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拿电话的手簌簌发抖,紧张的一句话也难以出口。电话中,护士仍在喋喋地说着:“你快来医院吧,快点,病人的车祸很严重……”
办公室门口的饮水机咕嘟地冒上了一个气泡,好似一击重锤击打在我的心上。妈妈怎么会遭遇车祸呢?我不敢想象。我那永远与人为善又美丽的妈妈怎么会遭遇车祸?
我放下电话,望着秃了顶的班主任。往日我总爱和同学取笑他的秃头,那电灯泡般熠熠的脑袋看着莫名喜感,可那时我直感到悲伤。
班主任立即将写好的假条交给我,拍拍我的胳膊说:“你快去医院,学校的事不用担心!”
我接了假条,对他点一点头,立刻往教室外面跑去。我一直跑,一直跑,生怕一停下来妈妈就会永远离开。
可我终究没追回什么。生命这东西就像烟火,一旦谢幕,任你百般挽留也不起任何作用。有好一阵子我都处于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似乎是有意识将感知外界的大门给关闭了似的,机械地做着手头的事情,和爸爸一起接待参加葬礼的人们,去墓地安葬妈妈。按照小镇的习俗,在妈妈的棺木落地前的那一刻,我和爸爸上前给妈妈留下了最后的亲吻。Χiυmъ.cοΜ
爸爸那个时候简直比我还脆弱。四十岁的人竟然抱着棺木死活也不让大家放下墓坑。我真想对爸爸说,何苦呢,上帝要带走妈妈我们谁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啊。
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我好像看着陌生人一般地站在墓地的遍地落叶之上,看着姑姑和姑父拉开爸爸。爸爸撒泼似的踢姑父,大喊大叫,最后还昏迷了。姑父和我一起扶爸爸到了轿车里面。
于是,在夕阳的最后一束光收入地面时,妈妈的墓碑终于竖立了起来。照片上的妈妈还是那副永远微笑的模样,扎着一束马尾,只是颜色由彩色变作了黑白。
黑夜很快就到来了,淹没了这世界的一切。妈妈的死和黑夜挂了钩。我想,就是从那时,我开始惧怕黑夜。
我乘坐姑父的轿车,送爸爸回到家中。爸爸的体重足足有八十公斤,哪怕是我和姑父两个人抬都稍显吃力。我的家在山顶,是一栋高档小区,周围的住户都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呢,自然是不可能找其他人来帮忙。何况,彼此根本没有过多联络。
要抬爸爸上楼去卧室是不可能的,我们将他放进了一楼的客卧内安置好。我要去厨房给姑父和姑姑煮茶,可他们说不用了,问我能不能独自处理好爸爸的事情。我说没问题。他们开车走了,我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明亮的车灯顺山道蜿蜒而下,孤独的感觉凉滋滋地犹如毒蛇攀上心梢。
我取了湿毛巾去客卧内给爸爸擦拭额头的汗。
爸爸突然一翻身,口中喃喃地叫了起来:“素素,你别走!”紧接着两颗滚大的泪珠沿着他的眼角滑落了下去。我从没见到爸爸哭过,我眼中的他一直是一个乐观的人,他在家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逗我和妈妈发笑,他天生擅长讲各种各样的笑话。
有一次我问妈妈,怎样才能确定一个人真的爱你呢?
妈妈说,如果一个人每天能让你笑十次,那么他就是真的爱你。要知道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能遇到一个时时刻刻让你开心的人真的比大海里捞针还要艰难啊。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爸爸,竟然流下了比豆子还大的泪珠。我终于明白了爸爸心头比海还要深的哀伤。
我替他擦干净了泪珠,被角掖好,关了灯,退出房间。
由此一来,仅剩了客厅的大枝形吊灯和我做伴。
我打开了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晚间新闻播报完了国际大事,开始播放本地新闻,妈妈的脸又在电视上出现了。她的脸出现在左边,一个男子的脸出现在右边。那个男子的脸臃肿不堪,好似北极熊,大眼睛贼溜溜地斜睄。随后,新闻短暂地回顾了这起车祸发生的原因,妈妈正站在街头打电话呢,一辆车飞速撞上了她。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转瞬之间,命运就此周转。
电视屏幕上又乍现了车祸的现场照,妈妈的身体被打了马赛克,躺在远远的水泥路上,鲜艳的血好似红裙子铺展在她的四周。妈妈一直喜欢各种各样的花,那一刻的她就好似是杜鹃花中盛放的花蕊。
连日来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一直在进行,一波波的记者涌进来访问我们,拍照,大声提问,可我和爸爸闭门不出,一句话也不回答。
我一直弄不明白,这些新闻记者为了追求新闻,怎么可以任意在我们这些伤心的人的伤口上再撒盐呢?倘若失去的是他们的亲人,他们会任由别人来肆意追问吗?
我想这一切都是因为爸爸的职业的关系。爸爸是著名的建筑师,主持修建过许多全国闻名的建筑。自从几年前我们搬家来了这个小镇,爸爸成立了独立的工作室之后,小镇的记者们便有些疯狂似的,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新鲜事情可以报道,整天围着爸爸打转。
爸爸有一次说,他真想放下这一切名誉都不要了,专心陪妈妈。
来这个小镇也是因为妈妈喜欢。妈妈是南方人,喜欢南方。这里有河流,有山,有湖泊,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是个适合安心居住的所在。妈妈从来的第一天就很喜欢这里,一看到山上的这座房子就立刻决定买下它。因为从山巅能望见整个镇子,还能见到整个镇子最后的夕阳。我也喜欢这里。这确实一个美丽的地方。
我关了电视,因为对妈妈的思念而蜷缩在沙发上,独自抱着膝盖倾听着屋外的啾啾虫鸣和狂乱呼啸的秋风。山巅的风格外大,好似在呼唤着妈妈回来。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妈妈已经离开了我的生活,以后我该怎样度过一个没有妈妈的生活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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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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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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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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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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