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教室途中,我看见载着陈路和袁应的甲壳虫似的小汽车穿过空旷的校园,开出了学校大门。操场上隐约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听起来好像来自渺远的宇宙深处。
此刻的教学区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教室里也空无一人。我推开门走回自己的座位,一面担忧着篮球比赛的结果,一面想谁会来找我。
时间在这样的时刻又放缓了步履,我随手翻看桌上码列整齐的课本,孤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还是不适应这种感觉啊,冰冰凉凉的让人很不舒服。
我取出放在抽屉里阿奇送的米饼,掰碎了一块块慢慢咀嚼。米饼的甜却丝毫也不能缓和我心里的苦涩。原来心头的苦涩并不能仰仗味觉来改善,直至今日我才发觉这个真理。
孤单也好,不快乐也好,难道不是杞人忧天吗?倘若将拥有的一切视作上帝的恩赐,会否会更快乐一些呢?虽然如此想,可我做不到。做不到的事情都不过是夸夸其谈罢了。
我好怀念童年,虽然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之中,不断搬家,新认识的伙伴不久就要分开,可我仍然没有感受过长久的忧郁。也许有过短暂的悲伤,但总会轻而易举痊愈。
如此乱七八糟的心绪林林种种地跳上心头让我更感心烦。就在这时陈凯叔叔走进了教室。爸爸离家之后我焦头烂额,也没想起要联系陈凯叔叔。
“你爸的事我知道了,真没想到。”
我站起来问:“是姑姑告诉你的吗?”
陈凯叔叔走到了我的桌前说:“嗯,我给她打了电话。这都是什么事啊!”
“对了,陈叔叔,你和爸爸有认识的人在成都吗?”
“生意上的伙伴成都有不少,来之前我都问过了,你爸爸没联系他们。”
虽然在意料之中,我还是失落。
“那叔叔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陈凯叔叔欲言又止地说:“我们得赶紧找到他。”
“出什么事了?”
“上次的图纸要修改,那帮人找来了,正在我车上。我告诉他们你爸爸的事了,可他们坚持要你爸爸出面。”
我恼火地说:“这些人太过分了!”
我和陈凯叔叔一起走出学校,他的白色雪铁龙停在路边。透过半开的车窗我看见后座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架势十足的穿了羽绒服的女人,另一个是瘦高个男人,穿了棕色马甲。陈凯叔叔对女人介绍说我是陈启山的儿子。
女人将那双戴了黑色手套的手从放在膝盖上的提包上稍微抬起,对我点点头打了个招呼,问我道:“你爸爸真离家了?”
我说:“妈妈出了车祸后他一直很伤心,大概是外出散散心去了……”
我本希望她能体谅一下我们家的处境,可她根本没给我说完的机会,那和男人一样厚的嘴唇又张开说道:“他什么时候回来?”www.xiumb.com
“我不知道。”
她转向陈凯叔叔严肃地说:“这个工程我们是看到陈启山的名气上才给你们公司做的,没有他就算你们违约,给你们三天时间找回陈启山修改好图纸什么事都没有,找不回陈启山就准备接官司吧。”
那女人摆明是得理不让人,我愤愤不平地说:“你这样太为难我们了!”
那女人冷冷一哼,对陈凯叔叔说:“送我们去酒店。”
陈凯叔叔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马上开车,而是将我拉到一边。我还在为那个女人的冷酷无情生气,陈凯叔叔笑着说:“放心吧,我和你爸爸这么多年交情,真找不到他吃官司就吃官司吧,我会担着的。”
陈凯叔叔说完话又像两个成年人互相交代重要事情似的轻轻拍拍我的肩膀。他并没有我高,拍我肩膀的样子略微有点滑稽。可我更多的是感动,陈凯叔叔在平时遇事总是征求爸爸的意见,毫无主心骨的样子,可真正当我遇到困境他马上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
陈凯叔叔走了之后,我站在学校门口又陷入了不知何去何从的境地。注视着人影寥寥的街道,我又想去山上和妈妈待在一起。只要待在妈妈的墓地前,虽然她不会再和我说话,我也会心安。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一感到伤心就逃到妈妈的墓地去躲难,我必须面对生活给予我的困境啊。
眼下我唯一能商量对策的便是姑姑了,我直接走去了姑姑的花店。但姑姑并不在花店里。花店门上贴了一张打印的A4纸,上面写着:“主人暂离,有事请联系XXXX”。写的是姑姑的手机号。
我给姑姑打了电话。
倾听着电话铃声一声一声在空气中激荡着涟漪,我目送飞机拖着颀长的尾巴划过苍穹。我真想拥有一双翅膀,这样便能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最想去一座孤岛,一座很小很小的孤岛。除了一座灯塔和我再没有其他的事物。我每天坐在灯塔顶眺望明亮的灯光有规律的扫过黑茫茫的大海,为过往的船只指引迷途。或许有一天,我会等到我希望等到的人。
电话终于接通了,还没等我说话,姑姑火急火燎地说:“我在市里的公安局呢,查到你爸爸的地址了,成都的派出所已经派人去联系他了。”
“爸爸愿意回来吗?”我脱口而问。
这一刻我才明白,虽然我极力表现出对于爸爸选择的尊重,内心还是希望他陪在我身边。
“还没联系上他,听说他住在一个烂尾楼里……”
我难以置信地听着姑姑的话,不敢想象爸爸会住在烂尾楼那样糟糕的地方。作为公众人物,他向来爱惜形象,出门习惯性西装革履,出差会住最好的酒店,什么也不肯将就。他怎么可能会住在那样的地方,是警察搞错了吧?
“你不用担心,我买好了去成都的飞机票,晚上我和你姑父一起去成都找他。”
“我也一起去。”
“不用,你在家等我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说完姑姑便挂了电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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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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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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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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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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