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习惯了养尊处优,妈妈总是周到的料理好一切,轮到我关心的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当双亲从我的生活中抽离,我才发现独立处理事情原来那么累。
长大成人并没有想象中好。如果可能,我更想流连在小时候,爸爸妈妈还陪在我身边,每天无忧无虑。
我在陈凯叔叔的事务所见到了法院发的照会,爸爸果然是第一被告人。虽然这件事可以全权委托给律师出席,可我还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
周一去上学我见到了陈路,他胳膊上打着白花花的石膏,用绷带掉在脖子上。他到得可真够早的,另一些早到的学生正围在他身边用原子笔在石膏上写字。
“阿明,快快,帮我写点祝福,这样会好的快些!”
陈路冲我喊道。我心说,这你也信?可联想到秦婆婆无比灵验的巫术,质疑的话到底还是吞进了心里。这世间或许真有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事物。
只要能让陈路高兴,写点祝福的话又算什么。
于是乎我也走了过去给他写了一段祝福。
陈路兴致不错,一扫在医院时颓唐的样子,询问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新鲜事。
一个同学便讲起了昨天在菜市场遇见秃头班主任。班主任穿了一件长到膝盖的风衣,无奈他个子并不高,一走起路来,腿便摩擦得风衣的后摆飘来荡去,好像“被风吹起的尿不湿”。
这是他用的比喻。
他还模仿班主任走路的姿势,更将我们逗得前仰后合。
袁应他们也先后来了,被陈路吆喝过来给他写祝福。
胳膊骨折了陈路可一点也不给大家省事,写作业还要依靠同桌帮助他拿笔拿书,下课去厕所了也是我们几个陪着去。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李小九帮他解裤子,他还老大不乐意,嘟嘟囔囔地说:“你们别看我撒尿!别看我,看我我尿不出来!”
袁应在一边笑得惊天动地,他是打死也不肯帮陈路解裤子的。
陈路冲袁应吼道:“你别等我手好啊,手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你!”
袁应说:“你来啊,你来啊!”做了个鬼脸。
陈路追袁应去了,袁应噔噔就跑远了,他们两个人都跑远了。
我走出教室,阿奇心事重重地低头沉思。站在厕所门口眺望,一眼能见到大榕树巨大的华盖静悄悄无比庄严地伫立着,守护着学校里的每一个人。
我感慨地说:“有一天真离开学校,我肯定舍不得那棵榕树。”
阿奇微微一笑。
我又对他说:“你有什么心事可以放心对我说,我保证不会告诉他们。”
阿奇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但他并没有告诉我心事。
中午我们一起去食堂二楼吃了火锅。只要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饭,玩闹,什么忧郁啊烦恼啊都可以暂且抛在脑后。看着他们开心,我也很开心。
下午班主任的课结束之后他叫我去了综合楼谈话,询问我爸爸的消息。我将姑姑告诉我的消息简略地对他说了一遍,换来了班主任对我苦口婆心的一番劝慰。
走出综合楼,绕道大榕树,我看见周静芷正在告示牌上张贴一张纸。我便走过去瞧,上面写着:“元旦晚会急需一位小伙伴合奏,有意请联系三班周静芷。”
我心动了,差点脱口而出我会口琴啊。可我想了想,吹口琴好像算不得了不起的技艺啊。
周静芷今天穿了黑色羽绒服,围了一条黄色的手织围巾。
她见我在看她刚贴的告示,主动开口对我说:“同学你好,我正在找人合奏,你有认识的人可以推荐给我吗?”
圆葡萄似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我一阵紧张。我努力平息激动的心情(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啊),说:“晚会不可以独奏吗?”
周静芷叹了口气:“除非特别厉害的人才有机会独奏,我弹得还不够好。”
“那你们班上找不到人吗?”
“我们班好几个节目呢,实在找不到人了。”
见我沉思,她突然卖了个萌,冲我快速眨巴眼睛说:“同学,你会弹钢琴吗?”
我摇摇头,“我只会吹口琴。”
“哦哦,是这样啊。”
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听着她同学同学的叫我,我真想告诉她,其实我早就认识她了。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喜欢上她,那第一次怦然心动的场景在回忆中浓缩下来不过就一个画面,她撑着蓝色的阳伞站在榕树下,碎金子似的阳光倾泻在她微微扬起的脸上。就那一个画面,我的心几乎被一支箭射穿了。
从那一面之缘后,我开始有意识的搜罗和她相关的事情。课间操的时候,集会的时候,路过二班教室前,我都会格外关注周静芷。
当然一切都小心翼翼,从来没被人发现。
我也希望周静芷会知晓,可我做不到坦然告诉她。我现在的处境哪里有什么资格要求一个人爱我呢,何况她喜欢的还不是我。
虽然我不知道周静芷是怎样喜欢上林晋的,可我真的很心酸。
“同学,你是高一的吗?感觉你好面熟。”
“对,我是一班的。”
“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们也可以合奏一下试试。”
我赶紧告诉了她电话号码,生怕给慢了她就会不要了。
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之后,会不由自主将自己放置在卑微的位置上呢?
和周静芷会面之后回到教室,我魂不守舍。阿奇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班主任找了我,丝毫没提起周静芷。
放学前,班主任宣布了体育局选拔的人选,林晋和段毅都意料之中当选了,袁应居然也当选了。
班主任对袁应打趣说:“你这次可是走了狗屎运了……”
袁应在下面呵呵傻笑。
班主任知道袁应平时说话不知收敛,总是得罪人,所以对他说话也故意用一些粗鲁的措辞。
可陈路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了,刚来学校的兴奋都不见了。尽管一早我就对他当选不抱乐观,但依然为他难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局限几乎没有办法改变,更何况是生理上的局限。如果上帝再让陈路长高一些的话,这一切本来有机会实现。
局限既然改不了,便只能接受,接受不完美,接受挫折,不断往前。这是我当时想到的一些道理,我想告诉陈路这些。
放学后,我们去了奶茶店。阿奇因为有事离开了。
门前的水池中,金鱼依然在悠然自在地游动,我蹲着看了好一会儿金鱼,他们都点好了奶茶,成哥在叫我。
他在吧台后用奶油白的毛巾细致耐心地擦拭一个马克杯。
“可有多久没见到你们了,你们一个个又变帅了!”wWW.ΧìǔΜЬ.CǒΜ
李小九说:“明明是成哥你消失了好几天,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潇洒去了!”
袁应早就看见了成哥身后的吧台上新更新的照片,照片中的成哥坐在一堆人中间,围着篝火取暖。背景是茫茫夜色。
成哥说:“这次去了草原。”
袁应说:“成哥你该不会杀人越货才逃到我们这里来的吧,你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情,太神秘了。”
成哥听了哈哈大笑,将擦拭得洁白如洗的马克杯倒放在吧台上的印有熊猫图样的木盘子里。
“我的故事可以写一本书了,等你们毕业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们讲讲。”
“切,成哥你又卖关子。”
我们端着奶茶上到习惯去的包间,贴便笺的墙上盖满了新的便笺。陈路用一只手从便笺中翻找出了我们上次贴的便笺,写在上面的心愿,陈路的已经搁浅,我的爸爸也没有好起来,袁应喜欢的女生也没有改变对他冷淡的态度,唯独李小九的愿望有望在月底实现。
看来是上帝太忙了,忙得都没有闲暇去关注我们的命运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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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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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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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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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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