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是不信这是丈夫的遗愿,景珩,他怎会那般绝情?即便是离她而去了,也不肯留个念想给她……
斛律骁蹙眉,微有不耐之态:“我与景珩是自幼的玩伴,我对他的感情不比你对他的少。太后也可想想,如若不是陛下本人的授意,单凭一个我,又如何能在您眼皮子底下串通宫中、太常寺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瞒天过海?”
“若我真有这等能力,便不会等到今日才行禅位之举了。”
裴氏眼皮微颤,热泪滚滚,似被抽去全部筋络一般软了身子。谢窈欲扶,站在太后另一侧的河间王高景瑜已先她一步将裴氏扶了起来,而裴氏一心只在丈夫的遗体身上,竟也未觉,低头默默饮泣。
到底是故人的遗孀,斛律骁也生不出半分报复的快感。冷着脸对高景瑜道:“常言道长嫂如母,好好看顾着你家嫂嫂,别让她再隔三差五地寻死觅活了。”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当更珍惜生的机会,若一昧只沉浸在过去之中,既是虚掷了光阴,也是让死去的亲人不安。”
他冷着脸说道,视线扫过妻子,见她虽仍是面无表情到底眼里和缓了些,语气也才跟着柔和下来,嘱咐裴氏:“好好活着吧,景珩当年托我把他的骨灰投入河流与丘陵,就是想要依附于山川大地,长长久久地守着你。希望太后,莫要辜负了阿珩的一片苦心。”
裴氏闭眸避开了他视线,两行清泪却流了下来,泣涕涟涟。斛律骁未再理会,径直牵过妻子的手,将她带出殿去。
一直到回城的马车上她也还是不言不语的,冷漠垂着眼,腰身却挺得笔直,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斛律骁侧眸睨着她,轻笑一声,牵过她手十指交握:“还在生气?”
手在她腰间一揽,斛律骁靠过去,将人抱进自己怀里轻啄她侧颊:“这怎么又生气了呢?”
“背着为夫,偷和那姓嵇的小子跑出来,看望裴氏,为夫都没说什么,窈窈倒还生气了?”
“笑一笑,笑一笑好不好?”
夏日衣衫轻薄,他憋着笑,手掌在她腰际便开始轻挠,谢窈不堪其痒,羞恼地挣开他:“……你别碰我!”
见她不是很乐意,斛律骁倒也没有强求,应声退开。离开寿春那次也这般折腾了她一回,被她耿耿于怀记了许久,可见这玩笑不能开得过火,把人逗生气了可就没意思了。
于是松开些许,他揽着她的肩亲昵地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生恪郎的气。”
他也真有脸问。
谢窈脸上仍在为了方才的亲昵发烫,徐徐平复了一息,强忍着气撇过脸冷眼看他:“你为何要这样对裴太后?又为何不想我见阿邵?”
“我对裴氏怎么了?”斛律骁不解。
“不是陛下不要她去瑶光寺出家么?以至于,她只能在这年久失修的陵殿里修行,受尽了辛苦。可,裴氏好歹也是前朝的太后,又是陛下故人的未亡人,陛下就不能善待她们么?她不过是个女子,国破家亡,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
“天下都是陛下的了,陛下这颗心,也未免太狭隘了些。”
她话里虽带着气,到底不是从前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儿红红的,语带埋怨,倒十分地可爱。斛律骁看得有趣,反笑出声:“我何尝不要她去瑶光寺了?”
他心中明白是嵇邵在其中捣鬼,可他那话说得并不算错,让人找不到把柄,也就只好耐心地解释:“是,她是自请去瑶光寺出家,我不允,是让她不要出家、回家改嫁,并非不要她去瑶光寺。谁知道她固执如斯,竟执意要在这寝殿里带发修行,为景珩守陵,窈窈说说,这也算我的错么?”
“至于苛待与否,我倒承认,的确是我的疏忽。是我疏忽了底下这帮人的捧高踩低,衣食的供给,原本划拨的是十分,到他们手里就成了五分,我已命人严惩了陵邑长,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他语气诚恳,并没有半分逃避自己的错误,倒令她心底生出些许愧疚,歉疚地撇过脸,讷讷地未置一词。
斛律骁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富有天下,何必与一个亡国破家的弱女子过不去?我连那个人都容得下,别的,还有什么容不下。”xǐυmь.℃òm
这一声说得颇为失意又颇为自嘲,谢窈有些脸热,回头瞧他:“你在给他重修陵墓是么?”
“你知道了?”他只反问。
她点点头,又有几分犹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陆郎毕竟是梁人,当年永宁寺一场大火,致使北齐蒙受重大损害,即虽已经改朝换代了,然而朝中有不少大臣的父辈、兄弟都在当年那场大火之中丧生。他若要为陆郎重修陵墓,想来会惹来强烈的反对。
“有什么好不好的。”斛律骁不以为然,“他死的壮烈,连我亦为之佩服,现在迁坟、重修陵墓,才更显得我大魏海纳百川的气度不是么。”
“若论私情,常言道叶落归根,若我连这一点小小的身后事都不能满足,也显得为夫太容不得人了。”
她眼圈微热,盈盈含泪地看着他:“恪郎真好。”
这一声温温柔柔的,当真能融化百炼钢的绕指柔,听得他心间熨帖,却似笑非笑地斜眼睨她:“若真感激我,就别那么怕羞,总那么矜持,想要多来几回都不肯。照这样下去,何日才能给我生个孩子。”
谢窈听得愣住,闻及“多来几回”几字时,两颊晕赩,面上又浮出浅浅红晕,不自在地垂下头去。真如粉荷垂露,娇羞堪怜。斛律骁看得心火骤起,扑过去将她压至身下,欲吻她唇,唬得她忙伸手推他:“你别这样……”
她有些恼,总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可能……
哪里像是睿智深沉的帝王,分明是……春日里的兽物……
他想怎样了,不过是想亲亲她罢了。斛律骁挑眉,放开她扶她坐起,嘴上道:“那就等回去。”
等回到宫里,自不消说又是一阵鱼水欢合、覆雨翻云。为防女儿打扰,天子不允皇后回显阳殿,而是将人一路抱至了白日里与大臣议论政事的茅茨堂,就着那张半人高的画案,铺陈画纸狼毫,将脱得寸缕不剩、玉体横陈的皇后抱了上去,身体力行地绘制了一幅水墨丹青。
烛尽香消,漏残月明。到了最后,皇后嘤泣着求饶的嗓子也哭哑了,头上金钗玉环尽落,画纸画案上滚落了一地。
而原先绘好的丹青也被芙蓉秋露打湿,被天子毫不留情地揉作一团,扔进了字纸篓。
……
半月之后,朝廷正式发布诏令,宣称已为前朝死去的逆贼陆氏在北邙山另起一坟,设立衣冠冢,迁其遗骨运回江南安葬。于是天下人始知当年陆氏并未被挫骨扬灰,而是被今上秘密设立坟冢,妥善安置。
此诏一出,迅速在朝中激起轩然大波。一部分大臣认为天子妥善安葬过去的仇人,既彰显了个人的气度,也显露了大魏的风范,有助于安定才平定下来的江南的人心。另外的大臣则多认为陆氏与朝中许多大臣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陛下此举,实在有伤众人之心,又疑是天子宠皇后太过、是受了皇后枕头风挑唆云云。
对此,斛律骁力排众议,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众人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也在朝中引发不小的轰动陛下为皇后之兄吴王赐了婚,新妇子则是尚书令崔氏。婚期就定在六月里。
边臣与近臣联姻是绝无仅有之事,大臣纷纷上书,劝谏皇帝此举不可为,不能因为皇后而致使国家处于隐患之中。天子则解释全是自己的主意,与皇后无关。成婚以后,吴王将于每年的秋冬两季待在京师,只于春夏二季返回江南,他不在江南的时候,吴地政事便交由其典签沈砚处理。
于是大臣们又纷纷怀疑天子是否是利用此计将吴王拴在京中,牵制监视,反对的声音才渐渐小了。
……
景元元年的夏季是个繁忙的季节,先是立后大典顺利举行,尔后又是天子嫁妹、皇后兄长娶亲,从五月至初秋七月里每一月都有喜事,京城洛阳里似乎每一日都锣鼓喧天、张红悬彩,喜庆热烈的气氛直至进入中秋八月才渐渐散了。
中秋的前夕,谢窈于清晨轻车从简地出宫,前往景陵送别裴氏。
裴氏已于前日向朝廷递交了请愿,请求皇帝允她离开洛阳,沿着皇帝当初倾洒丈夫骨灰的川流方向,周游大地。
斛律骁应允了此事,而谢窈闻知后,特意赶去景陵送别了她。裴氏十分难为情:“一介庶人耳,难为皇后还来送我了。”
她已作荆钗布裙的装扮,褪去往日华服高髻强撑的威严,才显露出女子的柔弱楚楚来,也是个清秀绝伦的佳人。谢窈道:“快别这么说。”
扫了眼她殿堂前停着的简陋的马车和白氏等仆人,又关怀地问,“就这么几个人么?路上怕是不安全,我再派几个人跟着吧。”
“多谢皇后好意,倒是不必了。”裴氏委婉地拒绝道,“这些天,我已经够叨扰皇后殿下了,从前我就没能帮上皇后殿下什么忙,殿下却屡屡为我操心,满愿,实是惶恐。”
“是呢,还有我呢。”殿中忽又走出一名男子,是河间王高景瑜,“我一个大男人能保护好嫂嫂的,多谢皇后殿下为我们费心了。”
他亦是平民男子的装扮,粗布青袍,却丝毫无损于他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手里挽着个蓝布的包裹。裴氏似乎没料到他会跟出来,有些不悦,碍于谢窈在场却不好说什么。
谢窈微讶,很快会意地莞尔:“好吧。那祝愿你们一路顺风。”
送走了裴氏几人后,她亦乘车回宫,忆起从前桩桩件件与裴氏的往事,又不无感慨地同春芜道:“但愿,太后她可以放下往事,真正做回她自己吧。”
话音才落,腹中忽隐隐地升腾起一股呕意,拿帕子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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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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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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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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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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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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