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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九这天清晨,一直阳光普照的河涧竟下起了小雨。夭夭似是被外面阴沉的天气吓坏了,颤颤巍巍的爬到顾锦曦床边,奋力想要跳上去,却不想“扑通”一声掉了下来,顾锦曦被惊醒,正好见夭夭仰面躺在地上,不禁哈哈大笑,将夭夭抱到床上,道:“你这个小笨蛋,也知道今天笙诺哥哥回来,想早些把我叫醒梳妆打扮么?”。

  此时宋梁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盘中放着一碗长寿面和一个乌木所制的小盒,见顾锦曦已经醒了,笑道:“去厨房端面时碰见了二殿下,说是燕王在正厅摆桌多添了几个菜,要我们去用早膳,我推说公主还没睡醒,早膳先在房里用了,正午时再过正厅去。二殿下也不好说什么,把这小盒子交给梁音,说当作公主生辰的贺礼。”

  手掌般大小的乌木盒看上去黝黑光亮,定是被人用手经常摩拭,花纹本应很美,却因为刻痕粗细不一影响了些许,想必不是工匠师傅所刻。犹豫了一番,顾锦曦没有打开盒子,起身将它掷到首饰盒里,回头对宋梁音道:“得快些收拾,听闻笙诺哥哥正午便会入河涧,在那之前打扮妥当要紧。”

  宋梁音了悟一笑,赶紧服侍顾锦曦吃了长寿面,又将几粒酸柑的汁液挤到温水中,拿帕子浸了给顾锦曦敷脸,接着便到顾锦曦身后为她盘发。北方女子早熟,缥梅之年便可出嫁,十六岁的顾锦曦年龄已是不小,按理应该将头发全束成髻,只是顾锦曦生的小巧,脸上孩子般的稚气未脱,平常的发髻未免有些老气,宋梁音索性大胆将她一半头发散下,只在上面的头发上做文章,编成蝶翼形状伏在偏左的位置,再将额发梳起,利落又不失俏皮。而顾锦曦这边也没闲着,将几朵烘干的红月季加入花生,一同研成粉末,调入黄栀子花粉,就成了少见的橘色胭脂;珍珠粉加少许竹灰和露水,细细搅成膏状,用来描眼睑最好;前一夜蒸好的晚荷与早桂,制成极细腻的蜜粉。一切收拾妥当后,镜中俨然一个玉做的小人。

  顾澜汀早早来到顾锦曦房间,平日里她极少施粉黛,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边逗夭夭一边看着,等到顾锦曦穿上浅橘色的衣裙,正准备夸赞一番时,叶云峥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见到妆容精致的顾锦曦,叶云峥非但没有露出惊艳的表情,眉头反而皱的更紧。

  “公主…林少将军..已经到了,现在正和燕王在正厅。”

  顾澜汀眉开眼笑,没察觉到叶云峥的脸色,赶紧拉着顾锦曦道:“回来的正是时候,大姐,我们赶快过去吧,你可是朝思暮想了两个月啊!”

  顾锦曦却没有动,轻轻推开小臂上顾澜汀的手,走到叶云峥前面问道:“笙诺哥哥回来是好事,你为何这种表情?”

  叶云峥欲言又止,脸上愤愤的表情更甚。此时,贺兰济韬身旁侍奉的一个丫头也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道:“锦曦公主!请您快去正厅看看吧,您的贴身侍卫…要造反了!”

  贴身侍卫…叶云峥在自己身边,那么…

  沈煜衡!

  管不了许多,顾锦曦疾步向正厅跑去,其他人紧随其后。跑到半路,叶云峥越到前面拦住她道:“此事云峥可以去解决,还请公主先回房休息,傍晚之前,云峥定会将沈兄弟带回来!”

  定定的看着他,顾锦曦心中愈发疑惑,喝到:“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到底还是沈公子的主子,再说,沈公子身份特殊,若是落到贺兰济韬手里,岂是你能捞回来的?不管怎么样,先去正厅看看,再者,笙诺哥哥也在,定会帮着我的!”

  叶云峥表情更加古怪,几乎要哭出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点头,紧紧跟在顾锦曦后面。

  正厅。

  除了叶云峥,顾锦曦一行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住。

  贺兰靖泽不知所踪,他的剑却钉在正厅的地上,沈煜衡被两个苗族兵模样的人押着,右拳一块块的淤青,还沾了不少血;贺兰济韬坐在正厅的上首,低头扶额。四周有许多苗族兵,应该是林笙诺带来的西南驻军,而林笙诺…

  林笙诺坐于正厅的左侧,满脸是血,而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妇人模样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显然是被吓坏了,脸色煞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试图拿帕子给林笙诺擦脸。

  宋梁音最先反应过来,不顾身份,冲到前去,对那女子怒道:“苑苑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声音的贺兰济韬猛地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顾锦曦,疾步跑上前去,一脚狠狠的踹在那个通风报信的小丫头的心口:“谁让你去叫她来的!”

  小丫头惨叫一声,当场晕厥过去,顾锦曦只作未见,缓缓地进门,向林笙诺的方向走过去。

  贺兰济韬见再瞒不住,只得道:“锦曦,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消息,林少将军旁边的这位女子,是林禹栋将军旧部的女儿,上个月刚被林少将军纳为侍妾…”

  上个月…侍妾…

  男子有几个妾室很正常,林笙诺已过了十六岁,早就该婚娶,先纳妾再娶妻的男子也不在少数,只是…

  顾锦曦仍是一言不发,接着向前走,一直到林笙诺二人跟前站定,心里犹如海浪滔天,脸上却面带笑容,款款行礼道:“见过林少将军。”

  他们认识十二年,不分彼此,顾锦曦从未向林笙诺行过礼。

  林笙诺满眼疼惜,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地开口道:“锦曦…”还想再说什么,身边的苑苑竟乖觉的对着顾锦曦行礼,用不太标准的官话道:“见过锦曦公主,早就听夫君提起过你,今日一见,竟是这样标致,我们西南好些个女子都比不上你!”

  夫君…我们西南…

  两人面对面站着,苑苑身量较高,体格也壮些,而顾锦曦因为长年习舞,脖颈修长,显得身姿极挺拔,又因苑苑常年在西南,皮肤黝黑,愈发衬出顾锦曦皮肤雪白,高下立现。

  可即便如此,站在他身边的,到底不是她。

  本该破口大骂,本该厉声质问,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顾锦曦明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可字字句句如碎片一般在脑海中漂浮,根本吐不出一个字,只剩下了颤抖。苑苑见状,想伸手去握顾锦曦的手,一边的林笙诺见了,狠狠地打掉苑苑的手,吼道:“你再敢碰她一下?”

  苑苑吓得又坐回椅子上,而顾锦曦被林笙诺的喊声一震,稍稍回过神来,笑道:“笙诺哥哥,既是早有了意中人,为何不提早告知锦曦?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样瞒着,是不是跟锦曦有些见外了?”

  一边的顾澜汀愤怒得哇哇大哭,宋梁音也险些站不住,叶云峥怕她二人惹怒贺兰济韬,只得连拖带拽将她俩带回顾锦曦的房间。

  微微一笑,顾锦曦又道:“若是笙诺哥哥早说了,锦曦也就不必白费一番心血…不过也好,想必你们行军路上匆忙,婚事没怎么操办,锦曦这边刚好有些薄礼,倒是可以送给笙诺哥哥,就当我们青梅竹马一场,锦曦的一番心意吧。”说着,将羲若刀从腰间解下来,双手递给林笙诺:“这刀是锦曦挚爱之人所赠,只是他早于月前死于非命…锦曦留着只能是徒增伤感,还不如送给笙诺哥哥,愿你们二人能够天长地久。”xiumb.com

  林笙诺看着她,满目疼惜,迟迟没有伸手去接,苑苑犹豫着想要接,又被林笙诺瞪回去。

  良久,林笙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既是挚爱之人所赠,我收下便是夺人所爱,还是请锦曦自行保管,若是觉得睹物伤情,或扔或拆或埋,想必你的挚爱之人在天有灵,都不会责怪你。”

  紧紧握住手中的羲若刀,顾锦曦笑道:“笙诺哥哥执意不收,我也不好再没皮没脸的贴过去。”又回头向贺兰济韬行礼,道:“不知我的贴身侍卫犯了什么事,惹得燕王如此动怒,但他毕竟是我的人,您看可否卖我个人情,让我将他带回去处置呢?”

  心里预想了她的一千种反应,也怕她闹起来没法收拾,故意留了些苗兵在正厅,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样冷静?又或者竟强撑到现在?想了想,道:“方才你的侍卫有些失控,冒犯了林少将军,我也是怕再出意外才将他押起来,既然你来了就先将他带回去吧。”

  一挥手,苗兵将沈煜衡放开,沈煜衡着了魔一样还要冲上去,却被顾锦曦抓住袖子,低声道:“沈公子,今日锦曦已狼狈至此,就请给锦曦留点颜面吧!”

  不知为何,刚刚强撑着没哭,反而是在跟沈煜衡说这番话的时候,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沈煜衡冷静下来,向贺兰济韬和林笙诺作了个揖,道:“今日之事,小人多有得罪,回去后会任凭公主处置,只是适才察觉公主身体有些不适,需要尽快回去休息…”

  未等他说完,贺兰济韬便点头道:“快回去吧!”

  沈煜衡也不再说什么,将顾锦曦横着抱起来,径直走出正厅。直到确定左右再无苗兵,才悄声对怀中的人道:“想哭就哭吧,我尽量慢些走。”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片刻之后,胸膛前便濡湿了一片,隐隐约约听她道:“七条河…全部都关上了。”

  沈煜衡心中戚戚,竟不觉也要哭出来,道:“总有一天,它们还会再打开,流进你心里的。”

  午后的雨仍然没停,两人的身后,拖出两道水印,重重叠叠。

  正厅稍稍恢复了些平静,林笙诺挥手撤下苗兵,又瞪着眼睛看着身边的苑苑,良久才闷声道:“你先回房休息,会有丫头领你过去,没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房间半步!”

  苑苑委委屈屈的走出正厅,贺兰济韬这才踱步至林笙诺面前,低声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曦为我蹉跎芳华至今,是我负了她的一片心意,无话可说,事已至此,想必她也不会同意嫁给我了,还请燕王为她另觅良人…”

  “你在说什么蠢话!”厉声打断林笙诺,又抛过满眼寒意:“若是不娶她,那她随军还有什么意义?贺兰敏英那边又该如何交代?此番起事能否成功,一半都在于你们的亲事,个中利害我早在信中和你讲得十分明白,你怎可为了一己之私…”

  “如今你不过是纳了个妾,顾锦曦过了门可就是正妻,你用这一点好好的去哄她,以她对你的感情,不可能不心软。无论如何,这门亲事,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推掉!”

  直到贺兰济韬离开正厅,林笙诺都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脑子里满是顾锦曦的脸。

  她说,从哪跑出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家伙?

  她说,笙诺哥哥放心回去,锦曦在这里等你。

  她说,就算是死,也要和笙诺哥哥死在一起!

  十二年了,直到那日在离开定州的路上丢了她,才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却为时已晚。本以为自己送了她羲若刀,她却没送什么东西让自己带在身边,殊不知,那个小小的,聪明的人儿,早就把自己的一颗心给了他。

  锦曦…

  两个月来的思念和歉疚在心中越压越重,缓缓低下头,以双手掩面,潸然泪下。

  贺兰济韬来到贺兰靖泽的房间,见他双手被反绑在床榻上,脸涨得通红,非但不去给自己的儿子松绑,反而冷哼一声道:“你究竟何时才能学会沉稳处事?今日若不是那个沈煜衡在你之前打了林笙诺一拳,好让侍卫有所防范,恐怕林笙诺早就被你一剑刺死了,届时他带来的苗兵可管不了那么多,三两下就能把咱们父子二人砍成肉泥!如今你还是这一脸愤愤的表情,他不就是纳了个妾,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贺兰靖书似是忘了自己的双手被缚,猛地想要站起来,无奈又被拉回床上,只得高声道:“他负了曦姐…”

  不等他说完,贺兰济韬起身,一个巴掌狠狠地甩过去:“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贺兰靖书的脸一下子肿起来,头深深的低下去,半天才听他带着哭腔道:“父王…您骂靖书没出息也好,被冲昏了头脑也好,靖书就是见不得曦姐受半点委屈!如今曦姐和林笙诺的联姻已是不可能了,靖书求父王…把曦姐许给我吧!”

  …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傻儿子气疯,贺兰济韬干脆用脚狠狠地踹向贺兰靖书,边踹边骂到:“你活了十几年,心里除了顾锦曦,就不能装点别的么!我早就告诉过你,如今先皇册封的锦曦公主被我们挟持随军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京城来的兵马定会顾及她而不敢猛攻,若是林笙诺成了驸马,不仅更有助于他领着苗军造势,贺兰敏英知道我们成全了顾锦曦的心愿,便能更死心塌地的助我!若是嫁给你…有违纲常不说,能有什么好处?”

  贺兰靖书仍不死心,问道:“父王怎会如此笃定,敌军不会伤害曦姐?京城那些人,谁会将一个外姓公主放在眼里?”

  贺兰济韬停止了踢打,怒气仍是未消,只能踱步到窗边叹道:“先皇发过毒誓,也立下遗命,贺兰敏英,包括她的后世子女,淳国上下任何人不得伤及他们性命,此后历代皇帝都要尽责,保他们周全。纵使京城里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崽子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也不会动顾锦曦一根汗毛。我还在燕王府装疯之时,贺兰敏英不知从哪听到了这条遗命,才放心让我带着顾锦曦姐妹二人随军的。只是这样一来…”

  话说到一半,回头看见一脸懵懂,还等着父亲继续说下去的贺兰靖书,又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算了,跟你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要你记住,顾锦曦必须嫁给林笙诺,你赶紧把其他的念头都打消了,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样子!”

  “实在太过分了!”回到房间的顾澜汀仍是泪流满面:“我大姐这些年对他的心意,他视而不见也就罢了,我们女方没皮没脸的主动提亲,大姐开心也就无所谓,只是他既然不想娶,直接拒绝就好,为何要这么做,岂不是更伤人!”

  宋梁音一面拿帕子给顾澜汀擦眼泪,一面怒道:“早在石门,我就看那个苑苑小姐有意接近林少将军,只是想着林少将军对公主定是有情意的,不会那般容易动摇,谁曾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拼死劝公主拒绝这门亲事!”

  紧跟在她们身后的叶云峥也缓缓点头道:“如此一来,怕是时间也能对的上…听他们说,这个苑苑已有身孕…好像刚刚足月…”

  “什么?”顾澜汀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六月中我们前脚离开石门,后脚他俩就…不然怎会这么快就足月了!我大姐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

  身后竟响起顾锦曦的声音,三人回头一看,正是顾锦曦立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沈煜衡。顾锦曦的妆已经哭花,而脸上的些许笑意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无视他们惊诧的目光,顾锦曦径直走入内室,随口吩咐道:“梁音,去打盆洗脸水,还要劳烦叶公子帮我拿坛酒,烈一些最好。”

  顾澜汀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姐,你这是…”

  顾锦曦笑道:“放心,只是突然想好好睡一觉,想着喝了酒能睡得长久些。”

  叶云峥看着她走进内室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想要千刀万剐了林笙诺的冲动。好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只得垂头丧气的拉着沈煜衡去后厨找酒,无奈今晚要给林笙诺一行人办接风宴,酒早被运到了正厅,二人又不愿去正厅看林笙诺那张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坐在后厨院里的台阶上给,叶云峥叹道:“要我看,就别找了,女子本就不宜喝烈酒,总不能事事惯着她…”

  沈煜衡沉吟了半晌,道:“我有两坛女儿红,入口绵柔,不似那些烈酒,不知能否随她的意,去我屋里拿吧。”

  两坛用泥裹覆的女儿红摆到面前,顾锦曦细细看着粉红色的泥巴,笑道:“沈公子不愧是富商之子,拿出来的东西,倒是比我们平日里见到的别致。这粉色的泥被誉为上物,多用来制陶,沈公子却用它来封坛,不知封了多久?”

  沈煜衡也伸手轻抚这两坛酒,笑中竟有一丝宠溺:“这封坛之泥叫旖旎粉泥,是西南特产,这酒封了也有十年了吧,不知为何,离开时特意把它带在身上,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一听西南二字,顾锦曦的眼色马上暗下去,旋即又笑起来,道:“你们二人陪我喝几杯,如何?”

  叶云峥刚想应允,沈煜衡便道:“不扰公主,我和叶兄弟在外面守着。”说罢,拉着叶云峥,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细细敲开粉色的泥,掀起盖子,一股醇香扑鼻而来,经过十年封藏,原本满坛的黄酒只缩成大半坛,倒入杯中,除了黄酒原有的琥珀色外,竟还透着些微粉色,真个是为女子所酿的女儿红。

  听娘说,男女洞房花烛之时喝的交杯酒,就是女儿红,而今日,却是顾锦曦自酌自饮,绵柔的酒入喉,头愈发觉得沉,心里却愈发的清醒。两坛酒喝的半滴不剩,林笙诺和苑苑并肩而立的影像浮在眼前,顾锦曦轻轻伸手想要挥走,发现只是徒劳,便狠狠将手中的酒杯摔倒地上,大喊道:“快滚开!”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房门对面的窗子紧闭,也透出了微微的红光。顾锦曦推开窗户,外面的雨早就停了,浅橘色的天,立在树旁的马,让她无端想起了江城。

  爹…

  左右查看一番,并未见到沈煜衡和叶云峥,许是去吃饭了,顾锦曦悄悄从窗户边翻出去,来到马的身边想要解开拴着马的绳子,手却不怎么听使唤,情急之下,触到了腰间的羲若刀,犹疑片刻,还是打开刀鞘,割断了绳子——又将羲若刀扔在地上,确定左右无人,便起身上马,向府外跑去。

  她要回家,回江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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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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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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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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