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上游地区的雨季过去,浑浊的江长也再次变得清澈起来。
一支由两艘列桨战帆船及十数艘仓船组成的船队,通过池州的长江水段后,便调整风帆,偏离南侧岸线,往北面的裕溪河口驶去。
一路皆穿革甲、极力想在将卒面前表现得坚强的赵庭儿,在长达半个月的旅程最后一天,特地换上一身浅绿的襦裙,精致无瑕的脸蛋上轻施薄黛,更显出日渐成熟的清艳秀美。
她站在船首,翘首企盼的眺望北岸还颇为荒凉、人烟稀廖的岸滩,内心既期待,又有着说不出的紧张。wWW.ΧìǔΜЬ.CǒΜ
“娘亲,你跟姥爷都说爹爹是大英雄,是不是能一拳打死大虫?”一个粉雕玉琢的幼|童从船舱里钻出来,牵住赵庭儿的手,奶声奶气的问道。
“……”赵庭儿哑然而笑,将幼|童抱到怀里,问道,“谁跟你说一拳打死一条斑斓大虫才算是大英雄?”
“娘亲不说一直跟信儿说要学得真本事,待长大后才能除掉华阳岭祸害村民的大虫,爹爹要是大英雄,不得比长大后的信儿更有能耐才行?”幼|童奶声奶气的问道。
“只要有为民除害的心,便是大英雄——再说了,祸害村民的大虫易除,但真正祸害村民的也不仅仅只有大虫啊,比大虫厉害得多的祸害比比皆是。要能除掉这些祸害,才算是有真正的大本事,才算是大英雄呢。”赵庭儿笑着说道。
“……”幼|童困惑的看着母亲,理解不了还有比大虫更厉害的祸害。
“江风这么大,你还将文信抱到船舱外,要是着了凉,怎么对韩谦交待啊?”赵老倌从船舱里钻出来,看到女儿抱着外孙在船首吹凉风,埋怨道。
赵庭儿总觉得父亲太溺爱信儿,对他的成长未必是好,但这会儿也不会拗着父亲的意愿,便要将信儿交给父亲抱回船舱。
“庭夫人,好像是大人与无忌将军已带着人等在江滩前了?”杜益铭这时候拿着一只可伸缩的铜望镜,从数丈高的桅杆顶端爬下来,兴奋的跟赵庭儿通风报信道。
“是吗?”赵庭儿难抑激动的从杜益铭手里接过望镜,拉伸开来,朝七八里外的河口江滩望去,这时候从望镜里已经能清楚的从在大片的苇草后看到一队骑兵停在江滩上,为首身穿青色长袍及身后穿玄甲的两人,不是夫君韩谦及弟弟赵无忌又是何人?
九月巢湖水位还没有彻底降下来,也正值裕溪河流急、岸阔之时,船队没有降帆压速,一炷香后便在河口暂停下来,韩谦、赵无忌乘小舟登上大舰。
韩谦一把将怯生生的信儿,抱在怀里,用满是胡茬子、这两天忙于事务都没有时间清理的下巴,在他粉嫩的脸蛋上狠狠的扎了好几下,听着信儿吱吱叫嚷着挣扎,也一会儿才将满心委屈的信儿放下来,然后又将赵庭儿狠狠的搂进怀里,问道:“一路风浪可还受得?”
“你真是的,这么多人看着呢……”赵庭儿不好意思的要从韩谦的怀里挣扎出来,娇声嗔道。
“那我叫他们都背过身去。”韩谦说道。
“你怎么比信儿还会胡说八道?”赵庭儿嗔道。
韩谦哈哈大笑,这才给赵老倌见礼,问候他们一路上的辛苦。
这时候一名少女怯生生的随赵老倌的妻子从船舱里走出来,敛身朝韩谦施礼:“蓉儿见过大人,”待给赵无忌施礼时,一张粉脸却涨得通红,像是烧着似的,结结巴巴的说道,“见,见过无忌将军……”
少女乃是洗寻樵年刚二八妙龄的胞妹洗蓉,乃是赵老倌替赵无忌下聘的妻子,去年就提过亲、合过八字,也定好婚期,但大楚水师覆灭洪泽浦,江淮形势再次陡然直转,韩谦将赵无忌以及大批叙州将卒都调来棠邑作战,很多事情都打乱了节奏。
不过,赵老倌却不想错过选定的婚期,到了日子便照叙州风俗,由洗蓉抱着公鸡拜堂成亲,算是将儿媳妇接进赵家的家门,这次则是带着已经进门快半年的儿媳妇跟赵无忌圆房来了。
洗蓉嫁过来后,平时在赵庭儿身边帮着打理事务,没有什么不适,这时候见到自己的夫婿赵无忌,却是慌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在叙州时,赵无忌绝大多数时间也是都驻守在南僚寨,主持渠阳县的军政,负责收降渠水中上游的生番,扩充叙州的丁户,提亲纳娶之事都是由赵老倌一力张罗。
他甚至只在提亲时回辰中城仓促见过洗蓉一面,之后再无接触。【】
洗寻樵作为叙州土籍代表人物,深得韩谦的信任,在韩谦坐镇棠邑之后,便接替冯缭出任叙州长史,与兼领吏曹参军、辰中县令的乔维阎以及执掌工造局、官钱局的杜益君,共同协助赵庭儿处理叙州的政务。
洗蓉作为洗寻樵的胞妹,长相秀美,又自幼跟随其兄学习汉礼、汉俗,通识诗书,也粗习骑射,在婚娶之事皆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当世,赵无忌没有理由拒绝这桩婚事,但此时的他心里对眼前掩饰不住慌乱的少女满是陌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亲近。
赵庭儿却似能理解弟弟与弟媳之间的窘迫,从韩谦的怀里挣脱出来,拉着弟弟嗔怪的责问他离开叙州都快一年了,怎么都没有几封家书寄回去。
赵无忌不着痕迹的将脑海里另一个若隐若现的倩影抹去,面对姐姐的责问,笑道:“军中戎马倥偬,即便有闲暇也是累成一滩泥,但想到这边诸事,姐夫会事无粗细的在信里说给姐姐知道,便懒得提笔去写家书。”
“你倒是会偷懒了。”赵庭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如今也是统领大军的人物了,还能学小儿惫懒啊?”
“姐姐也知道我如今是统领大军的人物了,也不能再不留情面的训我了。”赵无忌说道。
“你现在是威风起来了啊?”赵庭儿嗔骂道。韩谦笑道:“没事,我现在就解除无忌七天将职,留给你好好收拾他。”
“现在你没话好说了吧?”赵庭儿伸手作势便要去拽他的耳朵。
“你们姐弟俩都多大人了,也不怕叫下面人耻笑。”赵老倌还是护着儿子,将赵庭儿的手挡开。
韩谦示意韩东虎率侍卫骑兵沿岸随行,他陪着赵庭儿乘船沿河北进,到东关镇后再下船,换乘马车赶往东湖大营。
赵庭儿依偎在韩谦的怀里,看着濡须山的秋色,说及叙州当前的现状。
目前政务由洗寻樵、乔维阎、杜益君负责,州兵由奚昌、魏续以及一批忠于韩谦、忠于叙州的武官统领,陈济堂主持兵甲战械的督造、研制,还有赵际成、韩东、杜七娘等一批人各打理一摊事务,婺川县在谭育良的支持也相当的稳定,辰州洗氏、业州田氏、思州杨氏暂时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叙州境内,除了洗寻樵这一脉外,向氏、杨氏除了在韩谦的引导下,在归降之初就直接参与叙州的对外商贸,近年来也深度参与叙州棉织等业的发展。
在叙州航运业、棉织业发展深度依赖于对川蜀及大楚腹地输出的情形下,洗氏、杨氏、向氏事实上已经从之前封闭保守的土籍大姓躯壳里脱胎换骨,他们此时更不愿意叙州回到之前封闭保守的状态之中。
除了洗氏与赵家联姻外,三姓这次也有上百子弟进入棠邑,或在军中为武官,或在州县任胥吏。
土客合籍进行到这一步,只要韩谦在棠邑不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叙州也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而不管辰州洗氏、业州田氏、思州杨氏对叙州是何等的警惕,其境内,不要说客籍大户了,也有相当一部分中小规模的土籍大姓势力,也识得即便是利用手里的土地种植棉花、出售籽棉便能获利匪浅,从而更乐意选择与叙州合作。
谭育良治婺川县也保持稳定,赤山会也在黔阳、辰中招募船工水手,堪堪扎下根来。
“这次怎么想到接我与信儿来棠邑住一段日子?”赵庭儿依偎在韩谦的怀里,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他微微刺手的下颔,轻声问道。
“还不是我太想你们吗?”韩谦笑道。
“鬼才信你的话,”赵庭儿横了韩谦一眼,身子却往他的怀里钻得更紧一些,幽幽问道,“你父亲丧期已过,朝中是有大臣拿你的婚姻说事了吧?”
“……”韩谦低头看赵庭儿光洁似玉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在似深泉般的美眸留了一道道疏淡的阴影,秀直的鼻梁是诱人的红唇,合起双臂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笑着说道,“你这么聪明,谁敢嫁我给你欺负啊?”
“是王珺吗?”赵庭儿问道。
“……”韩谦微微一怔,这时候有些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来。
“我便想要是你不在意的普通女子,你不会对我如此小翼翼……”赵庭儿抬头看了韩谦一眼,反手将他抱得更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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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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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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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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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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