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段时间,嘉露堂人满为患,大多都是来这里避暑纳凉的。
趁此机会,景宣发明了一种名叫冰华的酒,由数种酒调和而成,还加了少许杨梅汁,经过冰镇以后,解暑最好不过,老少咸宜。
这冰华一出,每天都是供不应求。
冰华酒吸引了许多人,名声在外,连世子离桓都慕名而来。
尽管在此之前,公子钰也来过多次,但他之前在洛安便是嘉露坊的常客,景宣知道他是好酒之人,好伺候,好说话。
可是这位世子,该如何形容呢,见到他,就好像耗子见到猫一样,有这种意味吧,因为景宣自第一次见到离桓时,便有些害怕他的眼睛,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沼泽。
所以,这位世子一来,景宣就躲地远远的,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过,她不找别人,别人还是会主动找上门的。
景宣被一个抱剑的侍卫拦住,那侍卫寒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道:“姑娘,世子有请,还请您移步。”
景宣头上顿时飘过无数黑线,她不得不怀疑,这个世子桓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毕竟自己在他眼里,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可是,他是有世子妃的,他的世子妃还是梁国尊贵的静安公主,梁王的掌上明珠公孙嬿。
虽然没有见过她,但她是见过她的胞妹静宁公主公孙婉的,那可是个张开爪牙能把人撕碎的主,作为姐姐,想必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景宣参见世子。”见到离桓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五体投地地叩拜,淋漓尽致地表现出自己的恭敬。
“起来吧。”离桓的每一个字都吐露出威严。
景宣忐忑地站了起来,低头不好看离桓,也不知道离桓现在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在看她。
离桓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女子,道:“上次见姑娘的时候,就发现姑娘穿着素净,与姑娘的倾城之貌相比,实在是不大相称。”
景宣道:“我喜欢素净,不喜欢鲜艳的颜色。”
离桓笑道:“我想也是,姑娘是个清丽脱俗的女子,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但是年轻的女孩子打扮的太素净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这如花一般的年纪。”离桓离席走到景宣的身边,接着道:
“姑娘既然那么喜欢素色,我这里正好有一对玉镯,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说着,他招手示意身后的随从,那随从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然后把匣子打开,那里面果真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绝对价值不菲。
荀润也送过她首饰,不过知道她从来不戴以后荀润就很少送了,反正送了也是白送。
景宣心里突突直跳,看来这世子对她真是有意思啊,她该怎么拒绝一个世子呢?
“不不,世子殿下,这么贵重的礼物,您还是留着送给世子妃吧,我承受不起。”景宣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把世子妃搬出来给离桓提个醒,想必这位世子妃是什么性子他应该比她更了解。
离桓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又向她靠近一步,道:“你怕世子妃?”
景宣向后退了退,道:“见都没有见过,当然不怕。”
“你想见见她吗?”离桓突然柔声问道。
景宣心里七上八下,离桓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问她有没有想进府的想法,她立刻摇头道:“世子妃是何等尊贵的人,我这样的市井小民,从未有过此等大胆的想法。”
他“哦”了一声,眼中光芒微收,道:“盛开在市井的蔷薇,虽然很香,却也有很多刺。”
“所以,还是花圃里的牡丹更叫人赏心悦目。”景宣非常紧张,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离桓嗤笑一声,撩过她一缕头发,道:“我还是喜欢野花。”
景宣整个人僵硬在原地,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只听见离桓在她耳边低语:“本世子想要的花,哪怕她开在九霄云上,也一定会不惜一切把她摘下来。你是第一个据我于千里之外的女子,有意思,不过我喜欢。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送给你的所有的东西。”
言罢,便转身离去了。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景宣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离桓看上,如今看来,想要离开上阳,已经是万万不可能了,离桓一定会派人监视她,防止她偷偷溜走。
如此,景宣的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荀润呢?她很纠结,似乎告诉了荀润也没有什么用处,他只是一个商人,纵使碧洵山庄财力雄厚,也不可能与一国世子抗衡,说不准还会给他带来麻烦。景宣越往深处想,越坚定了瞒着荀润的想法。
离桓一走,景宣便心神不宁,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如何让离桓死了对她的这份心,想来想去,终是想不出个办法来,整个人做事情也心不在焉,甚至连客人的酒满了她都没有察觉,白的被客人骂了一顿。
霞姨点点她的额头,“你最近是怎么了,做事情总是出纰漏,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景宣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没有心事。”
“阿宣,我觉得你自从来了上阳,就总是不在状态,你老是跟我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霞姨一脸认真的模样,景宣有点慌张,赶忙掩饰道:“没什么事,霞姨你想多了,我就是换了个新环境有点不太适应。”
“真是如此?”霞姨半信半疑道。
“真是如此。”景宣用极为坚定地眼神看着霞姨。
“那就好。”霞姨点点头。
景宣见好不容易掩饰过去,松了一口气,谁知一转眼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易寒,来不及震惊,景宣立刻往霞姨身前靠了靠,借霞姨的身体挡住她自己。
确认自己不会被易寒看见,景宣才遛出一个眼神,窥探易寒的情况,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长得很端庄,一身白衣很是清丽脱俗,她环视了堂内一圈,然后指着一个靠窗的位子拉着易寒过去。琇書蛧
他们看起来真是一对璧人,景宣一时痴痴地看着,竟忘记了躲闪,易寒一转身,两人的眼神猛地擦过,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景宣瞬间反应过来,别过脸去。
霞姨觉得很奇怪,“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霞姨我干活去了。”景宣急急忙忙地跑开,她必须立即逃离这里。
看着景宣匆忙离去的背影,霞姨自言自语道:“这丫头!”
易寒本来就没打算来嘉露堂,但是白袭硬要拉着他过来,说是想尝尝如今盛行的冰华酒的滋味。他推辞不过,毕竟曾经在战场上,白袭救过他一命,这救命之恩本来就是应该报答,只是他实在烦透了军中总是传他和白袭的事,让他觉得很不快。
其实,他的心里,始终不能忘记的人已经深埋在孟陵的废墟之下了,如果不是那场战火,或许现在她就可以娶她为妻了,只是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而他却还迟迟不能忘怀。
就在刚才,他一晃眼似乎又看到了阿宣,这样的幻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一眨眼,她就会在眼前消失。如果一直活在幻觉里,其实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美好。
景宣默默躲在后厨,替厨房里的师傅添火,热辣的火光在她白皙的面庞上闪烁,她看着炉子里的火苗飞窜,就好像孟陵那夜的火光一样。
她原本对易寒的内疚今日总算是减轻了许多,他已经有了可以陪伴他的人,这样景宣就不重要了,她如果贸然出现在易寒哥哥的现在的生活里,或许还会引起他和那个女孩的误会,这样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她希望易寒哥哥能够和她一样,过得幸福。
她变心了,易寒哥哥也变心了,他们谁也不亏欠谁,就让过去的那段记忆,彻底尘封在孟陵的焦土之下吧。
“你好像有点心事?”白袭给易寒倒了一杯酒,她注视着这个一直保持淡漠疏离的男人,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失落。
易寒看也没有看白袭,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心事。”
“我拉着你过来喝酒,你是不是不高兴了?”白袭仍然小心觑着易寒的眼神。
“没有。”
“哦。”白袭想了想又道:“那你的伤好些了没,待会你顺道去一趟我的医馆,我再给你抓一副内服的药。”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哦,好了就行。”
一句没有温度的回答把白袭拉进了寒风凛冽的寒冬,也打断了她思绪,她们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个无法打破的屏障,空气冰冷,还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想打破这种沉默,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每次她搜刮肚肠找来的话题都能被他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彻底卡死。
这样的气氛着实尴尬。
景宣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于是从后厨跑出来,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着易寒和白袭。
这两个人怎么半天都不说一句话?景宣抻着头观望着,发现那两人面对面坐着,却都不说话,便很奇怪,难道是吵架了,看着也不大像呀,一昧沉默是什么情况呢?
正想的入神,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下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福生。
“福生大哥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福生一脸无辜道:“这大白天的还能把你吓着,老实说,做什么亏心事了。”
景宣道:“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啊!”
“是吗?”福生有点不大相信,朝景宣刚刚看的方向看去,“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呀。”景宣若无其事地理一理袖子。
福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霞姨喊他过去,他应了一声然后道:“那我先去干活了,不管你了。”
景宣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疯掉,她长吁一口气,转身继续去看,却发现易寒已经不见了踪影,那里只留下那姑娘一人,孤单地坐在那里,落寞地一个人饮着酒。
奇怪,他人呢?景宣暗暗道,未免太没有气度了,竟然把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丢下。
又过了好一会,易寒始终没有再出现,景宣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于是她想了想,决定过去和那个女子聊一聊。
景宣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一桌一桌地给客人斟酒,然后慢慢走到那女子面前,给她倒了一杯酒,“姑娘一个人?”
白袭抬头一看,微微有些吃惊,愣了一会道:“对,不过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走了就是了。”
“闹别扭了吗?”景宣试探道。
白袭苦笑道:“哪里有别扭可闹,若是有倒好了。”
“这话怎么说?”
“我与他不是姑娘想的那样。”白袭的语气有些苦涩。
“啊?”景宣诧异道:“难道你们不是一对?”
白袭摇摇头,由于喝了酒,她脸上微微泛红,“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是落花,而他是流水。”
“为什么?”景宣不大明白。
白袭看景宣脸上有一种让人抗拒的美,这种美不会让女人嫉妒,反而很亲切。她几乎毫无防备道:“好像他心里已经有人了,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啊,”景宣心里猛地揪了起来,她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她吧,“人死不能复生,陪在他身边的毕竟是姑娘你,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白袭苦笑了一下,“借姑娘吉言。”
真能如此吗?白袭自己都不大相信,三年了,三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多看过她一眼,一点多余的感情都不曾施舍她,她都没有那个勇气去奢望。
“那就不打扰了,有事请吩咐。”景宣觉得寒暄到此便可结束了,她与易寒的世界,还是能远便远吧,说着,客气地走开,然后快步走到白袭看不到的地方。
景宣事情会变成这样,刚刚知道的事实无疑像一盆冷水,猛地从头顶浇下。她好不容易放下地愧疚之心又提了起来,心中万分纠结。
易寒哥哥,对不起了,请原谅我的自私,实在不能和你相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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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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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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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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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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