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为夫人折腰>第 138 章 第 138 章
  十二月,南梁兖州刺史谢临献上降书,纳土归齐。地处岭南的交趾亦送来了归附的文书,至此,梁国全境纳入齐国境内。

  斛律骁收下了降书,高度赞许妻兄的做法,不仅让他继续统领南兖州,还将南兖州及建康、三吴整个地区都划拨给他管辖。又将部将叱云淮留在建康,总管军事。

  安排好一切之后,他率领大军,带上梁宣怀帝及南梁一干降臣,正式前往盱眙受降。

  江北的冬日不比和风绿水的南方,朔风凛冽,枯叶萧萧,寒风呼啸了一夜之后气温开始骤降,次日,谢窈清晨起来看见院墙屋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素色,才知是昨夜落了雪的缘故。

  初雪过后,后院中的那株桐花树树叶已掉得差不多了,铺在庭砖上厚厚的一层,光秃秃的树枝上只留有两三只桐子坠着,好不凄凉。倒叫她想起,远在洛阳的他的家里似乎也种着许多的桐花树,每每到了春天的时候,便会开满洁白的小花,似一朵朵风铃坠在碧绿的叶间,玲珑可爱……

  桐花是相思之树,江南曾有诗云,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她在心间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那人回来了没有,在江南战事一切可都顺利……

  心事在心底翻覆,涌动如流水。又觉自己这般实是不矜持极了,谢窈脸上一时发烫,慢慢地,低下眉睫。这时沈砚牵着芃芃从垂花门进来,芃芃好奇地问,“阿舅,阿母怎么在看着这棵树啊?”

  沈砚道:“不是在看树,是在思人。”

  “思人?”芃芃睁着懵懂的眼睛,好奇极了,“那,阿母在想谁?”

  谢窈回过神,有些尴尬,沈砚已移目过来,微微一笑:“窈妹妹说呢,你看着这桐花,是在想谁?”

  院中一时静谧无比,积雪从枯枝上滑落,沙沙有声。芃芃小跑着扑过来,她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发辫,向沈砚歉意一笑:“兄长。”

  沈砚微微颔首,对侍立在侧的春芜道:“今日融雪天气甚冷,芃芃衣服好像穿得有些少了,你带她再去添几件吧。”

  春芜心知他和女郎是有话要说,顺从地牵了芃芃离开。沈砚于是看向谢窈:“还不去收拾行装么?魏王的船只已经抵达兖州了,想是很快就会到达盱眙,你不随他回洛阳么?”

  “我……”

  这话似乎坐实了她在想那人,谢窈脸上一红,不知要如何解释,沈砚却淡淡一笑:“从他第一次在兖州出现,带走你,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你还是喜欢他,是么?”

  他笑容略微苦涩,又带着几分责备,倒令她心内十分地不好受。

  诚然兄长和她之间是清白的,但,在他们心间,那人从来就不是良配,想也是不会同意的。

  表兄为了自己牺牲这么多年的清誉,眼下自己却要和他们不喜欢的人结成连理,辜负的同时,更有种利用完了便一脚踢开的不知好歹……

  见她神色为难,沈砚心头亦有些后悔,释怀一笑,祝福她道:“自然,窈妹妹能从前尘往事中走出来,迎接新生活,作为兄长,我自也是高兴的。只是,情之一字,从古至今受伤的总是女子,为兄只是担心你又会受伤罢了。”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兄长都会支持你,只是,爱也好,不爱也好,永远都不要丢了自己。兄长只望你,不要再和以前一样,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交出去,被伤得体无完肤了。”

  他字字句句皆似为自己考虑,谢窈鼻翼微酸,盈盈谢道:“多谢兄长告诫。”

  沈砚微笑:“去吧。”

  她行礼,返回屋中,沈砚看着她好似无一丝留恋的背影,眼神微黯。

  这时春芜带着加了衣裳的芃芃出来,芃芃一脸好奇,懵懂望他。沈砚又蹲下.身对芃芃道:“芃芃,你阿父马上要回来了,以后,你可能要去北方生活了,要乖乖的,不要惹阿母阿父生气。”

  芃芃问:“阿舅不和我们去么?”

  “去的。”沈砚微笑道。

  芃芃这才乖巧点头:“那芃芃也去。”

  巳时时分,北上谈判的齐军正式抵达了盱眙城。Χiυmъ.cοΜ

  虽然百般不情愿,谢临还是亲去城外迎接了这位便宜妹婿,一番寒暄之后将人迎进了盱眙城,进府衙深入洽谈纳土归降的事宜。

  谢临的条件是保留兖州刺史的职务和不伤及百姓,以及,掌管军队和自主任命官员的权利。

  这本就是他们前时结盟的条件,但如今齐军吞灭江左,强弱悬殊,谢临便怀疑这位妹婿是否会信守承诺了。

  “这有什么。”

  议事厅中,斛律骁挑眉,慵懒又不屑,“初时便答应过兄长,若我得享乾坤,可封兄长为吴王,划兖州至建康乃至江左三郡为兄长封地,世代承袭。这便是我的诚意了,我会将此事写入律法,世世代代,永不会变。”

  “只要兄长,肯将窈窈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的皇后。”

  他说得郑重而诚恳,谢临却为“皇后”二字皱了下眉:“子恪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那件事了是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统一南北是何等之功,谢临知晓,斛律骁既做到这一步,便绝不会再屈居人下,何况从前也只是少个天子的名头而已。

  而对于这个妹婿,他虽仍是看不大顺眼,却也无可奈何。阿窈那孩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态度的软化便足以说明她的选择。

  为什么不是昭玉,而是他呢……这可真真叫人头疼。

  斛律骁没半分犹豫:“是。”

  “最早年内,最迟明年,我一定会让窈窈成为全天下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人,一辈子尊重她,爱护她,信任她。白首两不疑。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会有旁人,也绝不会负她。”

  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做过的事还历历在目,谢临并不吃这一套:“那便做成了再来吧。”

  顿一顿,又神色厌恶地翻起了旧账:“别怪为兄的嘴碎,也不是不愿将阿窈交给你,只是,上一回淮河上的事,实在叫为兄心悸!”

  “何况,此事也该问问阿窈的意见才是。”

  斛律骁倒未生气,转念一想,他离京日久,京中之势尚未明朗,他虽有把握,保不齐又会出什么岔子,亦深以为然。道:“也好。那这段时间,就拜托兄长替我照顾窈窈和芃芃了。”

  “只是,眼下还有一事,须得兄长同意。”

  谢临再度皱眉,倒也没拒绝:“什么事?”

  ……

  后院,谢窈尚不知丈夫已经得胜归来,正漫不经心地收拾着芃芃的衣物,是春芜推门而入,迟疑着来禀:“女郎,长孙将军来了。还带了个人过来,说是要见您。”

  十九来了。

  谢窈微微吃惊,又不好意思问丈夫归未,随口问:“是谁啊?”

  春芜却面现难色,支支吾吾地:“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微觉诧异,整好装束,同春芜一道去了前院。院中已然站满了执剑披甲的卫士,十九抱臂立在庭下,身侧另跪了个形容狼狈的男子。

  谢窈见那男子有几分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人是谁,不由喃喃:“这是……”

  春芜亦朝对方看去,对方却似乎颇觉羞愤,眼神闪闪躲躲的,低下头借蓬松的乱发避开了二人的视线。

  十九抱拳施礼:“王妃。”

  “这是梁王,殿下特命我将其擒来,向王妃赔罪。”

  梁王……梁王?!

  梁是故国的国号,天下只能有一个天子,皇帝既向北齐投了降,自然也就只能称为梁王。

  谢窈难以置信地反问:“长孙将军所言可是真的么?这,这真的是……”

  仇恨同浑身的血液皆逆流至了头顶,又很快冷却。她怔怔瞧着庭下那蓬头垢面的瘦小的少年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和记忆里那位狂悖无道、杀人如麻的暴君联系到一处。

  “回王妃,是。”十九毕恭毕敬地应道,“殿下的意思,是凭您处置。”

  “凭我处置?”她怔愕不解。亡国之君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如此次没有以梁王名义发出的诏书,江南各郡便不会顺利地降服,等回到洛阳,梁王当还有大用处,怎可能凭她处置?

  “是。”十九的神情严肃得不似说笑,“当初,是梁王下令将陆氏族诛,还对谢令公起过杀心,殿下说,您是陆使君的未亡人,既是梁王害死了陆使君的家人,他的生死,便该由您来决定。”

  “那些进谗言的宦官已被殿下处死了,梁王的生死也只在您的一念之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跪伏在地的少年天子听了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痛哭流涕地求起饶来,砰砰砰地向谢窈磕着头,直把额头磕的鲜血淋漓,哭着喊“恕罪”、“饶命”,只将一切罪过都推到死去的那几个宦官身上。

  谢窈却是一阵恍惚。

  曾经只可仰望的天子向她磕着头告起饶,叫她曾学过的那些、压在头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仿佛在眼前被撕得粉碎,君臣纲常,也在一夕之间全部分崩离析,颠覆了她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实在有种若隔世的恍惚。

  而这么久了,她连真正应该恨谁都忽略遗忘了……明明知晓萧子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明明知晓是他的多疑和残忍导致了一切的悲剧,可有这重君为臣纲的大山压在头顶,竟是从来也不敢正视……

  十九见她迟迟不肯动手,便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递给她,她握着剑,手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举起了长剑对准了还在磕头的皇帝。

  萧子靖吓得魂飞魄散,砰砰砰地,涕泪俱下,把头磕得飞快。谢窈双眼一点一点被泪水模糊,最终长叹一声,颓然放下长剑:“把他送回去吧。”

  眼下江南只是暂时的平静,萧子靖暂时还不能死。倘若他一死,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打着为他报仇的旗号揭竿而起,令这秀丽江山再起兵燹之灾。

  她从未为江南的百姓做过什么,不能如此自私。

  萧子靖如遇大赦,越发地磕头如捣蒜,春芜在旁看着,却颇是心酸。

  女郎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直至而今,也要顾全着所谓的“大局”放弃手刃仇人。

  院子里的事并未瞒得多久,很快就传到了斛律骁耳中,得知妻子的反应,他竟是小小的心虚了一阵。

  若她真一剑刺死萧子靖倒也罢了,至少,于她也是个解脱。

  可她没有。

  他不知她心里对他的芥蒂还剩多少,分明几月不见,思之如狂,因了这事,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去见她。

  是夜,斛律骁借口处理事情直到月上柳梢才进了她院门,屋中,芃芃已经睡下了,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谢窈方俯身替芃芃拢了拢小被子,闻见响动声,回过头来:“殿下回来了。”

  她钗环已除,长发披肩,只着了件素白色暗纹绣玉兰的寝衣,嫣然一笑间,眉目被潋滟烛光勾勒得温润而柔和。有如明珠夜光,月明流滟。

  她面上未有半分厌恶神色,斛律骁长舒一口气,缓步上前,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谢窈没有躲,也没有逃避,离别日久,她心间也确是有些想念的,伸出双臂,慢慢地环住他腰,将脸轻轻贴在了他颈下。

  她的主动与回应在这寒潮涌动的冬夜里无疑是一杯暖融春酒,斛律骁心中熨帖,不禁低头去吻她光润的额,秀挺的鼻,鲜润的唇……与她额头相贴,捧着她的脸轻轻问:“窈窈。”

  “你想我么?”

  他心内既忐忑又期待,看向她的眼神亦然。谢窈心间软成了一滩水,点点头:“妾……想殿下的。”

  这一声轻如梦呓,又如幼猫才生了新刺的猫爪,挠得他心里痒痒的,道:“不要叫我殿下。”

  “这么久了,你还是也不肯叫我一声郎君。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也配不上做你的丈夫?”

  她想起白日他让她处置萧子靖的事,不禁生出些许愧疚,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他却误以为她是默认了,哀伤地乞求:“我已命人在江左找寻陆家的旁支和后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窈窈,过去的事是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他,也补偿你,好吗?”

  平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使起性子来和小动物也没什么两样,她有些心酸,又有些心软,不禁低低喃喃:“你这个傻瓜……”

  她若是不原谅他,不将他当作郎君,怎会允芃芃叫他阿父,怎会允他进她的房间、允他抱她。

  又……怎会如此地想念他。

  而那些过去的事,她好容易才在岁月的变迁里渐渐释怀,不愿再提。他却永要提醒她记起,是嫌她遗忘得过快么?

  这一句真如玉旨纶音,又如梦境,虚妄至极。他眼眶微红,心间快活地如要炸裂一般,不由得揽住她纤腰将她抱在了桌上,火热的吻便要落下。谢窈羞得忙推他:“不行的……芃芃还在。”

  他便略略松开了些,依旧留恋不舍地吻了吻她唇瓣,用力将她攘进怀里,头贴在她颈侧喘气。

  彼此平复了一会儿,他呼吸声渐渐平息下来,想起同谢临的商议,又松开她,略微忐忑地凝视她眼睛:“窈窈,还有一件事,我须得和你商议。”

  “明日我就当回洛阳了,你在兖州好好地等我,等我处理完京中的事,再来接你,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把篡位放正文里……大概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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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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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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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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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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