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五雷仙宗近些年开启的字辈传续,庄承平的道场也从金章院搬到了天门峰上。
昔日绮云洞所在之地,随着那一日柳元正从山上崩碎了一角之后,山阴处,瀑布旁,庄承平在此地栽种下了一片葱郁的竹林,幽深处,一座竹楼静静地伫立着,猛地一眼看去,似是与昔年柳元正在金章院暂居的竹楼有着几分相似。
竹楼内,静室中。
柳元正与庄承平对面而坐。
两人中间的案桌上面,摆放着一沓略显凌乱的白纸,一旁的桌角处,更有几部道书被翻得散乱。
长久的沉默之中,庄承平从一旁提起玉壶,恭敬的为柳元正满上灵茶。
正此时,柳元正复也将手中的一枚玉简从眉心处挪开。
端看去,这枚玉简的品质极高,材质本身便是一枚天青色的玉髓,通身不见丝毫雕琢痕迹,恍若天生便成就如此宝材,玉简的中央,更是有篆纹交织,勾勒成一枚袖珍法剑的模样。
倘若看得仔细,当知这交叠的篆纹从上自下,所书诸字乃是——《真如剑典总纲直旨》
这是真如剑祖的道法。
诚然,只是剑典总纲中的直旨部分,不涉及真正的修法,不涉及秘传神通术法,但这一枚玉简中所记载的经文,却足以教柳元正洞见剑祖所开新道的根髓。
那一日,两界山之厄中,真如剑祖出手前的短暂犹疑,被许多人都看在了眼中,这其中也包括柳元正。
万古一世乃是争局,养龙局亦不过是昔年器道之争的某种形式复刻。
这样的恍惚感觉让真如剑祖梦回昔年。
同样鼎立在一道的绝巅,同样于旧有的法门之中开拓出了全新的天地,可同样的,就在驻足巅峰时,猛然间的一转身,却见有惊才艳艳的后来者同样驻足在一条新道上面,甚至被几乎所有人视之为前路正解。
光阴恍若从未在他身上流淌而过。
纯阳剑祖如何?真如剑祖如何?
古玄门时代器道之争那吊诡的、恍如噩梦一样的经历,似乎如影随形,始终未曾离开过对剑祖的纠缠。
所以在那一瞬间,当看到柳元正脚踏天河,打穿古今岁月的时候,真如剑祖像是看到了下一个截云仙君,看到了下一个教自己困坐尘世的人。
所以纵然他还是出手了,却未在最精妙的时机。
不过劫难已过,这世上也几乎无人能够因此指责真如剑祖,甚至连柳元正都未曾因此而说些甚么。
但这世上,唯有自己,是无法骗过去的。
万古一世终归不是昔年的器道之争,柳元正也不是曾经的截云仙君。
掀开一切粉饰,那终归是真如剑祖未曾斩却的心魔,是他平和心湖下的诡谲与腌臜。
所以在两界山之厄解去的第二日,剑宗的此代掌教便亲自前来,将这部玉简送到了柳元正的手中。
这不是甚么类似投名状之类的上不得台面的顽意儿,这是一位驻足在绝巅的至强者对于自身的约束,这是真如剑祖给予柳元正的交代。
或许,它会是来日两人真正论道的契机。
或许,它会是柳元正再断剑祖前路的根源。
但是此刻,在柳元正的眼中,再没有甚么比参悟剑祖道法的根髓更重要的事情了。
短暂的恍惚之后,柳元正的双眸恢复了清澈。
他将手中的玉简随意的放在了案桌上面,复又举杯饮了一口清茶。
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柳元正这才看向庄承平。
“如今看,真如剑祖的三身法门……姑且称之为三世身法门罢,实则与紫府之道走在截然不同的方向上,参悟此经直旨,于紫府之道无有甚么裨益,倘若非要说有甚么是殊途同归的地方,那么大约在于三世身鼎立,若首尾与中央天元一般,大约可以擎架天河一道罢了。”
这些时日里,柳元正始终在和庄承平一同参详紫府之道的普世法门真髓。
倘若想要将此道广传于世,那么这样的步骤便必不可少。
盖因为这世上如柳元正一般走通紫府之道的人,恐怕再也没有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够血祭一位旧道道主,然后在混炼万象之后打穿一条神煞天河的。
便是庄承平来日修到此境,也需要更为普世的道纲总要为支撑。
此刻闻听了柳元正所言,庄承平遂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是昔年古仙转世,论及无上之道,或许因为曾经谬误缠身,多有不足,可若只是寻常论道,偌大五雷仙宗之中,庄承平的天资,大约仅仅拍在老真人与柳元正之后。xiumb.com
“师尊的意思是,所谓三世身法门,定住的并非是光阴岁月,此等外相显照之下的根髓,则是道法天河?”
柳元正轻轻颔首。
“然也,岁月光阴无形无质,谈何定鼎?只怕上界群仙诸圣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但读罢此卷,我大约明白了真如剑祖心中的真意,在他老人家眼里,所谓证道的长生与逍遥,大约便是一证永证,过去现在未来恒存。
如此,万劫不灭,当长生与逍遥也,可是这样的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也!只说一句,生身之前,世上可有真如剑祖?贯穿岁月光阴,将一道天河编织入大罗道网之中,这非一人之力能够做到的,故有了三世身法门。
岁月光阴为形,道法天河为质,这一道剑气天河逆溯岁月而上,以虚演实,化无为有,如此接驳大罗道网,于三千繁罗之外再垂一道于世,如此方为证道之终极,如今剑祖还在路上,大约他老人家易号真如,便也是这样的愿景。”
话音落下,不等庄承平这里继续沉思下去,柳元正复又从案桌上面捞起一沓纸来。
“莫去论及剑祖的道法了,还是尽快将紫府之道的普世法门总纲梳理出来罢,你是昔年的古仙,昔日走得便是以普世真传法门证道,贫道正需你的阅历相助。”
闻言,庄承平这里却是面露难色,似是欲言又止,好半晌,方才在柳元正困惑的眼神中艰难的开口道。
“师尊,梳理道纲的事情不急在一两天里,可您老……总住在我这儿也不是回事儿啊,到时候怕不是要埋怨到我身上来,这从古至今,从没听说得罪了师娘还能出师的修士啊……”
听得此言,柳元正咧咧嘴,哑然一笑,抬手指了指庄承平。
“竖子!端的是促狭!于此道之中,你又懂些甚么!这世间道侣之间的恩恩怨怨,泰半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泰半更是毫无根源,埋怨里尽是情意所在也,平日里动动怒,使使小性子,想要见的是对方半低头,这里面动怒是假,服软也是假,顺的是彼此的心意,若是真怒起来,反而要甚么话都不说了。那等半真半假的城府之术,岂能用在此处!”
闻听此言,庄承平几乎不知该说些甚么好,复又愣了半晌,方才僵硬的点了点头。
“师尊高见,弟子受教。”
“哈!你要受教的,还多着呢!收收心,便……先从开悬道图这一步入手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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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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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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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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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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