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事着实惊到了她,一连几日都在眼前挥之不去。夜间一闭上眼便是嫂嫂衣衫半褪,香肩尽露的样子。是在窗间透下的如霜月光之下,她衣裳褪至胸前,透出的肌肤皎皎若白雪,那粉晕上颊、杏眸轻阖的妩媚模样,勾得她一个女孩子亦是心中发痒。
又很懵懂地想,日后成了婚,她的夫君也会这么待她吗?
只要一想到这里,向来爽朗的高车女孩子便会羞得满床打滚,趴着时胸脯开始硌得慌,不再是从前的一马平川,她翻过身来,仰头望着帐顶绣着的织金芙蓉,没来由地想到,还是阿嫂帐子上绣着的并蒂莲更好看一些。
*
除夕日,一家子聚在一起用了顿岁饭,次日元日,斛律骁按例动身入宫参加朝会。
与南朝的朝会不同,除了大臣们要参加元日宴,后宫之中,嫔妃公主亦要前往中宫拜见皇后。今年是改为拜见太后了,然太后为使宫中热闹些,又叫上了宗室王妃与一品命妇。
寿丘里的斛律氏府宅里,元日一大早,夫妇二人便起身了,各自由丫鬟服侍着更衣,气氛寒冷如冰。
自那日叫妹子瞧见他二人之行事,谢窈恼他轻薄,已数日不曾与他说话了。夜里亦不让他近身,卷着被子面朝壁内,他一靠近她就踢他,百般的逗弄也不回头,当真冷淡如雪。
斛律骁系好玉带,张开双臂由两个婢子跪在地上将绶带、佩剑、紫荷、鞶囊一件件系好,瞥眼去瞧她漠然眉眼,凉凉问:“还在生气?”
她还是不理,眉眼低垂,一言不发。等到了与他同车入宫更是坐得离他远远的,连下车时也没理会他伸过来接她的手,踩着车凳若一片红云飘至地上,对等候在车下的斛律岚与青霜道:“走吧。”
斛律骁伸出去接她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轻咳两声,瞪了那尚在发傻的罪魁祸首一眼,若无其事地带着侍从从另一条宫道上离开。
“阿嫂不要怪阿兄啦,其实那日我什么也没瞧见。”
他一离开,斛律岚即忍不住挽住嫂嫂与她耳语,“再说啦,阿嫂的身子好看,凭什么只有阿兄能看,给阿岚看看怎么啦?就别生气了嘛……”
她不说还好,一提这事,谢窈脸上又火辣辣地,只恨不得就近找个湖跳下去。她霞飞双颐地低下眉:“季灵怎么……”
“就别生气了嘛,好不好。”
女孩子可怜兮兮地求,拽着她的胳膊摇来摇去,小孩子撒娇一般。谢窈只好一笑,捏了捏她柔软的手:“走吧。”
她本也不是生斛律岚的气,只是生气斛律骁像头兽似的,随时随地皆可……一点儿也不把她当妻子,更不尊重她,那她又为何要给他留面子。
等到了宣光殿,殿中已聚集了不少的命妇公主,主位上的位置尚且空着,一众嫔妃命妇围坐在太原公主身侧,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宫人领了二人进来,闻见宦官的通传声,一众美人纷纷回过头,眼底还带着未及敛下的笑,待瞧清她之样貌,眼底笑意便淡了几分。
京中谁不知魏王从南朝掳回来个美人,宠得眼珠子似的,本以为只会是个外室,结果连正妃之位都给了。那些没见过她的,都存了几分一探究竟的好奇与诧异。待此时见了,又生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慨叹来。
别的不论,这位魏王妃的相貌的确是生得太好了一些,有祸国之相。
被这般众目睽睽、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斛律岚有些不喜,谢窈神色却还平和,带着她上前与太原公主见礼。
旁有一人笑:“魏王妃来得真巧,大家正在讨公主的喜酒喝呢。”
原来前日朝会上天子已正式赐婚将太原公主许嫁陆衡之,同时擢升了陆为驸马都尉、中书舍人。品阶虽只高了半级,然中书舍人参预机密,已然是有实权的官。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二月里。
另有一人附和:“是啊,就等开春桃花开了,可真应了古人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啊。”
她们一唱一和,教坊里登台子唱戏一样,言下之意像是谢窈这位下堂妻不宜家一样,又有几分要借驸马都尉与她难堪之意。斛律岚心怀不忿,谢窈却波澜不惊,再度福身向太原公主道喜。
时至今日,她已能很平和地面对旁人拿陆衡之说事的不怀好意,甚至听说了此事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愤懑或者不甘,而是如释重负。既然彼此都已各自嫁娶,二人便再无干系。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Χiυmъ.cοΜ
更何况,公主要嫁陆衡之,尴尬的不是她,而是公主。这样的话她根本无需理会。
如她所料,高孟蕤冷冷瞪了那两名惹事的低阶妃嫔一眼,转向谢窈时,已是春风拂面:“我一二嫁的妇人,又何喜可贺。说起来,我还未祝贺过魏王妃新婚之喜,倒是你先过来给我道贺了。”
众人正说着话,宦官忽传太后驾临,纷纷离席行礼。庄严悦耳的礼乐声里,太后裴氏在一名妙龄少女的搀扶下婉婉而出,宣众人平身:
“都起来吧。今日是元日,良辰佳节大家欢聚一堂本是难得,不必如此约束。”
又唤身侧的少女:“羲和,还不见过诸位长辈?”
那少女便大大方方地与众人见礼,明眸皓齿,姝颜如花。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大家闺秀的风范尽显。斛律岚悄悄与嫂嫂咬耳朵:“这是裴中书的女儿,太后的堂妹,裴羲和。京城第一才女呢,阿嫂你不认得她。”
“她都十六了,今日各家夫人都来了,太后这会儿把她叫出来,肯定是想给她说婆家。”
斛律岚笑得幸灾乐祸,众人的寒暄声里倒也不显。谢窈无奈把她手轻轻一捏,示意她裴羲和正望着她们。
果不其然,裴羲和来与谢窈见礼时,忽地攥住斛律岚的手请示太后道:“陛下,羲和与季灵妹妹许久未见了,甚是想念。今日来的又都是长辈,我们俩年幼无知,只恐冲撞了,羲和想同太后讨个假,带季灵妹妹出去转转。”
斛律岚气窒,谁是她妹妹了,谁又和她一样年幼无知。阿嫂人生地不熟的,没自己护着岂不更糟?这裴羲和真是过分!
太后在主位上含笑颔首:“你们姊妹感情倒是好,去顽吧。”
裴羲和便把斛律岚一拉,同众人行了礼顺顺当当把她带出殿去。谢窈回眸去瞧小姑子浑不乐意的背影,心想,这裴氏女真是好生厉害。不说心计,独这一份落落大方便是季灵没有的。
她放心不下,遣了青霜出去跟着。
见礼完毕便是赐座分宴,谢窈一颗心皆系在被裴羲和拉走的小姑子身上,心不在焉地捱到了宴席结束。
众人起身向太后告退,太后道:“都先回去吧,魏王妃留下,朕还有些事想同魏王妃商议。”
众人心神各异,一一行礼离开。高孟蕤笑道:“阿嫂可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阿妹这个旧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么?”
“是我读《尚书》还有几处不通之处,想请教魏王妃。”太后辞气柔和,毫无尊者的架子,“阿蕤,你也回去罢。”
谢窈口称不敢,心中却微微忐忑,太后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高孟蕤眼中笑意微凝,起身行礼离开。
殿中众人散尽,太后起身朝内殿去,女侍中白氏迎上前来:“请王妃随我来。”
“朕今日独独留下王妃,是有一件事想同王妃商议。”
内殿里,摊开竹简的书案前,太后略带愁容地同端坐在书案另一侧的谢窈道,“我朝所藏的《孝经》注本散佚严重,十不一存,王妃既与郑氏渊源颇深,可否试着为《孝经》做注?”
《孝经》乃儒家十三经之一,是阐述孝道和孝治的重要著作,年代久远,版本众多。当年后汉的经学大家郑玄便曾为《孝经》做注,太后之所以想到谢窈,一是因了太学杏台的那场精彩纷呈的辩论,二也是因为她母亲是北海郑氏的后人。
谢窈颇为惭愧,起身辞道:“妾何德何能,竟能得太后如此看重。然孝乃国朝立朝之本,妾一无知妇人,不敢妄加做注,只怕误了太后的大事。”
“王妃不必妄自菲薄。”太后命白氏扶她起来,笑颜如花,“前时王妃杏台辩经已叫人刮目相看,非籍王妃之力,我朝现在还叫南朝那部伪书蒙在鼓里,以王妃之学识,这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
见她面有难色,又关怀问:“可是担心魏王不许?这个不难,我可下诏命你入太学修书。”斛律骁不放心她入宫,难道还放心不下宫外的太学么?
谢窈仍有顾虑:“能得太后青眼,是妾三生之幸,可妾才疏学浅,实在担心误人子弟。”
“王妃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谢窈情知无法拒绝,只好应下。太后又命她在殿中小坐了片刻,见她心不在焉的,知她担心斛律岚,遂命宫人送她出去。
“奴瞧着,太后似是很喜欢魏王妃。”
谢窈走后,白氏笑着对太后道。
裴满愿已移去了窗前书案下支颐静读,翻过一页书,摇摇头道:“只是物尽其用罢了。她有这样好的才学,不该被埋没。”
其实说来也奇怪,她第一回见谢氏时便觉一见如故,好像哪里见过一般,情不自禁地心生亲近之意。可惜她却是斛律青骓的人,不能深交。
太后轻轻地吁了口气,微觉遗憾,又问白氏:“禁军那边怎么样?”
白氏神色凝重,摇头叹气:“底下那些虎贲不服中书监的管束,三天两头便要寻衅滋事,短短一旬间,捅到洛阳令那儿去的案子就有十几起。依奴看,这恐怕是魏王的授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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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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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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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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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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