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璆点头。
“那没事,我找你聊聊天也行。”
顿了顿,黎骄说:“我看到你加入明安他们小组,和他们一起参加节目,是比我介绍给你的节目组打杂兼职的工作好很多。我都没想到可以推荐你参加节目,肯定比在剧组里打杂轻松。”
陈惊璆凝望着黎骄,见他面色懊恼才开口安慰:“加入盛明安小组属于意外,谁都料不到。而且再轻松的工作也比不上你帮我的心意。”
除了少年宫那次,他们后来又再次偶然相遇,黎骄得知他缺钱于是介绍了剧组打杂兼职的工作给他。
节目组日结工资两三百还包一日两餐,对陈惊璆来说是份好工作,正好解了他当时的燃眉之急。
因此陈惊璆挺感谢黎骄,对他心生好感。
黎骄弯起眉眼,忽地想起其他事就赶紧问:“对了,那个雷达算法真的是明安独立完成的?”
陈惊璆:“是他。”
黎骄解释:“我不是质疑他,只是我们是堂兄弟,我一直很关心他。他之前情绪一度失控、说话颠三倒四,连他爷爷都以为他是轻度弱智,一下子突然变聪明,我有点担心——”
他话说一半,点到即止,很自然的转移话题:“不知不觉居然到十一点了,黎昭他们还在等我,你赶紧休息吧。”
说完,黎骄笑了笑就转身离开。
陈惊璆送他到电梯门口,然后才回房。
房间里没开灯,漆黑一片,落地窗外灯火星星点点。
可以同时睡四个人的大床上只躺着盛明安一个,他打着很轻微的呼噜声,显然三天的仿真建模让他累极了。
盛明安是仰躺的姿势,双手不自觉捏成拳头乖乖的摆在身侧,半个小时过去仍然是这个乖巧安静的睡姿,和他白天站在电脑前操纵那些数字、编码时自信耀眼的模样截然相反。
如果这就是他说的‘睡相不好’,恐怕没多少个人敢说自己睡相好。
盛明安身材修长,身高也有一米七、八左右,但是是典型的南方人骨架娇小,一立起来哪怕肩膀挺得再直,看上去还是显小、偏瘦。
他皮肤莹白而头发乌黑,眉眼极秾丽,可惜脸颊一大片惨黄色,全是化开了的中药药膏,看上去丑得别具一格。
盛明安忽然瑟缩了一下。
十月份的天气有点凉,他穿着短袖T恤和薄薄的、宽松的港风休闲中裤,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小腿,没有盖被子。
陈惊璆站在床沿旁边,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后,他离开房间,出去搬了条床单扔在盛明安身上,然后离开套房回到节目组工作人员安排的临时集体宿舍。
他两天没回来过夜,属于他的床位上全是垃圾袋、啤酒罐和烟头,凉席上也都是烟头烫出来的痕迹,还有一股骚味,显然有人在他没回来时到他床上打牌喝酒又干了点别的脏事。
小小的临时宿舍住满十来个人,都是成年人,只有陈惊璆一个是未成年。
他们都还没睡,各玩各的,却都冷眼旁观陈惊璆会怎么处理,是爆发,还是忍气吞声?少年人气性大,估计咽不下这口气,大概率会像头被激怒的牛犊子发疯。
只要陈惊璆先动手,有些人就能理所当然的反击回去,他们早就看不顺眼这成天阴沉沉却得好运上节目的瘪犊子,很想找个理由教训教训他。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陈惊璆很冷静地扫掉垃圾,卷起凉席到外面冲洗,找来几个纸箱拆开后铺在上面,然后躺下去睡觉。
全程没有发飙、没有露出忍气吞声的愤怒,而是无声的冷静,沉默得可怕,表现得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着和耐性。
角落里一边打牌一边期待陈惊璆发疯的那群人见状有些愕然,其中为首的那个人怒骂:“他妈的原来是个孬种!!”
陈惊璆闭着眼不说话、没动静。
深夜。
临时宿舍靠窗位置熟睡的范老大给憋尿憋醒了,今晚又喝酒喝到一两点,膀胱里全他妈是酒水。他爬起来,踢了踢旁边挡路的人的脚就朝外面的公共厕所走去。
像他们这种干苦力活的、节目组最底层工作人员睡觉的临时宿舍当然不可能像选手们住旅馆酒店,而是就近选一个破烂的小旅馆,整层楼就一个公共厕所。
范老大在这行干久了,喜欢仗着老资历欺负刚入行的新人,尤其像陈惊璆那样无依无靠、只能做日结兼职工作的未成年。
晃晃悠悠到了公共厕所,范老大低头拉开裤链,等放完水再抬头不经意间瞥见镜子里一张冷得像恶鬼的脸,吓得肝胆一颤、嗷一嗓子嚎出来。
等他认出那张恶鬼脸是陈惊璆,立马恼羞成怒:“我艹你妈的孙子!”
刚转身一拳还没挥出去,额头就一阵剧痛,范老大懵了一下,下意识摸额头,摸了一手的鲜血,他看见那一直沉默寡言、被欺负也从不还击的少年,左手紧紧攥住厚瓷做的马桶盖,手背青筋爆出、手骨嶙峋而狰狞,双眼却冷静得毫无波澜,犹如一潭死水。
陈惊璆举起马桶盖,一下又一下的砸向范老大,力道很稳,没有一丝颤抖,直到范老大满头鲜血晕死过去,留了他一口气才停下来。
扔掉马桶盖,陈惊璆起身冲洗被割伤的手掌,离开时看到范老大下-身一大摊黄尿,嗤笑了声:“孬种。”
***
黎骄回到小组里,黎昭和万旭急巴巴过来问他:“是不是有人帮盛明安作弊?那道什么雷达算法根本不是盛明安算出来的对吧!”
黎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前来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确实是盛明安算出来的算法。这期节目一旦播出,他才是赢家,我们输了!”
万旭急吼:“怎么可能?!他是!他根本是个弱智!”
黎骄按着太阳穴:“弱智也有可能是天才。之前新闻出了很多例子,被误以为是智障、弱智的人,偶然一天被发现是个天才。或许盛明安也是这样,行了,你们俩冷静点,都去休息吧。”
万旭和黎昭见状,没再说话。
两人兀自梳理一番,确定网络各大论坛里那些泼脏水的黑帖不会暴露自己,这才稍稍安心。可接下来又是一阵不忿,他们还是不相信‘弱智丑逼’盛明安有朝一日逆袭成天才!
他们各自回房。
方青礼安慰黎骄:“如果盛明安不是弱智,他之前还那样欺负你更说明他是个性格恶劣骄纵的人。盛明安他就是再天才也比不过你,黎骄。”
黎骄对他笑了笑,“我没事。明安聪明是件好事。”
方青礼对此不置可否,他耸耸肩,掏出手机点开围脖说:“不提扫兴的人,来看你围脖的粉丝又多了。看过你真容的粉丝都成了死忠粉,在各个论坛安利你呢。”
黎骄凑过去看,心情放松些许。
方青礼:“盛明安就是再聪明,他也是个丑逼。现在的人都看脸,谁还看内在?你和盛明安站一起,任何人都只能看见你,因为盛明安太丑了。”
黎骄闻言,笑容忽然垮下,起身躺回自己床上背着方青礼说:“我困了。”
他咬着手指,脑子里回忆起两年前某个春日午后,父母带他去小叔小婶的别墅做客。
他在别墅后花园的花海里见到刚满十五岁的盛明安,没有失去父母、没有烂脸的盛明安。
花海中央的喷水池边,那十五岁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裤子,从水里出来,皮肤白得透明,眉眼精致而面容如刹那间绽放的大红色海棠花,秾丽得化不开似的,竟比园中百花还更具无边妍色。
少年忽然望过来的一眼,折射着斑斓阳光的水珠凝聚在他的眉间、眼睫毛处,那黑白分明的眼中却是与艳丽面孔截然相反的纯稚!
纯稚清冷和无边姝色结合成令人疯狂成魔的颜色。
那时的盛明安,才十五岁。
而今的盛明安,已经十七岁了。
黎骄摇了摇头,回想近一年来烂脸的盛明安,就算治好了,也会留疤不是吗?他稍稍安心,却又无端生出莫名的恐慌。
***
津市电视台节目视频后期制作室,潘导在里面心烦意乱的抽烟。
张平和剪辑师说了几句话,转头就问:“潘导,最新一期节目到底应该怎么剪?”
按照他们之前的营销路数,节目闪光点全都在黎骄,潘导更是打算利用盛明安将黎骄真正推入娱乐圈!
有一个学霸人设,足够黎骄出道赢来路人好感的基本盘。
而潘导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时代想签黎骄,他想跳槽,他受够了同行拍摄那些愚蠢的综艺节目却大火特火,随便一期综艺就能拿下破4的收视率!
反观他,绞尽脑汁安排节目内容、低三下四到处找关系邀请学术圈学者当评审,费心费力做节目,收视率才勉勉强强破2!
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所以他花钱营销,特意为黎骄堆砌人设,嘱托剪辑师恶意剪辑,放任网络那些故意泼脏水的黑帖,打定主意祭杀一个盛明安换自己事业亨通。
本来一切都计划好了,谁知道居然还会发生意外?!
那个盛明安不是弱智就算了,节目中再出彩,幕后剪辑操纵一下剪掉镜头就好了,偏偏现场出现一位国家院士!
潘沃现在骑虎难下,新一期节目里没法让黎骄大放光彩,高光点全都在盛明安身上,可他之前各种拉踩营销带节奏——
绝对会反噬!
盛明安有国家院士和科技成果撑腰,反噬也反噬不到他身上,公司也不会让如日中天的节目毁了,苦果最终还得潘沃本人吞下去!
潘沃要是被替换,作为副导的张平也跑不了。
“潘导,您说句话啊!”张平催促。
潘沃:“我说没用,得等沈院士和吴教授的验证结果。”他脸色阴沉:“现在就祈祷盛明安的算法大错特错,祈祷他所谓的雷达新算法全是一场自吹自擂的闹剧,要不就祈祷那些算法不是他的,而是他买来的、偷来的。”
张平闻言,满脸颓丧的坐下来。Χiυmъ.cοΜ
两人焦急的等了一夜。
天亮时,潘沃接到台里的电话,两分钟后挂断,烟头落地。
张平忐忑询问:“怎、怎么样?”
潘沃嘶哑着说:“台里让我们剪掉盛明安的重要镜头,他的算法过程、最后的成果,能剪就剪。那些内容,上面说暂时保密,过一段时间再放出。”
张平眼前一黑,猛然腿软倒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他们先前故意拉踩盛明安,导致盛明安路人缘很差。
现在镜头剪切,节目播出,只会导致观众和网友对盛明安的反感情绪达至顶峰。
有些知道真相的现场观众看到后会不满,会质疑内幕,会上网澄清,和人撕逼,事情闹大。
上头的人不会不管盛明安,到时一查网络流言、发公告澄清,到了可以放视频的时候再放出视频,真相大白!
而被戏耍的观众的怒火自然而然要潘沃和张平来承认,甚至比他们此前设想的反噬情况糟糕一百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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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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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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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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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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