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今夏
开饭时气氛很好,终于有了点像家的感觉。
四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他对她笑,她对她笑,然后她对他又笑,一个循环却也不让人觉得尴尬。
耳鬓发白的母亲是笑意最深的,她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以前从不给人夹菜,如今倒是主动了一回。
“来,小绎啊,试试这个丫头做的宫保鸡丁,”她舀了一大勺子进陆绎的碗里,而且都是肉粒,“她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
说这话时,母亲的面上蓦然多了几分自豪。
今夏看看她再看看身旁的陆绎,仿佛把失去了那么多年的爱与期许都逐一地拼凑回来。
“好吃,只要夏夏做的,我都爱吃。”他说,眼神里浸满了数不尽的柔情。
碗里的和碟中的,很快就被他一扫而空,不留有剩余,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
饭罢,陆绎担起了洗碗的工作,小姨和母亲有事约了人出去。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在此处,厨房里伴着说话声和哗哗流着的水声。
“没想到陆老师口味挺重的,把整盘宫保鸡丁都吃了,”今夏凑到他身旁,看他洗碗,意有所指地拨着那个装盐的小盒,“要喝水吗?”
明明方才的菜,不小心放多了盐,过咸了。
他还光盘行动……岂不是得咸死?
陆绎笑,“不用,等会出去买奶茶喝,”他手里沾了许多泡沫,她见状下意识地远离,退到门边。
“奶茶?”
她想起在路上和他提起的那家老字号,是个中年妇女开的店,那时高中放假回家,路经过那里,必点一杯珍珠椰果奶茶。
陆绎记得她说,那家店之所以那么多人光顾,是因为都是纯手工制作,添加的不是糖精,而是新鲜的牛奶,无化学有害成分。
“听岑福说……你连碳酸饮料都很少喝的,怎么突然想喝奶茶?”
立在门框边上的小姑娘说话声大了起来,怕水声盖住了自己,他听不清。
他把最后一双筷子过了水,关了水龙头,将它晾回到不锈钢架上。
“这不是某只小松鼠嘴馋,常念叨着要去喝一次吗?”他笑,眼很快就看向了她,这距离要“拔河”吗?
“你站那么远干嘛?”
今夏看他开始擦手,向自己走过来,“没……没,我这不是不想打扰陆老师洗碗嘛——”
陆绎手撑在门上,全身像拢着一道影向她压来,低声说,“看来我定力还是不太强啊,”他另一只手附在她的侧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陆绎……唔,”他的眼垂下来,连身后的光都变得零散,就这样低头在她上唇吻了一口。
今夏手不断地推他,上唇牵动着,被他的唇咬住,虽力度很轻,却也隐有不依不饶的趋势,她最后连阵脚都开始乱了。
“啊……呲,夏夏,你踩到我了,”他松开她,低头看着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凹了一点小面,深色和反光的地方对比明显,他抑不住偷笑。
“对……对不起。”她脸上热的滚烫。
陆绎把人牵了出去,“走啦,去喝奶茶。”
奶茶店门口,果然沸反盈天,人太多了,还立着一条不见头的队伍,这个点确实不是来这的好时候。
“我们要不不喝了吧?”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人在他的身后立着,与她擦身而过有不少人,看来排队也是长路漫漫。
陆绎轻摇了摇头,“难得回来,当然得让你喝上奶茶,”他手握紧了她,穿过人群,立在了队末,“要不你在旁边蛋糕店等我?”
旁边的蛋糕店有许多空座,她想若此时不占,等买完奶茶,这里应该就是座无虚席了,于是马上点头应下来,“好,我去占个好位置。”
冬日而至,下午的阳不算刺眼,今夏挑了一个靠窗边的位,这个位置既能挡风,又能沐浴在暖阳里,而且这个角度能看得清立在队伍里的人,他比较高,所以格外的显眼。
陆绎向坐在里头的人,浅浅一笑,举起手机示意她去看。
她了然,低下头,去看手机里,他发的信息。
陆绎:小松鼠要喝几分糖的?
今夏:嘻嘻,陆老师很上道啊!我要喝三分糖的,全糖太腻了。
陆绎:好。
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去沾这些东西,宿舍里郭寻是奶茶的忠实粉丝,每周都必喝一次,若不是陆绎的呵声阻止,恐怕那家伙得每天喝一杯。
“大神,这奶茶多好喝啊,还可以换着店喝,太爽了。”
陆绎的眼都不打从他书里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喝了会储备糖分,然后……”
“得得得,您收起您那套说辞,我都听了多少年了。”
也是,只字不差,足足四年。
如今却也在小姑娘身上破了规矩。
他买了两杯大的回来,其中一杯还外带了一份芝士。
“诶,你还加了芝士!”今夏感到甚是惊喜,把奶茶从袋子里拎出来。
他拉过铁椅,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腕,“先擦手,再喝。”
她笑,摊开手掌递过去,“嘻嘻,我没带湿纸巾。”
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也不会时常把湿纸巾带身上,可是某人非常注重这些。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就知道是这样,来,我帮你擦。”
撕开包装袋,把湿纸巾覆在她手背上,每根手指缝都穿过那帕的湿润,指甲盖经擦拭,在阳光下亮得发光,是粉粉的色泽。
“好了,可以了。”他笑,把她的小手放回去。
“你等会就要去研究室那边吗?”
她刚拿出吸管,欲要撕开,被他夺过,握在手里,把塑料纸从下头撕开一个口,然后戳进杯里,手沿着吸管把塑料纸慢慢地抽出来,全程没触到管身。
“嗯,后天开始研讨会了,”他思忖了片刻,又说,“大概开五天左右。”
“那就是年三十走?”她之前在月历上画过,很清楚。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看向她,“嗯,我要回上海,今年他们会回来过年。”
今夏点头,她知道陆绎说的是他的父母,之前也听说过他们在外国工作,时常不在国内,今年难得回来,他应该会很开心的。
她偏过头去看窗外,室内比较安静,室外则是喧闹一片,这里临近一间小学,恰逢放学的时间点,有许多家长来接送孩子,稚嫩的笑脸洋溢在树影里,令人心头涌上一层暖意。
“你想来研究室吗?”他也从窗外的视线回来,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今夏把杯子搁在桌上,谈起科研就兴致勃勃,“要!这里的研究室,应该挺特别。”
其实学校里的,她也没去过,唯独只去过一次他的办公室,而且那里更像行政处,觅不到一丝做科研工作的痕迹。
身旁人一笑,他坦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实验室和开会室,还有私人的休息室。”
隔壁又来一桌人,小年轻的,聊天声很大,她怕他听不见,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声问,手搭在他的大腿,把身靠过去,耳畔传来她的疑问,“休息室是单独的吗?”她脸越发有些红。
“嗯?”他笑得颇深,“什么意思?”
她呼出的热息,洒落在他耳廓,“就是问……是不是每个人的休息室都是独立的?”
笑声都要溢出嘴边了,他倒是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今夏是在问自己是不是有单独的休息室,他眼看着她,拢起两指去捏她的鼻子,“直接问我有没有单独的休息室,不就好了吗?”wWW.ΧìǔΜЬ.CǒΜ
今夏头往两边晃,愣是要挣脱他的手,他松开来,她的脸又热得升了几度。
“你这是明知故问……”她努嘴,有些埋怨,“那到底有没有嘛!”
从声音都辨得小姑娘已经奓毛了。
“有,我的休息室是独立的,”他笑,把人的手拉过来,塞进旁侧的大衣口袋里,抬眼紧瞧着小姑娘的面部表情,“满意了吗?”
她睨了他一眼,佯装也不是太在意,“哼……勉勉强强吧。”
翌日,研究室里只有陆绎提前到了,李教授等人通知说晚上才能到。
他带今夏去逛了实验室,给她讲了许多以往做实验的一些趣事,小姑娘一一将其印在脑子里,像过录影带一般,有声又有画面。
她开始想以前他读书时候的样子,那时的陆绎还不是副教授,也和肝胆外科没什么联系,至于后来为什么选择了这科,他没详细说,只道和他爷爷有关。
“渴了吗?”他们把实验室里外都算了解了一遍,现在正走到3搂,休息室。
她头靠在他肩上,声音有些懒,“渴,而且有些累。”
他笑,把手搂到她腰上,将人的重量都往自己身上揽,“那去休息室睡会。”
今夏嗯了一声,随他抱着进去休息室。
陆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接过杯子,抿了两口,润了喉。
门被他落了锁,一切都沉静着,拢着一些微妙的情感在此处,他坐了过来,沙发因身重而陷下去,“靠过来睡,我这里暖。”
“唔……不要,你老是蹭我鼻子,”她抓着沙发的把手,死活不肯松开,眼睛偷瞄着,看他。
可人的手已在她腿上,轻拍了两下,低声地劝服她,“好,这次不闹你了,”他口头上的应承,实则也未必能做到,“快过来。”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靠过去,在他身边缩成了一坨,像团棉花。
鞋子被脱掉,放到了沙发脚的边上。
他手抚过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地将人捞进怀里,“在肩上吧,腿上我怕你乱动。”他无顾及地开玩笑。
“我才不会!”正说着,头就被人的手摁到了他的肩上,“好啦,睡吧,我也眯一会。”
他颈间很热,像隔着皮肤燃起的火,她挨着他,莫名就会有安全感,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他缓缓地摩挲着,一点一点地抚过,呼吸也跟着动作而放慢,心底淌过皆是平静和安逸。
一小时后,门外有了人声,还有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她猛地睁开眼,推搡身边人醒来,“好像有人来了……”
陆绎微睁开眼,低头看在自己臂弯里的丫头,声音里拧了些笑,“怕啥?”
手揉着她的下巴,将其抬起,鼻息愈加地近,她心跳的声音不亚于门外的嬉笑声,“唔……啊……唔,陆绎……”
鼻尖侧过去,他眼底扫过一丝笑,她的唇被他含着,吮了几口,全身都像被冰固了一样,但心却像拥着一团不可灭的火,冰火焦灼,难分胜负。
“是李教授的声音!”她着急地推他,“别被他发现了……”
“傻瓜,怕什么,”被磨过的唇,离开后,声音都有涩,他说,“我上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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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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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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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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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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