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骁的食案前已排满了敬酒的大臣,荑英去敬的时候,他正被大臣们围在中间,水泄不通。斛律羡亦在一旁,替他挡酒。
二人仪表洁齐,俱是一样的凌霜玉树、赏心悦目,见她过来,皆移目看来,众人亦都识趣地让开。
荑英唇角萦笑,举起鹤型的青铜爵来饮觞祝贺:“荑英恭贺殿下得胜归来,愿殿下得偿所愿,福寿绵绵。”
她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落落大方地白了杯底给他看。斛律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了这几年在中书省、尚书台的历练,人倒是比从前从容了许多。
他原本是不大想饮酒的,看在她的面子上,倒也饮了一盅:“荑英不必多礼。”
“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在尚书台打理,才能确保江南前线无忧。”
这时有个宫人神色紧急地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斛律羡认出这是兄长留在宫中的眼线,见他眸色沉静、听得认真,待人散去后,不禁问道:“阿干,怎么了?”
“没什么。”斛律骁看着大殿中央正和中书令一起跳胡旋舞的堂舅慕容烈,“是嘉福殿太妃派人过来,让我宴后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斛律羡如今已调离了禁军的岗位,在朝中担任治书侍御史一职,但基本的政治敏感却还在,酒意顿时一扫而空,怔怔地看着兄长。
荑英却面有迟疑,慢慢开口:“殿下,有一事荑英不知该言与否……”
斛律骁睨她一眼:“有关嘉福殿的太妃?”
“是。”荑英敛容正了色,“听闻,太妃近来斥巨资将城南宜寿里的那所光明寺买下了,还请来了许多高僧,说是为安阳王祈福。”
安阳王是慕容昭仪生下的先帝的遗腹子,因其年岁尚幼,为图吉利,暂未取名,只以小名“阿奴”称之。斛律骁道:“这没什么,做母亲的,总是希望孩子平安顺遂。”
荑英一笑,颔首退下了。他话锋一转,又同弟弟说起了旁事:“和阿雁见过了吗?上月她来京述职,为兄可是特意吩咐了要和你见面的。”
斛律羡却赧了颜:“见是见过了,不过叱云将军公事繁忙,也只见了一面就离开了。”
“嗯。”斛律骁宽慰弟弟,轻拍了拍他肩,“以后还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只要你们彼此有意就好。”
斛律羡苦笑,这哪里是彼此有意,对方一见面就直言是兄长吩咐她来的既然见了就该走了,根本是……没有相中他。
斛律骁却作另一番想,他清楚弟弟的性子,重情重义,只要娶回家,再不喜欢也会给足尊重慢慢承担起为人夫的责任,何况以他描述看来,他对叱云雁并不排斥,算是走出了和裴女的那段感情,只看……阿雁的态度如何了。
星河夜转,满月流光,宴饮将近结束,不少人已喝得酩酊大醉,就地枕卧,把个小皇帝看得慌了神,不明白这些往日里衣冠整齐的栋梁大臣们何以成了这幅模样。
斛律骁只饮了三杯,神智尚且清明,他举着酒盅,再度打量着已然醉倒在地呼呼大睡的舅舅,唤斛律羡:“阿羡,带舅舅回去歇息。”
斛律羡会意,向皇帝告辞、扶了酩酊大醉的舅氏退出殿去。
斛律骁看向几人背影。
父亲是独子,母亲亦没有在世的亲兄弟,身为母亲堂兄的舅舅曾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多年来忠心耿耿地辅佐他,他绝对相信舅舅的忠诚。
可,人心隔肚皮,三娘做了母亲就有了自己的成算,却是不得不防。
于是向皇帝告辞:“臣不胜酒力,恐御前失仪、冲撞了陛下,便先告退了。”
出得大殿,方才来请的那个小太监犹站在白玉石栏下,略显期待地望他。十九同十七两个随侍出来,问:“殿下现在可要回府?”
他却看着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视线投去,对方似抖得更厉害。他于心间一嗤,淡淡开口:“暂时不了,三娘既说安阳王病了,便去嘉福殿看看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十七随我去即可。”
十九知晓主子是叫自己去查探安阳王的下落,会意地离开。斛律骁遂命小太监带路:“不是说安阳王病了么?走吧。”
朔风呼啸,月色转浓,几人还未至嘉福殿,慕容昭仪已焦灼地在殿里等待了。她在殿中踱来步去,不时朝外张望着,心忧如焚。
“魏王殿下来了没有?”慕容昭仪问。
方才宣光殿里派人送来了虎符,她已派遣心腹侍从,前往禁军署调遣禁军。殿中另埋伏着几十名侍从宦官,只等斛律骁进入,便要灭口。
保险起见,她亦从禁军署调了几百禁军,因魏王如今威望太高,是白侍中过来时,言太后之命,建议她暂时不要调动禁军打草惊蛇,而是效仿汉时吕后擒杀淮阴侯之先例,在殿中设下埋伏,将魏王捅杀,再谎称是南朝的细作行刺,自刺一刀洗清自己的嫌疑。
届时,太后自会派遣禁军来捉拿刺客。但为表诚意,却还是将虎符交给了她。
另一半虎符则在父亲手中,她贿赂了后母从父亲处偷来。魏王是她的表兄,两家尚算和睦,父亲不可能同意她这样做。
她本不想将事情做得这样绝。但,前时他不肯娶妹子却娶了个毫无根基的南朝妇人便已叫她惶恐,忧心自己的家族随时皆会成为弃子。眼下他又欲行禅让,夺走原属于皇儿的皇位!
历来从没有得以保全的前朝血脉,齐代魏如此,南边的梁代宋亦如此,他既不仁,也别怪她无义!
慕容昭仪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一片滑腻。但想到已被转移出去的儿子,眸中还是划过了一抹坚定,吩咐宫人:“你去廊下瞧瞧,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这时小宦官急急忙忙地来报魏王已至,她心口一阵乱跳,将梳好的高髻解落几缕,魂不附体地奔出殿去,以兄唤之:“表兄,你可总算来了!”琇書網
“阿奴今夜突然发起高烧来,我母子人微言轻,连个太医都请不到,还望表兄能为我们母子做主……”
她面上泪珠乱洒,蓬头垢面,当真一位为照顾病中的孩子而憔悴支离的慈母。一面说却一面偷瞄着他身后,见只跟来了十七一人,心下稍安。
斛律骁瞄了她脂粉横流的脸容一眼,未曾说破:“带我去看看。”
慕容昭仪遂带了他进去,二人步履匆匆,走在最前面。十七跟在后面,被一大群乌泱泱的宦官宫人围堵着,不得近身。
他心中气窒,方要拨开这些人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却在大殿门口被宫人拦住。怯生生地,提醒他:“薛参军,您的剑。”
“小主子体弱,怎么能见兵燹之物呢。还望您体谅体谅。”
十七已猜了个大概,没好气地反驳:“既是生病体虚,正需这些兵戈之物去去邪气。又怎能说是不能近身。”
宫人笑得谄媚而坚持:“此是宫律,我等不敢违背,还请您体谅。”
十七无法,料想她们一群脂粉荆钗也做不了什么,负气解了佩剑交到宫人手中,便要快步去追主子。不想再一次被拦住:“薛参军,此是后妃寝殿,您不能进去!还请在殿外等候呢。”
两番被阻,十七火气蹭的上来:“既不要我进,收缴我佩剑是为甚?必定有鬼!速速放我进去!”
他望着宫殿深处,见主子已同慕容昭仪等人进入内殿,忧心如捣。一群宫人仍旧叽叽喳喳地将他拦在殿外,他欲强闯,忆起主上的吩咐又强抑火气地作罢。
殿中,斛律骁同慕容昭仪朝最深处的寝殿走,沿途关怀地问着安阳王的病况,似乎丝毫没有怀疑。
他腰间自有佩剑,乃是天子所赐的剑履上殿的殊遇,慕容昭仪一直很紧张地应着他的问话,视线不时向他腰间滑去,紧张得额上鬓边生出冷汗。
转眼既进了寝殿,床畔帘帷低垂,里面似乎影影绰绰地睡着个人,正是事先埋伏的宦官,袖间藏有刀刃,只等斛律骁俯身掀帘,便将匕首刺进他心脏,一击毙命。
慕容昭仪背心已黏湿一片,强作镇定地道:“表兄请看,阿奴就在床帏里。”
斛律骁却丝毫微动,他负手在后,眸光冷淡地瞧她:“三娘这殿中似乎人不少啊,阿奴在哪里?是床帏里,还是床下?亦或是衣柜之中?”
他随口道出几个刺客匿身之处,却都准确无误,慕容昭仪面容微白,笑容勉强:“表兄这是何意?三娘倒有些听不懂了。”
斛律骁冷眼斜睨着她:“我是何意,三娘不清楚么?怎么,如今是昏了头了,还是被谁灌了迷魂汤?连你父亲妹妹的生死安危都不顾了,就想杀我?”
“如若这些都不在乎,那藏在宜寿里里的阿奴呢?你也不在乎?就为了临朝太后这么个虚名?”
慕容昭仪这回是彻底愣住了,脸色一瞬苍白如纸,他,他怎么会知道皇儿在宜寿里?!
斛律骁瞄一眼她神情,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了。冷笑一声,斥道:“你当真以为临朝太后这个位子是这么好做的么?不若去问问白氏,裴满愿自坐上这个位子以来,白发添了几根,又睡过几个安稳觉?”
“为了这些不切实际的贪恋,便连父亲妹妹和孩子的生死也不管,三娘,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可如今的你,可真叫为兄失望。”
听他提到儿子,慕容昭仪的心理防线已被彻底击垮,噗通软了膝瘫坐在地上喃喃分辨。殿中隐藏的宦官刺客未等到她的号令,便迟迟不敢动手。
殿中一时僵持,斛律骁转身朝殿外去:“宣光殿的人也该到了。那不如三娘猜猜,他们是来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半夜跑到人家女孩子殿里去,不守男德!被刺活该!
慕容昭仪不是boss,是前面提了一嘴埋了个坑,所以得写。
嗯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就把这整条线都删掉。
最后,不要怀疑宦官能不能杀人。想想韩信,一代名将被宫女用削尖了的竹竿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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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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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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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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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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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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