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山之处,地平线上,逐渐冒出来剑刺般的几座山峰,越来越清晰。
“前面一共八座山峰,合在一起,就叫望妻山”。
掀开马车的布帘,如烟看到两旁熟悉的风景,让他也探出头来观瞧。
“望妻山,好名字,我的妻子来自山上。以往听你说时,总不知这山长何模样,今日终于见到,才知是一群山,远看像是一座,近看却是八座”。
“玉儿,其中一座玄武峰,便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八座山峰中间有块平地,是建好的高台,比个村落还要大些。山间很多溪流河水穿过,树木花草茂密,气候极好。我两年多都没回来了,当年我叛下山庄,害怕被江湖追杀。不知山庄现在如何了”。
“我必拼死护你平安,况且你这个主座义女,如此惦记娘家,本不该有人为难你”。
“玉儿,那时候有规矩,我与你说过的,除非今日这规矩没了,否则我还是大罪”。
“规矩不规矩,罪不罪,都是人定的,我们若是强,我们便是规矩”。
“可我还是有些不安”,如烟抓紧他一只手,他将另一只手也搭上,不停安慰她。
“我用身子为你挡剑,你可安心,你忘了,我大约一年前还经历杀阵,玉儿能护你”。
“我知玉儿能护我,我只不愿玉儿为我受伤拼命”。
“我不为如烟受伤拼命,还能为谁受伤拼命”,他双手扶着如烟肩膀,“你是我的人”。
马车又走了一阵,终于到山脚下。
“车费多少”,如玉付了马夫银钱,跳下车。
车边无凳,他双手抱她下来,二人体香互绕,脸颊也轻轻贴下。
如烟身着华服在前,他常服在后,两人来到如烟的玄武峰,从山脚下缓缓上行。快到山间平地,远远望见几个女子身影,其中一个见到山下有人来,走几步上前观瞧,突然就喊出了声:
“是姐姐”,她晃着胳膊,跳着步子跑过来。
如烟定睛瞧看,向自己挥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小鱼。
“她便是小鱼,我常与你说起的”。
如烟伸出一根手指,立在口前,示意小鱼莫声张。小鱼按捺不住喜悦,奔了过来。
“小鱼,小声点”。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里了,我都不知道”。
“嘘,小鱼,等会与你说,此处现在安全嘛”。
“姐姐,没事的,山庄上没人会追杀你了,早就没事的”。
“山上规矩变了吗”?
于是小鱼告知了这两年发生之事。
“一年多前,主座突然得了心疾暴病离去。八大山峰的管事本想共同推举一位新主座”。
“谁”?
“反正规矩全坏了,眼下谁也不服谁”。
“那大家岂不是群龙无首”?
“是啊,群龙无首的过了大半年混乱不堪的日子,结果他们又坐在一起商量散伙”
“这群人真没用,难不成,还要我回来主持大局嘛”。
“姐姐不知道,有四个山峰均已解散,就剩三男一女四个山峰了”。
“人都去了哪里,就这么散了”?
“有的是管事拉着队伍去别处自立门户,有的干脆分了银钱一哄而散。剩下四个山峰的管事轮流当主座,三个月一轮。
“那空下来的四座山现在作何用”,如烟问道。
“都种上茶叶药材什么的,雇了些山下的小童来打理,赚些银钱罢了”,鱼儿很开心,
“我山下家里都盖了好大的新宅子”。
“真好。其他人呢,方才你身旁几个我都不认识”,如烟问。
“她们几个便是我雇来的小童”,小鱼笑道,“我虽不会武功,但最能做生意,现在我是这座山的管事了,我还轮过主座呢”。
“真的呀”,如烟惊讶道,“那姐姐以后要对你尊称一声,小鱼管事”,又撅撅她的脸。
两人都笑起来。
小鱼打量着如烟身后这位打扮素净的男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是那种官宦之家的仪表堂堂方脸阔口,而是略带青衣蓝带英俊小生的眉清目秀,也带着略微豪气。他只从旁看着如烟,满满的爱意。
三人一边住处走动,小鱼终于忍不住要开口打听。
小鱼挽着如烟一个胳膊,上前凑到如烟耳旁,掩嘴轻声问道:
“姐姐,你后面这位公子,是姐姐情郎么”?
“不是姐姐情郎”,如烟欲擒故纵,摇摇头,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是什么关系”,小鱼疑惑起来,“看你这样子,总要瞒我不成罢”。
“你听好了”,如烟清了清嗓门,神秘兮兮,“他是你姐姐的男人”,如烟笑了出来。
“啊!……”,小鱼听闻,尖叫起来,下巴张得老大,又迅速捂了嘴,
“难怪他看你的眼神充满情爱,姐姐都做他女人了,果不是一般关系”。
“这事回头与你细说罢,先不要告诉别人。我们今日住哪里”?
“知道了。姐姐以前住的房间我收拾过了,一直没其他人。我和别的姐妹一起住”。
“好,那我俩就住老地方罢,麻烦你帮我弄床大的厚被子来,还加一套洗漱碗筷等家什”。
路上,如烟给小鱼介绍了下自己的夫郎,小鱼笑道:“姐姐果然是喜欢年轻的”!
三人到了住处,小鱼进屋帮忙收拾。
如玉站到厢房门口,向里面仔细打量。
燕齐这边的房子都很高大,北方晚间风大,墙很厚,琉璃窗有两层,四季防风,冬天防冷,夏天防热,总之密闭性极好,并无漏气。
管事住的,这木石结构的房子,比砖砌的结实的多,木雕的厢房大门,显示出当年望妻山的繁华与管事们的奢侈。屋内平顶结构加一个尖顶小阁楼,有楼梯攀上。外层是立削如刀的顶棚,被厚厚的砖瓦覆盖。wWW.ΧìǔΜЬ.CǒΜ
屋子里,厅房铺平转,卧房铺木板,都是上好的材料,擦干净都能照出光来。木制拉门将里屋外屋分开,屋内门上的横竖栅格,镶嵌着半透光的琉璃片,显得半亮半暗。墙上镶着烛台,铜制的方口气道能将屋里的烟火热气散去干净。不烧火时,屋里清冷干燥,无潮无蠹。
高耸落地的木衣柜,两丈宽八尺高,能放下十数套精美的华裳和裙鞋。厅房与里屋外屋都有盆架,大小铜盆各异,毛巾擦布各异。精美的洗漱台,摆放着精美的长柄小齿刷,都是用上好的半寸长细鬃一根根镶嵌在半尺长的小木柄一端。
据说这种小齿刷的做法工艺,与中土的大不相同,都是从遥远的西罗大陆传来,也并非中土样式。自己头回用上,还是在廖樊城见识过后。那最便宜的,一柄也须数两银子,当个下人的月钱,且寿命只有两三个月,贵些的,十两二十两一柄的也有,听说有钱人家的男女都用这个。还好自己牙口整齐无缝,年少时牙舌无疾。在连寨时,如烟就托他买这个,两人每日都会用,也已用习惯。齿刷旁边的皂角盒,放着浅黄色方皂,看颜色便知是南嘉大陆来的,除油保水,洗脸沐浴皆是佳品,说道缺点,恐怕只一个字,贵。
家具的木料不是红杉便是檀木,总是飘香,款式亦是无比讲究,燕齐的柜子,东林的梳妆台,北秦的木塌,中州的矮床。各类饰品的奢华,自不必多说。
不谈别的,就说管事这般的吃穿用度,一个月能花钱去的银钱,不买衣裳也得有个一二百两。如烟在此定是过了许多年好日子,自己绝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如玉心想。
不能让自己这如花美眷,与一个无钱无势的杨如玉凑活着过完下半生,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一定要让她过上望妻山玄武峰这般生活,至少。
收拾完,如烟道吩咐下去,如同自己仍是管事一般。
“小鱼,快将午膳准备下我们就在这吃。饭后再唤一个小童来,带我的玉儿转转山,我也要与此处其他人见见面。先歇下来,明日恰好是初九,是大家聚首的日子。晚膳前麻烦你派人通知另外三个山头的管事与大小统领,让他们一起到平台大厅,我们聚下,一起用个晚膳。那个膳堂还在罢”。
“还在,不过管事和统领们,一般都在膳堂旁的小堂用饭”。
“那就都喊来罢”。
“北盖山的管事现在是赵广义,也要喊来么”?
“这”,如烟犹豫了下,“晚点喊他过来便是,让他的人别来那么早。我们晚膳时,你让玉儿在膳堂里候着,最后才与你的人一起进来。知道了”?
“姐姐放心,我会安排好”。
虽说不要告诉别人,这消息还是被迅速传了出去,也不知是哪个姐妹走漏的消息。
“听说柳如烟,柳大小姐回来了”。
“还有好几个玄武峰的,都这几天回来的,奇怪”。
“一定得再去瞧瞧她们”。
“都过了两三年,她们还是那么好看么”。
“旁人有什么看头,都是去看柳大小姐的”。
“其实其他那几个长的也不错”。
“听玄武峰的小丫头说了,柳大小姐还是以前十六七的模样,冻龄不变”。
北盖峰上好不热闹,几位男学徒争相传着山里的八卦,很快传到管事的耳中。
“明日就是初九,大家照例议事厅相聚,到时候就能都看到了,不必心急于一时”。
“咱们的赵管事总算要迎来春天,哈哈”。
“你别说那么满,两三年之间会发生什么,柳大小姐在外面说不定都已……”
“你别瞎说,到时候就清楚了”。
“你看赵管事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像是接夫人从娘家回来似的”。
“说不定赵管事半道被人截胡了,哈哈……”
“大家都好好练功,不要议论纷纷”,那个叫赵广义的管事大声喊道,一群男学徒们正在北盖峰的院子里练武,好几十号人。
第二日便是初九,晚上热闹了起来,膳堂里还是人头攒动,一旁的小堂也聚了十来个人。
“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这两年可好”。
“大小姐,老太婆我怎么觉得你下山之前看起来十七,今天看你只有十六”。
“柳管事,这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要回来当新的主座罢”。
“我们听说大小姐回来了,众人皆来见面”。
简单寒暄过后,晚膳开始。
众人皆独坐一小桌,跪坐在地,排成三线,东西北围成口袋状,南边上菜和进人。
如烟作为前主座义女,当然最尊贵,坐北边中间桌子。如烟与大家聊天,打听山上之事,而自己过往并不多说。菜品很多,如烟并不多吃,只列在桌上。众人皆夸如烟越来越美艳。
终于,小堂外传来一个声音,“如烟来了是吗”?
众人起身迎接北盖山管事赵广义,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他三十出头,带着几个手下进来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中间的如烟。
其实,广义比众人更早听说如烟回来。昨日傍晚,柳大小姐如烟回到山庄,那玄武峰的小丫头给北盖峰她的相好透露了消息,随后这消息便传开了,传到广义耳里。
这广义,心里的兴奋与激动,无可名状。
两三年了,都两三年了。自从那年冬天,她带着一帮人,悄无声息的离去,他便再没见到心中的婵娟,思念已化成一种习惯。当年他送她的,她回他的礼物信笺,都完好的保留着,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小木箱里,没有别人瞧见。
想她的时候,打开小木箱,观瞧里面的物件,一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从各处打探的消息,只知道当年她离开燕齐,最后去了遥远的中州。
又听江湖人说,中州有个叫卢烟山的地方,老庄主被人赶跑,有人带了一伙手下占了。
又听说,中州前两年有些官家的案子,都是一群叫做黑白仙帮的人做的,恶贯满盈。
又听说,半年前,不知何故,卢烟山发生过激烈的战阵厮杀,整个山庄被毁,庄主与手下生死不明。
又听说,自从半年前,不知何故,那横行中州的黑白仙帮,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桩桩件件,都指向如烟就是那个卢烟山的新庄主,也是半年前遭难后,江湖消失的黑白仙帮领头大小姐。不管怎么说,她平安回来了,这次不能再让她走。
一年多前,老管事交了断恩银,告老还乡,自己升任新管事。总算能自己拿到些山上的好处,攒了些银子,若是如烟愿留在山上,定要向她提亲。若她不愿留,则自己拿着银子与她远走高飞,也不再会有主座拦着。自己这次要好好在她面前出现,一定要将她的心留下。
“赵管事,今日在高台聚餐,小鱼过来说,龟时三刻开始”。
“好”。
广义带着人过去,那小院门口已没有其他人。
奇怪,是没有来人,还是人已来齐?
慢慢挪步进院,过了屏风,众人的喧闹声就在耳旁,貌似其实大家几乎已坐齐。
“赵管事,多日不见”,“见过赵管事”,两旁的人虚礼,自己也回礼。
到了院中,一眼忘去,起身行礼的一干人中,正北方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婵娟。
她,还是如两年前一般,青春靓丽,衣裙飘逸,风姿卓著,眉目传情,似乎年岁并未被经历。忍不住喊了出来。
“如烟”!
往前几步,发现各个管事管家,都各自一桌,如烟身旁的几个桌子,都已有人。不得已,找个偏僻点的角落,与身边北盖山的随从,落了座。
“如烟,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思念你”。
如烟微笑点头,“我也是”。
桌上菜品是早准备好的。他边吃边与如烟聊,非常想知道她来之前经历了什么。
“如烟,当初你一声不响离开山庄,且带走各山头不少兄弟姐妹,究竟为了什么,主座收你为义女,山庄亦待你不薄,你是何原因”。
“离开山庄不需原因,主座待我确实不薄”,如烟答道。
“这两年你音信全无,不知在何处落脚,都做过做何事业”?
“不在燕齐,在别处游荡,做点江湖生意买卖”。
“当初与你一起出去的人,今何在,他们是否随你回来”。
“有些各自回家,有些失去联络”。
“如烟漂泊在外,身边是否有人护你保你”
“你以为如何”
“如烟此次又为何想到回归”?
“想我的姐妹”。
“如烟,这次听我一句,回来了,就是回了家,不要再走了”。
“家想回就回,想走就走”。
“如烟,这次想回来做些什么,不管是什么事情,我定帮你”。
“想与大家一起吃饭,喝茶”。
“明日何不至北盖峰叙旧”。
“此处更佳”。
她并未多说,每句话都是聊聊几个字,无比得体,又似未说什么。
广义非常焦急。
一会儿功夫,广义见到小鱼出现,带着玄武峰几个手下慢慢进来。跟在小鱼后面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一位穿着华丽的翩翩少年。
“见过姐姐”,那小鱼施礼道。
小鱼身后,那少年高挺胸膛阔步慢行,又低眉顺目,并不与人对视。小鱼来到如烟桌旁,帮忙加了一个垫子在如烟斜后方。如烟稍微往旁一挪,便招呼小鱼与那少年近前坐下吃饭。
“玉儿,来我这里,你赏未用晚膳”。
“嗯,这就来”,那少年答道,与小鱼一道,缓缓靠近如烟。
玉儿?这个玉儿是谁,与小鱼,与如烟是何关系?
少年轻轻绕过去坐下,并不与如烟平齐,而是往后退了半身,坐姿与神态像极了侍卫。
他并不主动拿桌上的饭食。如烟每介绍一道小菜,他便轻轻端起,慢慢用掉。
就这么吃了三四小碟的菜,几块小饼,他便放下筷子。
仍旧像侍卫般端坐如烟身旁,低眉顺目。
如烟递给他一小盏茶,他漱了口,又拿起碟子里的橡子糖,嚼起来洁牙。
看众人的表情,大家也觉奇怪,不知这两人什么关系。
自己更加不解,只是心如火燎,必须弄清楚情况,“如烟”……
“大家都看我作甚”,如烟问道,“差点忘记说个人”。
“大家还记得否,许多年前,主座在世时,曾灭掉过好几个仇家”?
“当然记得”,众人道。
“其中一个最可恶的,便是主座曾经的入赘夫婿杨宗瑞,瞒了主座跟人私奔去了。主座命我等前去追讨,我便用飞镖杀了那负心汉”。
“是啊,大小姐当年十三四岁,便是绝顶好功夫。听说那负心汉死了,但不知那负心汉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是否也被杀了”?
“都没有死”,如烟说到,“他的儿子叫杨如玉,乳名玉儿,跑了”。
如烟顿了顿,“那个杨如玉,便是今日我身边这位侍从”。
众人哗然,寂静的瞬间后,又炸了锅,众人纷纷议论。
“大小姐,你方才是喝多了罢”。
“如烟师妹”,广义道,“你真会说笑”。
“柳大小姐,小鱼怎没告诉我们,方才他来时,我们都想知道他是谁”。
“柳姐姐说笑了罢”。
“大小姐,你十年前要杀他,他十年后做你侍卫?茶馆说书人也不敢这么讲”。
她并没有理会众人,“玉儿,来我近前”。
如玉挪了坐垫,靠近了她,几乎要贴住。她又在如玉耳旁说些悄悄话,而后对他小声笑起来。如玉并没有笑,仍然低眉不语。
众人见到这一幕,便停止嘲笑,认真起来。感觉这两人亲密非常,绝不是侍从那般简单。
其中一个非常机灵的李管家说道:“古代有公主和亲,化干戈为玉帛。大小姐也是大胸怀,能化仇敌为身边人,令人佩服,佩服”。
他又眼珠一转,“不过,在下倒是觉得,杨公子于大小姐,恐不止是侍卫罢”,话里带话。
如烟大笑起来,“李管家,我果然不曾看错你,你总是这等聪明,不言自明。难怪我下山时你还是普通学徒,如今都已是管家了。你说的不错,我便是故事里面那位公主,和亲对象便是他杨如玉。大家都相信嘛”。
众人微笑,如烟站起身,双手向后一甩长袖,莺声霸气喊道:
“诸位,我柳如烟今日正式告诉大家,我与杨如玉已经拜堂成亲,就在一月多前”。
说完坐下,继续笑着,与那少年不断耳语,少年在一旁仍无表情,低眉顺目。
众人不知是真是假,只觉得如烟笑的厉害,便没当回事,只有广义面有不快。
“大小姐,那往后,我等岂不是要称这位杨公子为姑爷了”,李管家说道,开始拍马,
“恭喜大小姐觅得佳婿”,又起身拱手对他道,
“恭喜姑爷,多少年来,都是众人可望不可及的,我们这望妻山第一美人,说不定我燕齐第一美人,已被你收入囊中了。贺喜贺喜,我李某敬二位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那少年也点头微笑起来,开始与如烟说笑,仍是低眉顺目,乖巧非常,爱宠非常,似是打情骂俏般的甜蜜。如烟一会儿又指着院里的众人议论着,像是给那少年做着介绍。小鱼在旁边不时插上几句,似乎这三人早就商量好了什么。
中间如烟还拍了几回他的脸蛋,又在他耳根子嚼起来,他只是点头回话,渐渐面带笑意。
如烟三人继续说笑,众人也陪笑互相攀谈议论着,只有那广义双眉倒竖,面如死灰,只是低眉喝着自己的茶,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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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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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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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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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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