾清溪听到这个,眼睛都亮了,她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萧胜天自然看到了她眸中的神采,他神色也和缓了,低声说:“你想要吗?”
顾清溪使劲地点头。
要,当然要,太需要了。
这个年代学习资料匮乏,他们这种小地方更是什么都缺,一些额外的英语资料对她来说太有助益了,哪怕是小说,只要好好学,多读,多背,对高考也一定很有帮助。
她几乎是饥渴地看着他:“要怎么样人家才给?”
兴奋过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没钱没书票,凭啥人家要把这些英语书给自己?
萧胜天看她这样,忍不住笑了:“人家也没什么条件,你说你想要,那就好,等过两天我找你去。”
顾清溪忙道:“人家要什么,你和我说一下。”
萧胜天显然并没往心里去:“知道了。”
顾清溪想了想还是道:“这种事,不能强求,如果实在不行就算,其实我也不是特别需要。”
萧胜天墨眉轻耸,看了她一眼,之后说:“明白。”
一时重新回了面馆,原本热腾腾的牛肉面已经凉了。
他对面的叫霍云灿,爹娘都是县委里工作的,家境自然是极好,不过自己初中的时候就不上学了,跑出去社会上混,偶尔机会结识了萧胜天,两个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霍云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笑,见他回来:“哟,还记得回来?我还以为你得眼巴巴地跟着人家小姑娘去了呢!”
萧胜天瞪了他一眼,没搭理,径自拿起筷子来吃面。
这顿牛肉面还是之前一个事,他帮了霍云灿忙,他答应要请自己的。
霍云灿腆着脸凑过来:“说说,哪里的小姑娘,我看着挺清纯的?”
尽管穿着臃肿的蓝布碎花棉袄,但依然能看出身段苗条纤细,脸也粉□□白的好看,两条辫子更是惹人。
萧胜天突然后悔,不该在霍云灿面前跑出去,不过还是说:“县中学的学生,读高中呢。”
霍云灿惊叹:“还是高中生啊,难怪一股子书卷气!”
萧胜天懒得搭理他了,低头吃面。
霍云灿却突然顿悟:“怪不得你问我那些英语书的事!敢情拿着去讨好人家女高中生。”
萧胜天抬眼,压低了声音问:“说,到底是什么样的英语书?”
****************
和萧胜天分开后,顾清溪想起刚才的情景,依然心慌意乱,又满腹期待。
风很大,天很冷,她裹紧了身上的碎花棉袄,低着头向学校里走。
以前约莫知道,但并不敢确定,现在却是几乎肯定了,肯定了年轻时候的那个萧胜天,对自己怀有的特殊情愫。
这让顾清溪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但是在这浮想联翩之外,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纠结感。
为什么提起他来,如此脸红心跳充满期待,是因为上辈子那个萧胜天的功成名就,还是因为他在自己绝望时伸出的援手,真得只是因为眼前的萧胜天吗?
顾清溪回忆曾经她和萧胜天的种种。
她明白自从那天在芦苇丛边,那个光着膀子的萧胜天笑着叫她的名字,她就对他有了定位,就是不学无术的流氓地痞浪荡子,不务正业,早些时候应该被抓起来好好改造的那种。
以至于后来再见到他,都是小心翼翼地躲着,唯恐惹到这个流氓,横遭了祸事。
是以当她高考一败涂地,出去遇到萧胜天的时候,她也只当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所以如果不是上辈子的那些记忆,她想,十七岁的顾清溪和十七岁的萧胜天,注定是不可能有缘,芦苇荡旁,那落在浪花里的调笑声,就是他们清浅的一次交集,这次交集之后,注定犹如两条已经相遇过的直线,各自走向自己的方向且越行越远。
这么说的话,自己算不算是因为知道后来的他,才对如今的他有了异样?
这些感觉在顾清溪的心里是轻微到,犹如春日里轻风吹起河水时,水中浮起的涟漪。
她傻想了一番,到底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先不要去操心这些了。
现在还很年轻,将来还很长,她最紧要的是赶紧记住那恼人的公式。
恰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学校,她快步走向教室,看看时间,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些时间,便想着赶紧多学习一会。
坐下来后,手下意识往抽屉里摸去,却并没有摸到自己的笔记。
笔记就放在抽屉里,上午临走前才放的。
她连忙弯腰低头去找,抽屉里有课本,也有之前的考试资料,以及一些用过的草稿纸,但就是没有那厚厚的一沓笔记。
顾清溪脑子里一空,笔记也能丢?
萧胜天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后来的顾清溪,见过萧胜天在电视台面对主持人侃侃而谈,畅谈国内外经济形势,睿智锐利之外,不乏金句让人会心一笑,也见过当时县里开展国内外芦苇编织艺品交流贸易大会,萧胜天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进入会场的样子,他从来都是淡定自若气场强大。
顾清溪怎么也没想到,原来青涩时候的萧胜天,竟然会看上去束手束脚。
即便现在的萧胜天,不是平时做事从来不讲究那些规矩吗?用乡人的话说,是个放浪的,做事毫无羁绊。
于是她认真地打量着他,好奇得很。
萧胜天自然注意到了顾清溪那探究的意味,抿唇,之后闷声说:“刚才那是你同学吧?”
顾清溪点头:“嗯,是,舍友。”
萧胜天:“我找你,别让你同学误会了。”
顾清溪听到这话,恍然了,恍然之后又有些疑惑,她想起昨晚他送自己来,也是远远地就把自己放下,并不凑近学校跟前,当下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同学看到你?”
萧胜天神色微僵,之后还是点头:“是。”
顾清溪惊讶:“为什么?”
他见不得人吗?
萧胜天略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名声不好。”
顾清溪这下子真明白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是觉得自己名声不好,所以不想连累自己,怕别人误会了自己?
顾清溪闷想着这事,过了好一会,她听到自己竟然问:“你名声怎么不好?”
其实……也还行吧,无非就是没人管的少年,做事野路子了一些,也没敢打家劫舍流氓地痞的事,不是吗?
后来他功成名就,县里还有不少记者去采访昔年的同乡,去回忆萧胜天一二事,那都是伟光正的好事啊。
萧胜天这下子抿紧唇,黑亮的眸子沉默地看着她,不吭声了。
顾清溪被这样的萧胜天看着,心里就有些慌,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别过脸去看着别处,中午时候国营面馆外人来人往,还有穿着对襟蓝布褂子的老人家抱着流鼻涕的小孩子匆忙走过。
萧胜天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声音闷闷的:“那你觉得我名声好吗?”
这声音落入顾清溪耳中,像火星子,她觉得烫耳朵。
她咬唇,低声说:“好像不好吧。”
也就是重活一辈子,知道他后来的事,她以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不然的话,就凭当时他在芦苇边洗澡喊自己的名字,自己是恨不得再也不要搭理他,见到就赶紧躲着,唯恐被欺负了去。
说完这个后,萧胜天眸中泛过一丝低落,不过还是道:“是,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这性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一样,你是县中学的高中生,我和你说话,别人知道了,万一误会,那对你不好。”
顾清溪听这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起来私人飞机上,那个坐在她身边一脸落寞的萧胜天,那个时候她会想,他这样的人,要什么女人没有,二十多岁年轻小姑娘想嫁他的一大把。
他却仿佛没人要了的样子。
顾清溪隐隐意识到,他青涩的少年时代,一种不知何来的自卑已经印在了他的心里,以至于困扰了他许多年。
她抬起眸来,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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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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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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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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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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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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