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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笙诺现在非常头疼。

  今早从中北楼走的时候,听闻璎珞园的丫鬟说,锦曦和澜汀身子不适,不能起来送行。本以为锦曦只是因为不能去西南和他赌气,平日里又跟澜汀没多大交集,便没太在意,谁知,走出中北楼不到一刻,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三个女子…

  真是麻烦啊。

  这次来北平,林笙诺带的随行人马不多,好在来北平前为了装下送给贺兰敏英的绸缎,带了一个马车过来,现在这个马车里,四个人各自坐着,一言不发。

  良久,还是林笙诺打破了沉默:“贺兰姑姑现在应该急疯了,你们如果改变主意,我可以调头送你们回去。”

  顾澜汀对自己昨晚的草率决定有些后悔,她看着坐在对面的顾锦曦,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顾锦曦一眼瞪了回去,马车里又是长长的沉默。

  似乎是被沉默耗光了耐心,林笙诺看向身旁的顾锦曦,道:“你觉得这样一直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一直到西南?别想了,我是不会这样把你不清不楚的带过去的!你这么一走,贺兰姑姑挂心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澜汀和你的丫鬟可都是无辜的!况且燕王知道你在我这,必定也会派人过来接你们回去,就算接不回去,也会派人看着你,你以为离开中北楼就能脱离控制吗?锦曦,你久居深宅,根本什么都不懂…”

  “既然笙诺哥哥都懂,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才能脱离控制呢?”顾锦曦冷冷的打断林笙诺,一夜未眠的眼里遍布血丝:“还是说,就连笙诺哥哥,也不想让我脱离贺兰济韬的控制?也难怪,笙诺哥哥的父亲为贺兰济韬效力已久,将来笙诺哥哥也是要依靠他的,不听话一些怎么行?”

  “你我青梅竹马,在你心里,我若是忤逆贺兰济韬的半点意思,对你来说都是麻烦,现在我从中北楼跑出来,不就是给你添了麻烦么?只要我留在中北楼,乖乖听话,哪怕日后被贺兰济韬用来去跟别人联姻,对你来说,也无所谓。”

  “你知道我跟贺兰济韬之间有什么恩怨,也清楚我的性格,我若是留在那里,前路未知不说,无形中还让我娘多番受制,所以此次出来,我是绝不会再回去的,就算贺兰济韬派人来看着我,我不在他身旁,他对我的控制也有限,我娘又能通过他的人得知我的行踪,岂不是一举两得?”

  “若是笙诺哥哥觉得麻烦,等贺兰济韬的人过来,就不用管我们了,我们会远远跟着你的人马,到了西南再做打算。”

  每听她说一句,林笙诺的眉头就皱紧一分,最后实在听不下去,吩咐驾驶马车的小厮停下,道:“锦曦,你应该知道,再聪明的人,偏执起来都会变得不可理喻,你只想着自己,而且,我从未当你是麻烦。”说罢,林笙诺掀开帘子,走下马车,离开前又道:“我会写信告诉贺兰姑姑你们三个在我这,叫她不必挂心,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可能要绕开京城,从定州去西南,路途遥远,你们忍耐些。”

  确定林笙诺走远后,顾澜汀才大着胆子问顾锦曦:“大姐,你跟燕王究竟有什么恩怨?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打我记事起,你跟燕王一家的关系就很微妙,虽然你表面对他们恭恭敬敬,但你对他们说话时的每字每句,都像是有刺一样,日子长了,就连世子都能听得出来,燕王何等聪明,岂会感觉不到?而且,二殿下贺兰靖书明摆着对你有情意,他那般不会掩饰,你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可你不接受也不拒绝,还似乎有意要吊着他,让他徒增痛苦。我知道你一直对笙诺哥哥有意,不可能接受,也相信你不是那种游戏感情的女子,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琇書網

  顾锦曦没有马上回答,她闭上眼睛,爹的脸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不可辨,但依然从脑海里跳到眼前,笑道:“我家锦曦将来定是不输于男儿的女子!”

  她又看到爹将自己抱坐于他的左肩上,右肩上坐的是秀辰,娘抱着不会走路的澜汀,四个人绕走在江城的护城河堤上,耳边还能传来爹爽朗的笑声和娘轻柔的叮嘱。

  为什么还能听到尖叫声呢?那一定是秀辰的声音,这个家伙,胆子一直那么小,一定是在爹的肩膀上害怕了,真是没出息!

  又听到爹对娘说道:“江城的护城河也叫七河,是由城外的七条小河组成,环绕进来,像人的经络,也像人心里的七窍,因为这条河,江城才得以聚集灵气,四季分明,格外养人,我们一家会一生一世都受益于这片水土。”

  爹的一生戛然而止,却没有陪我们走过一世,还有秀辰…

  顾锦曦闭着眼睛拼命忍住眼泪,可脸上早已一片湿了,只得睁开眼睛,回忆也随之终止,对面的顾澜汀看到姐姐哭了,忙拿帕子帮着擦眼泪,但眼里的疑惑却更重。

  顾锦曦擦了擦眼泪,问道:“澜汀,你见过雪吗?不是北平那种细雪,而是堆积起来能没过膝盖,甚至压倒树枝的雪。”

  见顾澜汀茫然的摇头,顾锦曦苦笑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和绮萱去看这样的雪,也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顾澜汀更是云里雾里,却坚定的点头道:“大姐,我相信你,以后我不会再问了。”

  在一边的宋梁音一直没有说话,她看得出顾锦曦此番出奔,一定不仅仅是为了林笙诺和逃避控制,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即便如此,顾锦曦肯带自己出来,应该是给予了自己很大信任的,至于此行究竟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由于本就是绕路,林笙诺率领众人不分日夜赶路,到了定州驿站时,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饶是顾锦曦三人一直在马车里,也都叫苦不迭,再加上顾锦曦癸水忽至,腹痛难忍,林笙诺便让大家先到驿站休息。

  宋梁音和顾澜汀一左一右搀着顾锦曦进房躺下,顾锦曦本就体寒,又常年习舞,极少吃补品一类的汤水,从去年癸水初至开始,每一次都会疼到晕厥。顾澜汀知道顾锦曦这个毛病,才开始钻研医书的。但她终究只是个半吊子,之前走得仓促,连一些必要的东西都没带,如今除了让顾锦曦在床上躺着休息,煮些糖水给她喝,也再无他法了。

  入夜,已是虚脱的顾锦曦早早入睡了,顾澜汀也卸了发饰准备去洗脸,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宋梁音跑过去开门,看到林笙诺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口。

  宋梁音紧忙行礼,请林笙诺进去,林笙诺却在门口摆摆手,嗫喏道:“锦曦…现在睡了吗?”

  “回将军的话,公主身体不适,刚刚入睡。”

  顾澜汀闻声也来到门口,林笙诺看到顾澜汀,脸上又涨红了一分,索性别过头去,把一个布包递给顾澜汀,道:“给…给锦曦的,总不能…让你们女孩子跑到民舍抛头露面的去借东西…”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回到房里,顾澜汀和宋梁音把布包打开一看,也都红了脸——布包里不仅有红枣、桂圆等食物,还有十来条月事带,都很干净柔软,一看就是新做的,不知林笙诺跑了多远,到民舍置办的这些东西,八成他们刚在驿站安歇下来,他就去了。顾澜汀心里不禁感慨,大姐啊大姐,你总是不确定笙诺哥哥对你的心意,总是兀自揣测,如今你身体不适,身边有我和宋梁音照顾,他一个未经人事的男子,本不会想的这么周全,能为你做到这些,足见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第二日,喝了红枣桂圆汤的顾锦曦恢复了大半元气,宋梁音去帮她清洗衣物,顾澜汀正陪着她说话,刚把昨日林笙诺去民舍借东西一事告诉她,林笙诺便敲门进来了。

  一见林笙诺,顾锦曦立刻低下头,顾澜汀见状,笑嘻嘻道:“大姐,你和笙诺哥哥先聊,我去看看梁音那边有没有要帮忙的!”说罢,不等顾锦曦开口,便窜了出去。

  林笙诺本也红着脸,但一见顾锦曦的脸上毫无血色,也顾不上害羞,坐到床边道:“怎会这样严重?每次都如此?”

  顾锦曦的脸微微泛红,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只在每次的第一天如此,只能卧床,你已经两年没有见我,所以可能不知道。”

  第一次看见聪颖强势的顾锦曦这般柔弱,林笙诺觉得又好笑又怜惜,道:“许是北平太冷吧,到了西南,我让父亲请人好生帮你调理一番,西南不似北平那样冷,就是夏天蚊虫多,怕你吃不消。”

  顾锦曦也笑起来:“蚊虫多又如何,我不出屋子就是了,在说,等咱们一行人到了西南,可能就是中秋了,没准离开的时候还没到夏天,应该碰不上什么蚊虫的。”

  “你若是愿意,住多久都可以。”林笙诺柔声道:“就是怕你住不惯,不过江浙一带似乎也很不错?就是湿气太重,对你的腿不好。等这次陪燕王起事结束,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去的。”

  没想到林笙诺会对自己说这番话,之前不还是说,不会把自己带到西南?顾锦曦愣愣的看着他道:“笙诺哥哥…”

  林笙诺回护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又很快将手收了回去,道:“那日是我不好,我也只想着自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带鞘的刀,放在顾锦曦手上:“这把刀是用西南的唯一一块玄铁打制而成,吹毛立断,又小巧轻薄,别在腰间几乎看不出来;手柄是乌木所制,在草药里泡了百余天,可解百毒,本是父亲派人打制,作为我今年的生辰之礼,现在觉得更适合送你,去西南路途遥远,随身带着可以防身,不然也可以让你的丫鬟用它给瓜果削削皮,也要比一般的刀好用很多。”

  顾锦曦不由笑出了声,把刀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刀鞘也由乌木所制,坚硬无比,上面没有花纹,显得圆润古朴;刀刃的上方有一排奇怪的凹槽,配上刀柄上的云纹,倒也相得益彰。顾锦曦越看越喜欢,问道:“这刀可有名字?”

  林笙诺摇头:“只是一把随身携带的刀,不至于配名字,但你若是想取个名字也无妨。”

  “云英如何?”顾锦曦道:“刀柄上面是云纹。”

  林笙诺笑道:“云英不及你美,不好。”

  顾锦曦脸一红,知道他是将自己和传说中的美女云英相比了,又想了想,找不出合适的,便道:“笙诺哥哥帮我想想吧,锦曦今天没什么精神,想不出来了。”

  林笙诺道:“我在来的时候还真想出一个,不如就叫‘羲若’,如何?顾锦曦,林笙诺,尾字各取一半,配这把刀,倒也合适。”

  “果然笙诺哥哥现在的脑子要比大姐清楚,我觉得‘羲若’很好。”顾澜汀不知何时从旁边跳出来,笑嘻嘻道:“尾字各取一半,又合二为一,还把大姐的字放在前面,再合适不过了,难得笙诺哥哥有心,大姐身体不适,脑子转的慢,我先替她谢过了!”

  顾锦曦嗔骂道:“哪都少不了你,偷听多久了?要不是我现在起不来,当心我扯你耳朵。”

  顾澜汀不以为意,跳到桌子旁吃茶,眼睛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林笙诺和顾锦曦。

  这时,宋梁音急匆匆的跑进了,道:“少将军,公主,燕王的二殿下靖书公子带了一小队的人过来,说是要接我们回去!”

  林笙诺皱眉道:“若是北平派人来接,应该先告知我才是,怎会突然就来?”又转向顾锦曦道:“你先休息,我去见贺兰靖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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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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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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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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