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常常说,世上的人大多自私,会为了一己私利毫不顾忌地损害他人,但我们万万不可因此而轻贱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人伤害了我们,也必须宽恕。宽恕不是为了赦免他人的罪过,是能够因此而使自己心境稍安。
我做不到妈妈的通透达观。面对记者的造谣和污蔑,我双手握得死死的,差一点将遥控器砸向电视屏幕。
当晚失眠后,我又梦见了妈妈。妈妈守护在我身边,对我说着一种听不清楚的语言,好像草原上所有草一起摩擦,又好像是海螺里的音乐。悦耳的声音一闭上眼便在房间里环绕。
第二天我去找了牧师,告诉了他妈妈的幽灵。
陈述过后,我问道:“您相信世上有灵魂吗?”
老牧师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说:“我相信。每一个灵魂都是主的孩子,就像我们一样得到主的关爱。”
“那妈妈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不肯离开呢?”
“因为她心中有执念。我父母离开之后,每晚我听见布道台上传来爸爸熟悉的念经声,我知道他还在那里。不知道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为主传道的事业。有一天,我祈求主让我的父母进入天国,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奇怪的事了。”
“所以,我应该向主祷告吗?”
牧师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清晨的阳光穿透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滑落进他的眼睛里,如同一片溶溶的湖水。
“如果你希望,你可以让妈妈留在你身边更久一些。”
我抱住脑袋席地而坐。秋天的地面冰凉刺骨,一坐下便感到好像坐在了南极的冰块上面。阳光虽然是温柔的,可北风并不温柔。北风一吹,地面的叶子全部唱起了歌。我沉思,陷入两难。我希望妈妈活着留在我身边,而不是以幽灵的方式,那种感觉太瘆人,虽然知道那是妈妈的幽灵,可总觉得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我说:“能不能以一种别的方式留住妈妈?”
牧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一切要看主的心意。”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
后来我又去问了秦婆婆。我骑着脚踏车绕镇子骑了很大一圈以避开镇子上的人群。我无从揣测新闻播放之后我在镇子上会变成一副什么样的形象,很多人认识我们一家,我害怕被人指指戳戳。
秦婆婆的家靠近河流,是小石头房子。周围也全是清一色类似的房子,好像巨人搭积木搭出来似的,出奇地对称和整齐。门前的石板路久经了岁月,有些破损了,有些长满了青苔,砖石与砖石的缝隙间支拉着枯萎的茅草。
我停了车,小心翼翼地敲敲那扇透着悠悠岁月的木门。铁环相碰,沉滞而钝重。里面传来了一声细弱的呼问:“谁呀?”
我赶紧回答:“秦婆婆,我是陈一明,我想咨询您一件事!”
拐杖拄地,“噸噸”地接近了门。门开了,秦婆婆老树皮似的脸一下展露在我的面前,好像展示一件战国时期的青铜器。那双眼睛黑黢黢的好似无底洞,一旦你望进那眼睛里,只会无止境地坠落。
秦婆婆说:“唉,我知道你,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啊?”
我再次将每晚做同一个梦的事讲述了一遍。
秦婆婆一边听一边认真地点头,等我讲完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人死了就变作灵魂,灵魂在世上有了牵挂就变作了冤魂,不肯去下面,唉,你妈妈啊对这个世界还有留念。”
妈妈一向豁达,她还能留念什么呢?
“你妈妈啊她肯定是留念家人,所以才舍不得离开。”
好像是猜到了我的心中所想,秦婆婆如此回答。她转身一摇一晃地走进了屋子,叫我跟上她。那屋子里黑糊糊一片,煞是诡异。可我见她进去了,只好忍住心头的紧张走了进去。立即一股许久没人住过的那种气味扑鼻而来。房间里倒还是一户普通人家的房间,没有我想象中的照妖镜,桃木剑,符箓之类的用品。
秦婆婆拿来了一张黄纸和一只沾了红色不知名液体的毛笔对我说:“写吧,告诉你妈妈不用担心你们,她才能安心回自己的世界。”
我顿了顿,提笔写道:
妈妈,我是阿明。你走了以后,我和爸爸每天都在想你。生活因此而残缺不全,每天我都不适应没有你在的世界,爸爸也因此完全变了个人,整天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很感谢妈妈每晚出现在我梦里,我能感觉到你手的触感,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还一如往日一样抚摸我。我明白你担心我和爸爸无法走出失去你的悲痛。但是妈妈,我们最终都会安好,你放心地走吧。虽然治疗心中的伤痛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总有一天我们都会从这种伤痛中站起来。我爱你,一直爱你,永远爱你。
秦婆婆将我写的纸拿到蜡烛下烧了,甚至没做任何法事。这和我印象中可不一样。她告诉我这样就可以了。
果然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
wWW.ΧìǔΜЬ.Cǒ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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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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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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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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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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