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并非木石,你我虽只两面之缘,蒙君二次相救,郎情切切,我岂不知如玉心意”
“若如烟有夫郎情郎在侧,定不必亲自犯险”
“如玉两番救命重过泰山,我却亦知如玉仍有趁虚之嫌”
“我如坐针毡,不想此恩义等同男女之情,望如玉见谅”
“妾无以为报,望珍重。如烟亲笔”
如玉见此字条,鼻子好不酸楚,热泪在眼中打转,不忍流出。紧紧握着这字条。
每一个字,都重重打在心中,都重重扎在心里。
她真的了解他,哪怕两面之缘而已。
前次见真容,只见她倾城之貌,妖惑之姿,却不知她心有细针,洞穿人心,直达柔弱之处,叫人痛楚。如玉此时心中不知是爱慕是敬畏,或是二者皆有。本想为她做些什么,期待能令她多看自己一眼,感动她,眼前却自顾自的被这字条感动不已,甚至有些慌乱起来。
她就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落难之人,出身不平,为人所害,英雄救美。
只隔了一夜,人便江湖不见。浑然不知所以,芳踪何处寻觅?
真是喜欢上了她,不只是容貌。对她,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想起自己在岳木山上说的那些俏皮话,自己的那些想法,当时都只是玩笑话而已,此时却过了心一般,字字句句,在心中隐隐作痛。原来,思念是痛的,喜欢一个人,也是痛的。
不觉悲从心来,离了塌边,正好面对窗户,复又坐到桌前。
清晨的斜街上开始有人走动,小贩食摊也陆续有小厮和顾客,来来又往往。食摊边上,有烧炭燃起的清烟。那街上来来回回的,叫卖着的,闲逛着的,此时在如玉眼中,皆是这世上的过客,只是来过一回而已。
悲欢离合,富贵贫贱,生离死别,一切皆如云烟。
又觉自己本也是这世上的过客,或许,自己也是如烟此生的过客。觉察到自己眼眶渐渐湿润,再低头望桌上那字条,便想要一把抓起来揉成纸团丢弃。又怕这是她留给自己此生最后的念想,割离不得,舍不下放不下,便轻轻收将起来,叠了几叠,藏在衣衫中。
在浩大的宇城,漫无目的地走,漫无目的地走,看这世上的纷纷绕绕,看这人世的悲欢离合。花楼前,茶社前,酒肆前,自己心中毫无波澜。自己,果然是个看客。
慢慢踱着步子,下午十分,天空变阴,点点雨丝打下来,似是朦胧的泪滴般,不知是如烟的美人泪,还是自己思念的男儿泪,淅淅沥沥。
雨点大了起来,有人开始躲雨,路上行人开始有人撑伞。
如玉并没有撑伞,淋雨一直走,呆呆的走,漫无目的,像是得道高僧,看着这世界。
“你在哪里,如烟”,他在心里喊道,看着周围的一楼一阁,一花一木,似个过客般麻木的行走,行走在这浩大的宇城。这宇城虽大,不也是自己心中的过客?
一花一世界。如烟,便是自己心中的花。如烟,便是自己整个的世界。
一叶一菩提,若能救下如烟,与她牵手相恋,便是月下菩提。
世界,只有如烟。何处,寻那菩提。
漫长的一日,一日的漫长。挨到夕阳西下,麻木的慢步踱回。
傍晚,将入夜。
幸福的夜,男欢女爱,儿孙绕膝,总是短暂。
煎熬的夜,伊人不在,独守空枕,总是漫长。
“如烟,你在何处”,这英雄少年,像是头回尝到愁滋味,一人在房中来回踱步。
不知心神安放何处,不知愁情安放何处。
心中各种混沌的念头,不自觉涌上来。半睡半醒间,他只觉自己的身子飘到半空中。仿佛见到有无数个如烟的倩影,在这客栈附近,朦胧走向他,又朦胧离他而去。
朦胧中,倩影飘来,款款话别。
“如烟,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平安就好。看你如此匆忙,将去何处”?
“我将离开这中州大陆,往远方流浪,远离这尘世喧嚣”。
“去往何处,有多远?你还回燕齐,或是别处”?
“如烟也许会离开蓬莱九陆,去到一个真正远的地方”。
“你身旁还有谁伴你”?
“没有,也不必有谁,如玉不必过问”。
“如玉想在你身边陪着你,算是恳求”。
“不必了,如玉,我知你对我有意,并不想耽误你,你不必陪不能与你在一起的女子”。
那倩影又飘走,从此孤身一人浪荡江湖,杳无音讯。
此生不再相见,一别生死两茫茫。
“我知你善解人意,可是……如烟莫走,莫走”,那倩影又飘走。
朦胧中,倩影飘来,泪目相见。
“如烟,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般话便不必说,这么多年,竟还能认出我”。
“当然能认出你,你还是那么好看”。
“杨大侠何必夸个半老婆子,大侠,你头发净也全白”。
“如烟,你的秀发倒还是如此黑亮”。
“怎奈早有银丝,不过我见你如此憔悴,何故”。
“如玉我多年闯荡江湖,风吹日晒,早已驼背弯腰,皱纹横生,过几年就得拄拐罢”。
相视而泣,“你老了”,“你也老了”。
此时两人却均孤老白头,身形交错,消失茫茫人海。那倩影又飘走。
朦胧中,倩影飘来,相见不相识。
车水马龙的城里,繁华的街市中,红门大院的府邸外。
黄天不负有心人,过了那么多城,过了那么多街,终于,见到那个梦中的她。
还是那般靓丽动人,还是那般魅惑明艳,还是那般一眼万年。
她刚刚下车,身边有马夫,下车有人扶。
一旁,潇洒体面的男子相伴。一旁,有乖巧孩童牵她衣角。
看来,她已成家多时,幸福美满,夫唱儿随,富贵安康。
自己不便再与她相认,又何苦要再与她相认,自己与她也只是萍水相逢,贵贱有别。
那倩影又飘走。
朦胧中,倩影飘来,似是危机重重。
她衣角有血,似身有重伤,似被那仇家设计围堵,拼命突围而来。
“如烟,你受伤了,还很重,我即刻带你离开此地,晚了有危险”。
“不必了如玉,我只剩一口气,你快走,不必多管我闲事”。
“不行,我要带你走”。
“如玉,你别管我”。
只见她背受箭弩无数,刀剑贯身,口吐鲜血,即刻殒身面前。
“如烟,不,不能如此,不能如此,如烟你不能走”,那倩影倒在他面前,又飘走。xǐυmь.℃òm
想要抓住她,却似掌心流沙,一滑而过,想到可怕的情形,又叫喊起来。
“如烟”!她命数不济,逃亡途中被山贼奸人所获,失身受戮,受尽折磨,惨死洞中。
“如烟”!她受伤染疫,困难生计,沦为奴仆,残缺一生,苟活于世,郁郁终老。
“如烟”!她遭人陷害,落井下石,被人厌弃,却忠贞不二,不甘受辱,悬梁自尽。
“不行,我要去寻她救她,晚了,人就没了”。
终于惊醒。如玉不敢多想,心里越来越乱。
像打翻那五味瓶,忽而悲伤,忽而释然,忽而惆怅,忽而低落,只呆呆坐着。
想到她会遇险,如玉双拳紧握,却不知如何用力,何处用力。
是去寻她?不知芳踪何处寻,险境有几何,作甚打算与计划?
如何营救,如何脱险,带她去何处,今后做什么?
想到她会离去,不知何处再能江湖相见。即便相见,如何言语,如何交谈,又如何续上这两面之缘?难道见面尴尬再同路人,几句问候草草了结?
想到她会遇上歹人,倒不如跟了自己,也好过便宜那些个江湖混混之辈。可一转念,自己这想法与那些江湖之辈有何差别,不过是登徒子们常说的那句,姑娘,不如从了我罢。自己竟会如此冷血残暴,若是如烟的眼光,如何能这般随我而去。
想到她也许一生平安,结婚育子,养在富贵人家,王侯府邸,过着平安的后半生,又为如烟高兴起来。可又想到,这一切的幸福与过往,定是与自己无关。即便见到,也是江湖草莽遇贵妇,只能拱手施礼,接受银钱,而总归是要擦身而过,抱憾终身。
不知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这两次面缘,起初是砰然心动,而后略带羞涩尴尬,再是奋不顾身向前。此时不知为何,心中这情意与牵挂,化为说不清的苦涩痛楚,像一把尖刀扎在心头,时时搅动不已,令人无法安坐。又像是胸中有口闷气,让人喘不过来。
又想到别的。
“我初次见面便向她吐露心声,怎知道她是可以追求的女子”?
“也许人家有情郎,甚至成了家”。
“如此貂蝉西施般美妙女子,何曾轮到我来告白”?
“或只碍于当时情形,给我点面子,并未如实相告”。
“或是欠我两次相救的情面,不忍让我难过,也未当面说破而已”。
“若当时点破了,岂不是显得我这恩公似是傻子一般,人家只不忍而已”。
“或许更遭,也许她曾经跟过人,还生育过,可惜后来遇人不淑被弃了,便心灰意冷,不愿再与男子有情。可这般事情如何能开口问”?
怪自己什么都不曾知道,也不曾问清楚,便把心交出去,且还被人看穿。
“江湖之大,人海茫茫,若不是紧紧抓住每面之缘,又如何奢想抱得美人归”?
如玉在房中踱步,时而大口呼吸,时而口中哼哼,时而面带愤怒,举拳想要砸向什么,最后只能砸在自己身上,拍胸恸哭。
到底是想得到她的人,将她按倒,对她为所欲为?
还是心中已将她看作仙女在世,可以为了她牺牲一切,哪怕自己得不到她?
一霎那,仿佛自己是神佛,充满拯救之心,愿赴汤蹈火救如烟于危难而不辞。
一霎那,仿佛自己是恶魔,充满毁灭之欲,宁可毁了如烟,也不愿她与别人幸福或不幸?
一时,天堂与地狱交织,神性与魔性相互交织,善恶交织,正邪交织,似有两只大手,撕裂他内心,使他嚎叫恸哭,又使他仰天大笑。最后只能瘫软在椅上,任凭那眼泪打湿脸颊,止不住流到口中,像个疯人一般,边哭着边哈哈大笑。
爱欲已从心中渐渐散去,留下的,只有思念与悲伤,甚至是淡淡的愁。
所有的饮食都已没有味道,所有的美酒都已变了白水。
眼睛里看不见人,耳朵里听不见声,只有如烟的样貌声音在近前。
想要伸手去抓住,却明知是自己幻化出来的影子而已,竟不如手中的流沙真实。
却还是选择了相信,如那字条所书,“若如烟有夫郎情郎在侧,定不必亲自犯险”,坚信如烟是梦中那位,等着自己的那位姑娘,哪怕她是江湖前辈,哪怕她比自己年长四岁。
她不仅仅是花瓶,亦可以是自己的知心爱人。况且,她与自己梦中女子如此相似,像是同个人一般。想到这里,自己又鼓起了勇气,盼望起来。
下半夜,渐渐清醒,不再哭笑。
人生,如白驹过隙。缘分,姻缘,生死,都只在一瞬。
“她便是我的梦中人,错不了,一定错不了,就是她,就是她,一定是她”。
“我要去找她,要去寻她,要去救她,要去追求她,立刻”!
朦胧落寂后,撑榻而起,急促的呼吸,久久不能睡下。
整晚都在心思,各种可能,各种需要做的事。
若是江湖不再见如何。
若她身陷险境如何。
若她一生平安,嫁人成家,自己又如何自处。
若她只身飘荡江湖,如何又能寻她。
若真寻到了她,又如何能书写姻缘,与她执手?
只是心中清楚,这次绝不能放手,亿万众生,放开手,便是今生来世亦不相见。
真后悔昨日没能将她留住,让人心痛一生般后悔。
“真该将她留住”,眼下说什么也没用,她此时又在何处?
“她一定在等我”,如玉自顾自念叨着,只有这般才能让自己鼓足心智。
“就算是茫茫人海,也需捞出一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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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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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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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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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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