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掐指一算,便在黄签上大笔一挥写下三个字——于胜贵。
于生她妈怎么也不能忍受自家户口本上出现这么个名字,后来才请了另一个半仙给改成于生。但在家里,都按着半仙的意思叫阿贵,半仙只说名字里若没有个“贵”字只怕会招黄皮子。
东三省上到八十岁叼烟枪的老太太,下到八岁黄口小儿,都知道黄皮子的厉害。说东北有三仙,便是黄仙、狐仙和蛇仙,因是仙辈,便人人都惧他们三分。老人家只说这三仙是万万不能招惹的,无论是救了它还是害了它,都没好事。
于生小时候总生些不容易好的病,家里的长辈便说她是招了黄皮子。于生她妈暗暗懊恼,几次企图去给于生改名,幸而被于生她爹拦住才没有酿成惨剧。
于生还是叫于生,只是她的乳名叫阿贵。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阿贵昏睡了个把月才醒来。往常她病倒,都是苏密守着,如今苏密却不见踪影,只有她爸妈在床前候着……喔,还有那位远房的半仙姑姑。
那天阿贵她妈出去打饭,回来就见睡了几个月的阿贵睁开了眼睛——当然远远不止睁开了眼睛,还从床上掉了下来,显然是想下床,奈何半个月没有动,筋骨都软了,肌肉也有些许萎缩,自然十分艰难。m.χIùmЬ.CǒM
母女俩对视一眼,各自发出一声尖叫。
阿贵她妈那一声格外兴奋,仿若中了百万大奖。阿贵那一声非常凄厉,如同黄皮子附身。
叫声招来了负责阿贵的医师。那位医师也表示非常兴奋,那日阿贵酒精中毒,加上在外头招了风,能救活已经是佛祖显灵善哉善哉,如今阿贵竟醒了,这事若算作一份业绩,今年年底他的奖金就会非常可观。
可惜对于医院来说,阿贵醒不醒来都是一回事。因为阿贵自打醒来,就疯了。
她不认识爹妈了,连她过去的男朋友苏密的照片也撕得粉碎,她大声叫嚷着说周围的人都是妖怪。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会识字了,却一直说她不叫阿贵,而是李静宜。
从前的阿贵并不认识一个叫李静宜的姑娘。
阿贵她妈把她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几番劝导和催眠,心理医生十分不解,一个姑娘,怎么好端端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呢。潜意识里,阿贵的记忆也还存着一些,却以李静宜的居多,若没有院方和她父母的证明,他都要以为这个阿贵,真的是李静宜了。
不过钱还是要赚的,阿贵从屋里出来以后便不再叨叨那些不着边的话了,家人叫阿贵,她应者,叫于生,她也应着。
只是寡言了许多,见到金属器物不再害怕,对陌生人也不再害怕。像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有不少记者上门,都叫他爹拦了回去。
不接受采访,照样上头条。
写的不是什么好话,某高层被顶头上司抛弃一蹶不振什么的,极其狗血的剧情。于生妈已经不当什么事,照常盘腿坐沙发上看电视,如同老僧入定。
只是……遥控器拿反了。
前一天晚上于生妈回到家,结婚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地,连鞋也没脱就大步走进卧室……当然,在长毛地毯上留下一串脚印。
于生爸没说什么,踩着老婆的脚印走了进去。果不其然的,上没有走进卧室就听见里头一阵毫不掩饰的哭声,于生妈边哭边嚎:“我的地毯啊……”
这一声她憋了很久了,从那天于生醒来指手画脚地说她是妖怪,这一摊泪水就在眼里打转了,忍了这么久,终于到家才能哭出来。
她想不明白,闺女从小和自己最亲,电视里那些个失忆的女主角都还是认识爹妈的呀,怎么轮到自家阿贵就六亲不认了呢,还嚷嚷着那些个让人奇怪的话,若不是院方评价良好,指不定现在已经在精神病医院了。
当然,现在于生坐在她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瞅。
于生她妈已经给她讲过不少次,电视里那都不是真的,每次看见有东西飞掷过来于生还是躲。有时候于生妈觉得,说不定这个于生就是李静宜,只是弄错了人。这些天他她有些侥幸心理,兴许女儿一觉醒来就明白了呢,就想起来了呢。
这个奇迹是没发生,另一个奇迹倒是发生了。
好,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那晚,于生坐在客厅看电视,她妈在旁边看书,她爸还没回来。这时候门铃响了,于生她妈跻着拖鞋去开门。
门一打开,于生妈的眼镜差点掉到地上。
门外站着于生的前男友苏密。
于生妈一愣:“你来做什么?”
于生轻描淡写地朝门外看了一眼,眼神掠过苏密没什么表情的脸,微微点头致意——这是她这两天跟着电视里学的,她甚至学会了登徒子调戏小姑娘的把戏。
苏密有些吃惊,她是真的不认得他了。
半晌,苏密开口道,伯母,我看报纸上说于生病好了,我代表公司全体职工来看看她。
这话说的,可惜客厅里坐的是那个不到七岁就死在战乱的李静宜,若是于生听到这话,定要笑出声来。苏密可从不这么说话,他这么说,是自乱阵脚。
只是坐在客厅里的于生不知道,听了这话只是回头对他笑笑,什么也没说。
这让苏密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至于他们的初见是怎样的,苏密早就忘了,他就记得那时候于生也是这样淡淡一笑,心里一些都在眉眼之间,毫不掩饰。
他对自己发过誓要守着这个姑娘一辈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变得很不同,有时候苏密自己想起来都是匪夷所思。于生笑的和过去一样多,只是总在脸上,笑不进眼里。
也许她早不是过去那个姑娘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他一直当她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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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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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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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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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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