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忠的笔迹,皇帝还是认得的。
因此在看完信之后,他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这信件上写的含糊,其中却提到了一处邻水胡同,要让人藏好东西。
慕容忠要让人藏什么?
皇帝沉着脸,却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看向了吕纤容。
她仍旧跪在那里,脸上泪痕未干,身上染血,瞧着瘦弱而无助。
唯有那一双眼,是清亮的。
带着恨意与坚定,还有对于他这个上位者的期待。
皇帝沉吟良久,才开口道:“这封信,你是如何拿到的?”
这话一出,吕纤容的神情却有些阴晴不定,她死死地咬着唇,声音都带着颤抖:“民女……于花楼之内,为妓子。慕容忠好色,常往之。”
这般直白,皇帝瞬间懂了。
他的目光落在吕纤容的身上,见女子身形窈窕,脊背却是直的。
纵然受了伤,她也依旧挺直脊梁骨,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托着她。
哪怕她说了自己是妓子,可皇帝看着对方的时候,第一反应却依旧是,端庄矜淡。
这原也该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皇帝沉吟一番,收回目光,只道:“慕容忠就在这里,你既要状告他,可敢与他对峙?”
这封信是真是假,他还需要验证。xǐυmь.℃òm
皇帝这话一出,吕纤容却是再次磕了个头,哑声道:“敢。”
一个字,便让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好。”
他起身吩咐御林军:“去一趟邻水胡同,按着信上指引彻查。”
皇帝这话一出,吕纤容顿时便磕头谢恩。
皇帝看着她,淡淡道:“不必谢朕,来人,传慕容忠。”
吕纤容敢这般大胆的过来,必然是知道些内情的。邻水胡同他要查,这二者对峙,他也要看。
说到这儿,皇帝又问道:“若被朕查出你做伪证,是知道后果的吧?”
吕纤容再次磕头:“民女知道。”
皇帝应声,挥手让内侍去了。
慕容忠来的很快。
先前皇帝听到登闻鼓被敲响之后,便吩咐了御林军守着他,带人去了偏殿候着。
在那里,慕容忠还见到了太尉朱昌萩。
因有御林军在,二人只简单寒暄,却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狐疑——皇上为什么突然翻起了旧账?
可如今见到殿内之人时,慕容忠却骤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除却皇帝之外,殿内另外还有三个人。
长公主赵凰歌、国师萧景辰,还有……
清音。
这张脸生的狐媚,偏又有清高在里面。
他毫不陌生。
因为,今晨天色未亮时,他便是从她的床上下来的!
昨夜还翻云覆雨的人,现下就跪在御书房内,且还浑身浴血。
显然是受了刑的。
她,是敲击登闻鼓之人?
慕容忠心下转了诸多念头,面上倒是镇定如常:“微臣叩见皇上,公主千岁。”
待得皇帝着他平身之后,他又与萧景辰互相见礼:“国师。”
那谦和的态度,丝毫看不出,前些时日,他还曾下令要取对方项上人头。
萧景辰与他执了佛礼,叫了一句:“大统领。”
之后,便依旧作壁上观。
自从进了大殿之后,萧景辰除却行礼之外半个字都没说过,这会儿还是在一侧与那盘龙玉柱做伴儿。
赵凰歌微不可查的睨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皇帝则是看了一眼慕容忠,又指了指地上的吕纤容,开门见山道:“认识吧?”
慕容忠应声,神情里有些赧然:“微臣知罪,不该知法犯法,为一己私欲前去狎妓。”
他直白的将吕纤容的身份点了出来,皇帝则是淡漠道:“这些,年末考核的时候吏部自会写到考核表内,不归朕管。”
皇帝说着,又点了点吕纤容,道:“朕叫你来,是另外一件事——她敲击登闻鼓,状告你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此事,你怎么解释啊?”
慕容忠心下一沉,旋即愤声道:“皇上,这是污蔑!”
他径自跪了下来,声音里满是愤慨:“微臣自幼沐浴皇恩,一心只想为我北越效忠,从不敢做半点僭越之事,寻常连礼节往来都谨守本分,与同僚们更是保持距离,又怎么会陷害忠良?”
慕容忠说到这儿,又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旁边的吕纤容,复又道:“更何况,此女子乃是一个妓子,焉知她是不是得了谁的指使,借着微臣这么点拿不出手的爱好,来借此污蔑于我?”
慕容忠说的堂堂正正,声音里倒带着委屈:“还请皇上明鉴!”
一番话叫他说的,到了最后,反倒是成了慕容忠是委屈的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盯着他,好一会儿淡淡道:“朕自然会明鉴,她是妓子也好,其他人也罢,如今敲了登闻鼓告状,朕必然会查明真相。不叫好人蒙冤,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奸佞。”
皇帝这话说的平和,慕容忠却只觉得心里不断地在打鼓。
他忍着忐忑谢恩,便听得皇帝道:“你既要告他,如今人就在眼前,将你所告之事再说一遍。”
慕容忠闻言,也沉声道:“清音,本官自认待你不薄,先前是你不择手段的引诱本官,如今又来御前闹事,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
他不是没有着人调查过清音,毕竟他虽然好色,却也挑剔,纵然清音生的好,可因着她先前曾经伺候过别人,所以享用之前总有些担心。调查过,知道她家世清白之后,他才偶尔过去一趟。
却也因着她不堪,并没有将人往家里领。
没想到他一个玩鹰的被鹰给啄了眼,如今竟然被自己亵玩的小玩意儿给反过来咬了一口。
只是……这事儿绝对有猫腻。
否则她一个妓子,怎么敢来敲击登闻鼓?
听得慕容忠这话,吕纤容的眉眼里尽是恨意:“我自然是受了指使,却非受人指使,而是受那些被你所害的冤魂指使!他们要我讨还公道,九泉之下才可安心!”
“荒唐!”
慕容忠被她的恨意吓了一跳,原先那一张令他神魂颠倒的脸,如今也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你分明就是有意加害,如今在御前信口雌黄,简直是不知所谓!”
闻言,吕纤容却是冷笑一声,道:“怎么,大统领这是被戳中了痛处,怕了?”
慕容忠咬了咬牙,哼了一声道:“邪不压正,本官有什么怕的,不过倒要问你一句——既是要状告本官,你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证据状告我?”
他说这话时,神情里满是审视。
到了这会儿,他也可以确定,清音绝对不会是她的真实身份,但他有些奇怪,自己都没查出来的背景,这清音到底是何来历?
下一刻,吕纤容便为他解了惑:“你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是前兵部侍郎吕昭和之女,吕纤容。三年前,因他查出你插手兵部贪赃,被你反栽赃嫁祸,致使我吕家家破人亡,我父被斩首示众,我母撞死在吕家‘家风清正’匾额之前,我兄嫂及幼侄被流放,我更是被充了官妓!吕家祸事皆因你一己私欲所起,如今你问我有什么身份,我便是含冤之人!你问我有什么证据,在皇上龙案上的,便是你亲口吐露的证据!”
她这一番话,引得慕容忠脸色一变。
吕昭和……
这人他知道。
当初,挡了他的路。
可是不对。
“满口胡言,你不是农户之女么,怎么又成了吕昭和的女儿?还有,即便你真是,可你既说自己充了官妓,又怎会出现在明月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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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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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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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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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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