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
[等我。]
[我在草坪。]
和陈惊璆对话结束,盛明安就近找个位置坐下,单手撑住脸颊百无聊赖的望着操场来往的人群,直到陈惊璆跑到他跟前。
陈惊璆慢慢走来,顺便平缓因疾跑而显得急促的呼吸:“累了?”
“有一点。”
盛明安伸出手,陈惊璆会意地一把拉起。
盛明安向前踉跄了一步,额头轻轻撞上陈惊璆的肩膀,没有立刻退开,而是打蛇上棍似的,抓住陈惊璆的胳膊,干脆就靠了上去。
“我很困。”
盛明安睡眼惺忪。
陈惊璆扶稳盛明安,只觉得被触碰到的肩膀、胳膊,主动去触碰的掌心、手指都有些发软发麻,心口像碰到烧红的铁块,陡然滚烫,突然如雷动,振得胸腔疼痛。
“盛明安,”陈惊璆听见自己强装冷静和镇定的说:“现在回酒店,还是你打算在这里靠着我睡觉?”
盛明安闭着眼,半晌没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盯着陈惊璆看了几秒,才回过神似的点头,退开两步,挠了挠脖子并打着哈欠说:“走吧。”www.xiumb.com
言罢就转身朝酒店大步走去。
陈惊璆肩膀一空,有点不习惯,还有一缕失落感萦绕在心头。他眉头皱起,刚才抓住盛明安胳膊的手虚虚环握了一下,抬眼看向前面的背影便跟了上去。
眼角余光捕捉着盛明安,陈惊璆轻声说:“我很高兴。”
盛明安没说话,不过朝陈惊璆那边稍稍侧过脸,表示他有在听。
陈惊璆笑说:“恭喜你,你解决了一道困扰物理界几十年的难题。”
盛明安偏过头来看他,纠正道:“是‘我们’。‘我们’一起解决了这道难题。”
“我?”陈惊璆笑了声,声音更轻了。“我也有功啊?”
盛明安奇怪的看着他:“难道没有吗?这几天在实验室里陪我一起彻夜计算和研究的人不是你?刚才在实验室里配合我完成时空结构模型的人不是你?”
陈惊璆自觉没出力,也不贪图这份荣誉,但听到盛明安说‘我们’的时候还是感到由衷的高兴,不只是因为他的付出被重视,还因为盛明安愿意和他共享同一份荣耀。
这让他产生一种两人关系紧密相连的错觉。
“谢谢。”陈惊璆道谢,又说了一遍他很高兴。
盛明安点了点头,有些出神,因为系统突然开口:【陈惊璆变温柔了。】
变温柔了?
啊,对,他差点忘记陈惊璆在未来是一个犯罪天才,一个策划上百起‘恐怖袭击事件’的魔鬼。
盛明安仔细打量陈惊璆,后者回以没有阴霾的笑容。
他想起去年初见陈惊璆,那个瘦得像一柄充满豁口的、生锈的长剑的少年,一看便知饱受生活嗟磨,戾气浓得溢出来,整个人看上去阴郁、暴戾,眼里满是黑暗和恶意。
那时候连王箬、赵达他们都不喜欢陈惊璆。
他也不喜欢。
系统影响下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如果不是主线任务的要求,盛明安恐怕不会理睬陈惊璆。
后来他知道了陈惊璆的身世,便更理所当然认为陈惊璆会变坏,因为他拥有‘变态’的根源。
他的家庭、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和所受到的歧视伤害,换成任何一个人,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应该都会黑化进而报复社会。
今年春天时,陈惊璆去见他的生母,盛明安猜他那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没有黑化、没有报复,系统保证过他没有去做危及社会秩序的坏事,而是按部就班的上大学、不时打工赚钱养自己和他视为母亲的佣嫂。
陈惊璆他很认真、很努力地生活。
盛明安轻声:‘系统,陈惊璆真的那么坏吗?’
系统也疑惑:【历史不会撒谎。】
是吗?盛明安不和系统说话了。
离开斯坦福大学,回到酒店,突然下雨,陈惊璆让盛明安站在门口别走,自己冒雨跑对面没入黑暗中,过了十来分钟才跑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和一束红玫瑰。
“香蕉圣代和玫瑰花?”盛明安很惊奇:“陈惊璆,你很有少女心啊。”
陈惊璆梗了一下,把一大束玫瑰花塞到他怀里:“花是庆祝‘我们’这几天的辛苦终于有所收获,甜点是祝贺‘我们’、奖励‘我们’!”
“为什么庆祝是用玫瑰花?一般不是买蛋糕和酒吗?”
“其他的花卖光了。店主说每年这个月都会培育出过多的玫瑰花,可以说是玫瑰花月。附近没有蛋糕店,所以买了圣代。你想喝酒的话,我现在过去买。”陈惊璆面无表情的说。
停顿片刻,还没等盛明安提出质疑,陈惊璆又稍稍提高了音量干巴巴地说:“我花了两百刀,嫌弃也没用!”
盛明安心想,陈惊璆很幼稚。
“我喜欢玫瑰花。妈妈喜欢,我也喜欢,所以爸爸也喜欢,我们都很喜欢。”
不过恰好他很喜欢。
盛明安抬眼:“谢谢,陈惊璆。”
陈惊璆有些窘迫的心情慢慢缓和,抬手揽住盛明安,将矮了他半个头的盛明安揽进怀里,手掌扣住他的后脑勺,隔着雨幕眺望斯坦福的灯光,轻声回应盛明安。
“我才是,要感谢你。”
……
桌上两部手机响了又停,来电显示是陆师兄和洪师兄,没有人接听后就再也没电话打进来了。
昏黄的床头灯亮着,狭窄的单人床是熟睡的盛明安和陈惊璆。
他们又不自觉的相拥而眠了,似乎找到让彼此都舒服的睡眠姿势,如卯和榫严丝合缝的嵌合。
廉价的玻璃插着还很娇艳的玫瑰花,而旁边摆着明显只吃了几口的香蕉圣代,因为突破天际的糖分而遭到一致的嫌弃。
破晓之际,第26届索尔维物理会议结束。
酒店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威腾教授和格娄斯教授几乎同一时间放下笔,盯着写满十几页纸的实验方案,不由露出轻松的笑容。
“真是厉害的年轻人啊。”
无论是实验研究出‘时空结构等于一个量子纠错码’理论的麻省理工助理教授三人,还是找到‘预警信号’和解决量子纠错难题的盛明安两人,毫无疑问都是令人心生敬佩的年轻人。
“看来物理界从此以后将出现一颗十分耀眼的启明星。”
另一边,潘教授也摘下眼镜发出类似的感叹:“我之前还以为盛明安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心性不稳,谁知道居然真让他搞出名堂——”
“这才过去多久!”
潘教授摇头失笑。
等盛明安醒来,发现手机多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大多是洪、陆两位师兄以及教授们的电话,短信则有艾哈迈德关于研究成果这方面的商讨,以及斯坦福发送过来的公开讲座邀约。
盛明安接受斯坦福的讲座邀约,时间定在两天后,然后在微信上给了师兄和教授们报平安的信息,最后拨通远在华国的张群芳的电话。
张群芳劈头盖脸就一句:“你怎么跑去量子光学系了?”
盛明安有点懵,小心应了句,然后反问:“您怎么知道?”
“潘肖凌晨打电话吹得差不多半个华国物理圈都知道你解决了量子纠错的难题。”张群芳没好气的说,他叮嘱盛明安:“我知道你搞量子力学是兴趣,但兴趣归兴趣,别忘了光学才是你的归宿。”
倒也不至于是归宿。
盛明安心里默默反驳,嘴上应答:“教授您放心,我都懂。”
张群芳说不行,“你下半年必须得交一份光学论文,不能糊弄,得我看了觉得过关才行。”
盛明安无奈:“行吧。”
严肃过后,便是张群芳温和的祝福。
盛明安心领,也觉得心暖。
接着是沈老、朱教授等人打电话过来询问,尤其朱教授,盛明安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他朗声大笑:“你小子真给我长脸!哈哈哈……你得气死多少美国佬!你小子行啊!回来我亲自给你办个接风宴!”
盛明安:“不至于——”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朱教授说就这么定了,然后挂断电话。
经过这些信息轰炸,盛明安完全清醒,回头发现陈惊璆也在打电话,听回复似乎是他导师打来的。
结束通讯,陈惊璆说:“我教授的电话。”
大意就是埋怨他一个核物理专业居然跑去量子力学系,实际话里话外都是肯定和褒扬,连语气都透着‘这我学生’的自豪感。
陈惊璆不太习惯,但不讨厌,隐约还有点高兴。
盛明安:“以后会更多,早点习惯。”
陈惊璆想起他那番‘天才论’,禁不住笑了。
盛明安伸着懒腰说:“准备写论文吧。”
说罢打开电脑文档。
陈惊璆坐在旁边观看:“我没写过论文。”
盛明安:“简短精干的论文也是被期刊采纳的因素之一,相同水平下,一篇漂亮的论文比用词连篇累牍的论文更容易过稿。会英文吗?”
“不太好。”陈惊璆诚实地说。
“你口语挺好的。”
这几天在外日常交流都是英语,陈惊璆的口语还算标准。
“前两年跟着卡带学过。”陈惊璆说。
盛明安点点头:“我现在教你怎么写论文,格式、专业名词,单词字数……论文最重要是简洁明了,用最少的篇幅将一个复杂的理论或实验说得通俗易懂。”
“首先需要非物理大牛的审稿编辑看懂你论文的价值……”
陈惊璆认真听他教写论文。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中午,而盛明安已经写完两篇论文,陈惊璆则掌握论文基本技巧。
陈惊璆注意到盛明安写的两篇论文里,除了‘超导实验’一作和通讯作者写他本人的名字,第二篇论文也就是‘量子纠错计算’一作是‘盛明安和陈惊璆’,二作才是艾哈迈德他们三人。
“我写在一作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你值得。”盛明安重新检查论文,没问题后才打包并解释:“我跟艾哈迈德他们交涉过了,涉及到反德西特空间部分的理论一作属于他们,但量子纠错计算实验本身是我的方案,最后是我们两共同完成时空结构构造,所以一作属于我们两没毛病。”
其他方面他可以很大方,学术成果却不能任意赠予,必须分得清楚明白,因为学术圈只认一作、只认最后出面领取成果的人,而没人在意是谁真正付出了努力。
再来一个原因——
他所有的学术科研成果背后代表的是国家。
他的荣耀,也将为这个国家的万千荣耀添砖加瓦。
所以淡泊名利是永远不可能淡泊名利的,该争的时候还得极力争取。
至于陈惊璆,他是自己人就不同了。
盛明安准备投稿。
陈惊璆问:“投《自然》?”
“这回是《科学》。”盛明安笑:“雨露均沾。”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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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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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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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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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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