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皇帝的目光却是在他的脸上落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皇帝不开口,慕容忠也不敢再说下去,只能依旧垂首跪在原地。
不知怎的,他今日觉得异常的疲惫。
大抵是被突然吵醒的缘故,又骤然得知了剧变,所以来宫里的路上,自己先被吓到了。现下又跪了这半日,他整个人都有些眩晕,腿脚也麻了。
但他不敢出声,只是心里在不断地想着解决之道。
不管皇帝信不信,他是慕容家的人,有这么一个免死金牌在,只要他咬定了与此事无关,皇帝最多给他一个治下不严的罪。
且他当时都是防备着的,当初基本上都是何荣远的名字。
这样的话……
刑部应当搜不出什么证据。
应当?
他才想到这里,就听得皇帝终于开口问话,却是道:“是真是假,你心里不清楚么?”
皇帝这话,却让慕容忠心头一沉,他定了定神,方才磕头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句句为真,此番失察之责,不敢奢求皇上宽恕,还请您降罪。”
闻言,皇帝怒极反笑,才想要说什么,却是骤然一顿。
鼓声起,声声入心,也让皇帝的心头狂跳起来。
那是……登闻鼓。
王顺已然进了殿,行礼道:“启禀圣上,有一女子敲响了登闻鼓。”
皇帝自然听到了,骤然从龙椅上坐起来,沉声道:“着御林军前去探查,看是何人在敲击。审问完后,速来回禀。”
得了这话,王顺应声而去,皇帝复又看向慕容忠,道:“放心,你的罪,朕记着呢。”
他这话,让慕容忠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
赵凰歌比御林军先到。
她到的时候,吕纤容正在一声声的敲击登闻鼓,口中还在不住地喊着:“民女有冤情,请圣上明断!”
已有巡视的侍卫前去,为首之人正沉声道:“大胆女子,若有冤情,寻五城兵马司便是,敲击登闻鼓,你可知道后果么?”
吕纤容回头,一双妙目里满是恨意:“民女自然知道,可民女的冤情,除圣上之外,无人可以做主!今日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为家人求一个公道!”
他二人对话的时候,赵凰歌刚到。
见到那询问的侍卫,却是挑了挑眉。ωωω.χΙυΜЬ.Cǒm
感情,这还是个老熟人。
“岳大人。”
听得身后传来声音,岳州骤然堆了满脸的笑:“微臣叩见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请您恕罪。”
他这一连串的奉承话,倒是与先前那个喝问吕纤容的模样截然相反。
赵凰歌点头应了,冲着吕纤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道:“本宫方才听到登闻鼓被敲响,特来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她明知故问,岳州则是讪笑着回道:“此女子言明自己有奇冤,要面见君王,微臣瞧着她瘦弱,怕是抗不起那刑法,特来好言相劝。只是这女子坚持要敲击登闻鼓,说自己冤情非圣上不可裁夺。”
登闻鼓二十年都没敲响过了,岳州也是头一遭遇见这种场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正好赵凰歌来了,他便有意想让对方接了这棘手摊子。
他才说了这话,目光随意一看,却又在看到赵凰歌身后的萧景辰时,忍不住一怔。
这俩人居然一块来的?
自从上次遇见萧景辰意图“轻薄”公主之后,他便对这位国师没什么好感,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国师,因此这会儿,他也只能陪笑着再次行礼:“国师。”
萧景辰颔首,站在一旁做壁上观。
见状,赵凰歌眯了眯眼,旋即朝着吕纤容走了过去。
“便是你敲击的登闻鼓?”
吕纤容此时已经将鼓槌放下,正站在一旁,瞧着赵凰歌过来的时候,神情里满是戒备:“正是。”
只是与赵凰歌目光对上之时,先前的戒备却又瞬间化作了一个激灵。
这一双眼……
吕纤容神情骤变,赵凰歌却是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了一个遍,语气轻慢道:“你可知道,这登闻鼓已有二十年未曾被敲响,今日你来,可明白敲响它的后果么?”
吕纤容却丝毫没意识到对方问了自己什么。
从看见她眼睛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掀起惊涛骇浪。
这人的眼睛,跟昨日去见自己之人好像。
可,那分明是个男人!
见吕纤容的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赵凰歌嗤笑了一声,问道:“为何不回本宫,怕了?”
她心中五味杂陈,直到赵凰歌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愈发放肆几分,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语气干涩道:“民女知道,廷杖五十,钉板穿身,若得命在,可面君陈情。”
赵凰歌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知道,你不怕么?”
她这语气像是在逗弄人,眼中的戏谑,也让吕纤容咬了咬唇,正色道:“民女只怕,不能为父伸冤。”
“你倒是胆大。”
赵凰歌在她面前站定,却是一字一顿道:“女子本弱,本宫难得好心,不忍见你凋零在此,允你一次——回去着五城兵马司替你伸冤,也免了你这一顿刑罚,如何?”
听得她这话,身后的岳州忙道:“还不快谢谢公主的大恩!”
敲击登闻鼓,这女子是胡闹便罢了,若是真的掀起什么风浪来,他也讨不得好果子吃。
岳州一心想要人走,奈何吕纤容却寸步不让:“民女,要面君。”
她说这话时,与赵凰歌对视着。
赵凰歌背对着众人,却面向着她,也让吕纤容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眉眼里的笑意。
分明语气是散漫的,可那眼中的笑,却带着鼓励。
她说:“好啊,那本宫就成全你。”
赵凰歌说到这里,复又回头看向岳州:“她是女子,廷杖太过丢人,换成鞭子吧。”
秋日风大,岳州却将她后面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正好,本宫也活动活动筋骨。”
拿鞭笞活人练筋骨,也唯有这位长公主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岳州不敢反驳,摆手便让人去取了鞭子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粗粝的鞭子就被赵凰歌抓在了手中,她随意的甩了一下,眸光盯着吕纤容:“你现在后悔,本宫依旧可以兑现诺言。”
吕纤容看着眼前人。
昨夜那个平凡的男子,与今日眉眼英气的公主殿下,渐渐地合二为一。
昨日她还在想,这人生了一双含情眼,相貌却寻常的让人可惜。可今日见了赵凰歌,才知道,原来并非可惜,只是昨日明珠覆了纱。
如今纱布揭开,眼前人的眉眼唇齿,也终于一览无余。
原来,她生的是这个样子。
高不可攀,却又近在咫尺。
吕纤容敛容下拜,磕头:“为父伸冤,纵死不悔。”
“好。”
赵凰歌一句话出口,挥鞭朝着吕纤容打去。
她力道极大,耳边风声烈烈,旋即便有女子闷哼一声。
鲜血骤然便浸湿了她的衣服。
她生的极美,现下受了刑罚,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在场的士兵们一时都有些心软,就连岳州也别开了头,有点不大敢看。
说起来,他们也都是见过血的人,今日见着这女子受刑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太过残忍了。
唯有萧景辰站在一旁,眉眼冷淡。
他盯着赵凰歌挥鞭的手,神情若有所思。
不过几鞭下去,那女子身上便鲜血淋漓,瞧着伤势严重。
可是,那只是瞧着严重。
这些伤势,只是外伤,根本不曾伤筋动骨,若是好生将养着,不过月余便会痊愈。
萧景辰看出端倪,看着赵凰歌的目光越发深邃。
他的袖中还藏着一份东西,那是赵凰歌来时塞给她的。
闹这么大阵仗,她当真只为了替人伸冤?
……
按着规矩,敲击登闻鼓,需的廷杖五十,再从那钉板之上滚过,若能留下性命来,才可以去面见君王。
可不过打了十鞭子,赵凰歌便将手中的鞭子丢到一旁,淡漠道:“刑罚够了。”
她这话一出,岳州顿时便想说什么,可在看到赵凰歌侧目之后,复又乖觉的往后退了退。
罢了,这位祖宗说够了,那就是够了吧。
赵凰歌无声的嗤笑,走到吕纤容的面前蹲下。
她此时已经站不住,半跪在地上,身形缩在一起,一张脸上满是泪痕,眸光却格外的清亮。
赵凰歌低下头去:“你勇气可嘉,本宫领你去见君。”
说这话时,她随手将帕子扯了出来,替吕纤容擦掉脸上的泪水。只是借着这动作,却在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药丸入了口,先前那些剧痛仿佛瞬间离自己远去,吕纤容微微瞪大眸子。
她自入了青楼之后,身上带伤的时候居多。都说久病成医,吃多了药也是如此。
只一瞬间,她便了然,只是给自己治伤的药,且还有镇痛的作用。
她仰头去看对方,便见赵凰歌靠近她几分,一面给她擦泪,一面轻声道:“别怕,本宫护着你。”
那声音格外轻柔,如春风拂过心间,却让吕纤容瞬间泪流满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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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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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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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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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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