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碑界,便是望川大陆”,帮众们缓缓骑行,对如玉道:
“离此处最近的陆海帮分舵便是连寨,里有帮内最好的外伤内伤医者驻守,离此处不过二三百里距离,半日内便能到,公子速带柳姑娘前往,耽误不得”。
于是留下几位帮众护送马车,其余人等便各自散去。
“我们就要到了,有救了”,如玉轻托她下巴抚着她脸颊,“坚持住,坚持住”。
所谓连寨,是山水相连的一片城寨,各处有人把手的连片山头与堡垒,此处多年来,都是陆海帮经营,似是总舵一般。傍晚十分,马车已在连寨门前,帮众们引马车入了寨门,来到连寨深处的医馆大院中,停好马车,将如玉一双人介绍给当事的医者,便退了出去。
如玉轻轻抱着心上人,慢步送进病室,放在一张整洁的平板皮床之上,等待医者诊治。
片刻,几位头戴圆冠,面戴白巾的医者疾走前来,为首一位女官,后面几位学徒。
“听说是位女眷”,那女官问,“人在哪里,家属何处”。
“这里”。
“你是家属?说下伤者的情形”。
如玉简单诉说如烟当日伤时的情形,女医馆听着,眉头紧皱。如烟平躺着,身上衣裙沾满血污,非干非湿,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异常刺鼻。下腹的流血,并没有停止的样子。她此时脸色煞白枯黄,双唇也早已干白如纸,轻声□□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口中嘴角痛苦的样子,看不到一丝芳华的血色。如玉心疼如割,却也只能一旁看着安慰。
“如烟,我们到医馆了。大夫们就在身旁,这里安全,还有如玉,不怕了”。
那女医官道,“家属你请到外室稍等。我先检查姑娘的身子,你们几个来支起架子”。
如玉退到病房外室,医者们和病床都在内室,他隔着悬帘的缝隙仔细观看,眼神片刻不敢离开如烟。几位在旁的学徒撑起个架子,上面铺了干净白布,四方围起来,正好遮挡如烟的身躯,只露出头颈。女官绕到皮床之后如烟腿边,揭开白布一角,仔细摸索了一番,拉出几条沾满血污的衣裙和肚兜,丢到床边篓中。
“姑娘下腹一直往外出血,仍然不止,似孕妇难产血崩之状。即使保住性命,日后也恐难生育。听方才这位公子言道,姑娘腹背腰均受过重击,应是深宫破损,肠肾也可有所伤及。幸得姑娘有软甲覆盖全身。否则等不得送到这里,便早已血流而尽一命呜呼”。
“现在该如何”,学徒们问道。如玉在外听闻,握拳而立,心中紧绷。
“即刻止血,先服下冷身七花药,凝结气血,防止更多血漏。一刻之后,我给她外用深宫止血药。方才脱下的裙钗还有些溺污之味,恐伤情十分凶险。
学徒拿来七花药,小心翼翼送进如烟口中。如烟哪里吃得下,稍作吞咽状,便将药丸咯了出来,接着猛烈咳嗽,身体抽搐不止。
“速速打成粉,从喉送入”,医官命道。
几位学徒将药置于钵中碾为齑粉,混了些干净清水,倒进小碗中。女医官捏住如烟的鼻子,灌入口里。又迅速捂住她口鼻,她抽搐几下咽了进去,又猛烈咳嗽几声,差点坐起来。
“无事,歇息片刻我为你止血”,女医官说着,抚摸着如烟的额头。几位学徒听命,便到后间的药房取药,也拿了些铜铁物件出来。他们开始净手,旁边炭火和烈酒已经准备好,似要行华佗之术。从煮沸的水中夹出纱布拧干,缠在洗净的手指之上。那铜铁物件也放入沸水中煮了片刻,又捞出冷却。
“姑娘,先喝下这剂麻沸散,须臾之后我为你上内用药,你可要忍住。这里都是自己人,莫要害怕,也莫要怕疼,一会儿就好,你一定放心”。www.xiumb.com
如玉在外室,并不懂医官和学徒都做了什么,只是等了许久的功夫。
那女医官一直在做着什么,几位学徒在旁也只是等待。她不断安慰着如烟,当中如烟喊过几声,终于撤掉了白布帘。
“公子请进”,女医官喊道。
如玉箭步入室,见如烟平躺,似乎昏迷又似睡死,双眼合拢,呼吸均匀缓慢。
“姑娘已用了药,顶在深宫脖颈之处。这药会自行倒流入深宫,为她止血。除此之外,她腹中还有其他损伤,不便施用外药,只能让她用些药石。若没有剧痛,便没有太大危险。只是这几日,会有失禁,需要公子你好生照料”。
“那我应当如何,还请医官吩咐,某一定照办”,如玉焦急万分。
“这几日姑娘须每日来换新药,另外这精炼过的药石如这方子按时服下,都是成药,冲水服下即可,无需熬药之繁琐。不过”,女医官看着如玉,
“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是否家属”?
“我是…”,如玉眼神有些游移,似面有难色,“其实,某当下并不能算是家属”。
“此处连寨,基本均是男丁,只有我等几个老女医官,其他亦均是男医。除非亲属家眷来访,否则寨子无有女子可以照顾她。不过公子你放心,柳姑娘在此很安全,都是自己人,规矩得很,无人会上前打扰二位。只是这几日需家属代她洗换,且这腹部受伤后恐怕会有失禁之状。等几日她的下腹伤好,便可以反躺给她推拿腰背,恢复脏器和腿脚知觉”。
“不知医官可一同帮忙照看她,实有不便,怕她生了误会”,如玉问道。
“我等只管行医救人,并不负责照料。且说这日夜照看,本是家属分内之事。不管公子是否家属,我料你既能送她来此,定是你二人情分不浅,救人要紧,还请不必有难色”。
女医官拿来几件灰褐色下摆,交予如玉手中:“我给姑娘换了一身粗布下摆。这几件下摆不分大小男女,若姑娘有还有失禁,擦洗后替她换上”。如玉点头。
“更重要的,我方才给姑娘服下的冷身七花药丸,会导致气血凝结,体温下降。深秋晚上寒凉,姑娘身体不能一直冻着,尤其下半夜,否则脏器衰竭,会有性命之忧“。
“是否能生个炭火烤烤”,如玉问
“炭火只暖外身,不能暖内身血脉。况且若是铜手热敷身体,几个时辰肌肤脏腑便会烫伤,加重伤势而已”,女医官解释道。
“还请医官指点,我该如何”,如玉拱手。
“此类情形下,都是病患昏迷或熟睡时,由家属在旁抱靠病人入眠,以身暖身。公子即便有为难之处,也须知道救人要紧,相信柳姑娘亦能明理”。
如玉仍面有难色。
“来时的几位兄弟交代了,医馆后最好的那个厢房套间,一定留给你俩。那套间里外各一间屋子,且外屋连着浴房,还有灶房净房与一个小院,是此处最好的家属疗养之所,还请公子与姑娘在此安心治疗。若有其他为难之处,还请告知我等。另外,几里外的东边,连寨旁的小镇常年有集市,东西颇多,方便采办,寨子里的人平日里都去那”。
“多谢医官安排”,如玉点头致意。
女医官见病人有所安定,便让如玉抱她回厢房。
“公子可以抱她回房了,我等先行告退,有事请到医馆内摇铃”。
“辛苦各位医官”。
天色已晚,烛火初上。
她仍不太清醒,也许是失血过多。这间厢房也分内外,外室有一窄塌,内室有一宽床。如玉将心上人抱上褥子,几次把她扶坐起来给她喂水,却都没成功。于是只能去拿柜中的棉被,哄她睡觉。
她静静的歇着,面如死灰,双眼也是半睁半闭,口中偶尔发出两声哼哼,似是病危之人的状况。如玉知道,那是疼痛难忍所致,不由得又眉头一紧,像是要自己去承受这一切伤痛。
“如烟,没事了,那女医官说了,血已止住,不再会流”。
厢房之外,院中有间善堂。等她休息好,如玉关了厢房的房门,进了善堂。这善堂极小,一个香炉,一个香案,一个跪垫。墙上挂着各种画像,似各门各派的神佛仙道都有在列,主人像要把宇宙八荒的神力精气都聚集于此地。
如玉请了一根香,点燃祭拜,插到香炉之中。又退后一步,跪到圆垫上。
“我,林德杨如玉。自小长大,从不信邪,更不信神佛仙道”,他抬头望着墙上的画。
“可今日”,
如玉高声起来,“今日,我,今日我焚香”。
“请求,请求各位各路神仙,降下福祉”。
“保佑,保佑柳如烟,渡过今日此劫,留在阳间,平安康复”。
“请诸神开恩,如玉拜过”。
抬起双手作揖,伏地拜下,他将额头磕到了地面的木板。那木板似是有灵性,碰上去响声极大,似是他的诚意极大。几滴泪水打到了地板上,像是从他眼眶中夺路而出。
“请保佑柳如烟渡过今日此劫,请诸神开恩”。再拜,他将头磕下,声音更大,似是叫喊。
“请保佑柳如烟渡过今日此劫,请诸神开恩”。三拜。
“请诸神开恩”!
……
地板上咚咚的声音,他的身前也被泪水打湿。不知过了多久,额头已有些红肿。
他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自打走江湖以来,无论在生意上,在武功上,他几乎从未遇到棘手的对家。从来不信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类的说辞。总是自己努力求财求生,虽数次身陷杀阵,自己却甚至没受过什么伤,手下也不曾折损过。
可是今日却明白了,世上容易求的是死,难求的是生。更容易的是杀死别人和自己,更难的是让自己生别人生。辣手摧花易,露水养花难。
即便医者悬壶济世,若大劫大难当前,也常常是听天由命而已。何况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都能做些什么,只能是,看着,等着,心中默念,祈求着。
离开善堂,回了厢房外屋。
如玉低头沉思,他怕自己做了些事情,却只会令她更加反感厌恶,让如烟离他更远。可此时,自己又有何选择?况且那温香的躯体,不正是自己想要靠近的么?只觉得此时自己有些龌龊的想法,似乎在趁人之危,却又觉得非这么不可。对如烟是救命,对自己也未尝不是个福音。是福是祸尚且难以定论,放手去做,即便错了,也至少得回便宜,了个心愿。
褪去了两人最外的袍子,将她轻放床榻内侧,让她背对着自己,盖上棉被,自己一手搭在棉被外,轻搂住了她。只有两双脚贴在一起,其他都隔着两层衣裳。
点了根细细的烛火,看着她。如玉毫无睡意。
他从未想过,能与她如此靠近。感觉她浑身冷寒,于是自己便又靠紧了些,为她暖身。又闻见如烟的发香,感到那缕缕发丝的轻柔。微抬起脖,即使夜色中,如烟的脸颊耳畔只在半尺远,柔弱的身体,伴着细微呼吸声一起一伏,如玉已经不能自已。
这活的西施貂蝉,此刻便在眼前,贴着自己身子,只有一衣之隔而已。
心中猛然升起各种念头,眼中仿佛看到无数令人面红耳赤,血脉喷张的画面。又想起做徒弟时,与师兄弟们偷偷下山,在青楼娼馆里看到过的,却没有银钱能做的,那些不可细说之事。觉得自己身子无比燥热起来,丹田气海之下尤为耸动,自己整个身体都在轻微发抖。
对,就在此时,就在眼前,不若更待何时?可不能将来便宜旁人。他想要,现在就要!这么想着,自己要一把搂住如烟的腰身,将如烟翻过来,自己也一翻,而后……
如玉将那露在棉被外的手,轻轻抽回身后,伸进了棉被,悄悄向前,已然摸住了她那水蛇般的腰身。此时只需两手用力一抱,便能搂紧她的腰身,再……,如烟便无可挣脱。且她此时身有重伤,纵使反抗也是徒劳。
“我若是如此做了,如烟必委身于我。况且此时她身边也只有我照顾,舍我其谁”,如玉心中掠过一丝邪恶,“亏这寨子里找不到能照看她的丫鬟婆子,老天让我今夜吃定这口热豆腐,实在怪不得我,实在怪不得我”。身子还是有些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只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那只手退了回去,重又放到棉被之外,轻轻搭在她身上。
他只是在她身边看着她,感觉她的双脚慢慢变暖,然后是身上慢慢变暖。可她整个身子,仍在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她身子真的十分瘦削。经此一役,受如此重的伤,又如此的失血,定是骨血耗尽,生命垂危,不能再有一丁点的伤害惶恐,哪怕心绪不宁都不行。
他一直在旁看着她,害怕她突然就没有了呼吸,也生怕她醒来责骂,便一直没睡。他害怕失去她,失去她的心,更害怕失去她的人。
又是不眠夜,似极了在中州客栈中照顾她的那晚。生怕天亮以后,她会消失不见。整个夜晚,她都没有翻身,只是偶尔口中有嘶吼的样子,发出病人痛苦的声音。偶尔,他会将手指放到她鼻下,确认她呼吸均匀,没有淤血堵肺。
早已忘却了什么七情六欲,早已忘却了对她的觊觎或挂念,此刻,只愿老天爷开恩,救她一命,让她活着,让她在自己身边醒来,便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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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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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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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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