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先生侧身对着刘芳,正坐在那张宽大舒适的沙发里,整个人都陷在里面,因此从刘芳现在所处的角度,只能看到沙发前伸出的两条交叠的长腿。由此可推,金先生从这个角度也绝看不见刘芳。
金先生此刻正在和一个男子交谈,此人坐在背对刘芳的一张椅子上。椅背上方是一个光光的脑袋,语气颇为谦和,不用多说,这个人是欧阳司华了。
刘芳看到金先生夜访欧阳司华的别墅,顿时对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产生了兴趣。强烈的好奇心从她心底升腾而起,迫使她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想从二人的谈话中听得只言片语。
但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又开始挣扎,一股负罪感油然而生,因为她始终觉得暗中偷听人家协会内部事务非常不妥,是一种卑劣的行径。
于是乎她便踟蹰着举棋不定,到底是留在原地偷听,还是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和二人行礼,然后去厨房喝水。
刘芳举棋不定,一会儿迈开脚步,一会儿又缩了回来,在楼梯口挣扎良久,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的良心,决定放弃偷听二人的谈话。但她正准备走出去和二人问好之时,接下来的对话却让她如石化一般僵立在原地。
只听欧阳司华说道,“金先生,小方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可是,他虽完成了约定,顺利完成了古梦的任务,我们却无法兑现承诺,这让我的内心感到非常不安。”
金先生回道,“我也不想欺骗小方,这也是我万不得已的下下策。这个古梦对于逐梦师公司和我方都极具探索价值,而克里斯已经占得先手,形势对我方极其不利。当时我若不杜撰一个能治绝症的神医出来,骗得小方助我们一臂之力,恐怕我们这支‘灵异协会’的分支已经一败涂地了。”
刘芳的脸色惨白,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虽然克里斯在古梦中已经告知她这子虚乌有的神医,只是金先生开出的空头支票而已,但刘芳心底毕竟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待着奇迹能够出现。
可是,此刻听见金先生亲口承认这不过是杜撰出来的而已,这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落空了。失望之极之后,刘芳胸中燃起了的熊熊怒火。她恨金先生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看上去假仁假义,其实却也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欧阳司华叹了口气,说道,“唉,不过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告诉小方实情,还是继续将这出戏演下去?”
金先生回道,“小方和刘小姐身为‘七武神’之二,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有着极大的价值。我们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他们离开。”
欧阳司华沉默了良久,并不应和金先生的看法,似乎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观点,不过他身为下属又不好反驳,于是旋即又问道,“金先生,如果二人执意要离开这里呢?我们难道要强留么?”
金先生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们留下!”
刘芳听罢一惊,顿时觉得天昏地暗,险些摔倒在地上,冷汗涔涔地往外冒。这个远离闹市的林间别墅,作为休养倒是一个清净之所,但要想从中逃出升天却也很难。
随后金先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接着说道,“对此,欧阳你也不必太过内疚。这样做虽然是出于我们自身的目的,对于他们二人却也有诸般好处。你想,现在他俩俨然已经成了各方巧取豪夺的香饽饽,把他们留在这里,总比放到外面去四处游荡来得安全。”
欧阳司华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尽量好言相劝,让他们自愿留下。不到逼不得已,绝不要对他们用强。小方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只有两个半月的命了,还如此多的波折……”
刘芳看见背对着她的欧阳司华,一边叹气一边把自己的光头摇成了拨浪鼓,真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在为作为小辈的方进感到惋惜。但光是惋惜又有何用呢?无论怎样,他都是金先生的帮凶。刘芳之前对他保持着良好印象,但在此刻早已碎了一地。
金先生又道,“你说的对。我们好言劝他们留下,尽量不要用胁迫的手段。我现在就分配给你更多调动协会资源的权限,只要小方肯留下,无论他提怎样的要求,你都尽量满足,让他这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走得舒适一些。”
话已至此,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这场对话就要终结了。刘芳压抑住自己紧张的心情,努力控制住自己已抖如筛糠的四肢,再次无声无息地走上阶梯。
当她走回二楼,刚拐过楼角时,身后就立刻传来了金先生起身离开的脚步声。随后大厅的门被嘎吱一声打开,他径直走了出去,灯光留下一条长长的阴影。
刘芳的心砰砰乱跳,双唇发颤,整个人陷入一种强烈的恐慌之中。
午夜气温骤降,而此时也已是秋冬交接之时,她的手指在寒冷的空气中被冻到没有知觉,但额头却仍因紧张而渗出了汗水。走进了二楼走道的阴影中,刘芳只觉得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不由地坐在了铺满过道的地毯上。周围又恢复成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成了她耳畔唯一的声响,听起来仿佛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喘息。琇書蛧
黑暗中,刘芳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心乱如麻,浑身上下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恐惧而剧烈抖动。她感到心中一阵绝望袭来,简直令自己透不过气。
她不禁自问道,这世上的好人真的都绝种了么?!
她和方进满以为和蔼可亲的欧阳司华会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避风港湾,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了她,这不过是美好的幻象!欧阳司华、金先生之流,和克里斯、徐叔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前者是伪君子,后者是真小人。伪装得越巧妙的人,越是让人防不胜防!
刘芳抬起头,在黑暗的过道里,踉跄地走到了方进的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
没有任何动静,方进似乎睡得很沉。她有些于心不忍,但斟酌片刻,她又再敲了两下。
终于,房间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起床上,然后又响起拖鞋踢踏的脚步声。
门打开了,一轮月光从逐渐打开的门缝中照了过来。在这皎洁的月光中,方进睁着惺忪睡眼,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歪歪斜斜地站在了门口,模样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刘芳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子,绝望的心头仿佛又照入了一线曙光。
是的。纵然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陷阱和谎言,至少眼前这个男子,可以让她卸下防备,尽情地依靠。刘芳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紧紧了搂住了方进的脖子。
方进深夜被叫醒,然后一开门就被刘芳紧紧抱住,勒得几乎透不过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他如坠雾里,连忙扶住了刘芳的肩膀,问道,“芳妹,你这是怎么了?”
刘芳把一根手指比在了方进的嘴上,示意他噤声,然后便小心地关上了房门,把他拉到了床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方进一愣,借着月色怔怔地看着刘芳,但左看又看似乎都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便更是一头雾水。
他半天才缓过神来,把手温柔地放在刘芳肩头轻轻抚慰,然后说道,“芳妹,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现在你先乖乖去睡觉,明天我们和欧阳先生打个招呼就走。”
刘芳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她清楚地明白,今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他们就再也离不开了。于是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行,我们现在就要走!”
方进看她神色严峻,睡意立刻去了大半,这时也不由地严肃起来,连忙问道,“芳妹,这是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刘芳觉得时间紧迫,片刻不能浪费,一边开始帮方进收拾行装,一边将刚才听到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转述给方进听。
方进听罢,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刷白,整个人都呆若木鸡,怔怔地说不出半句话。
他和欧阳司华相识多年,自从进入协会后,欧阳司华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关照有加。在方进的心中,欧阳不仅是一位严厉的上司,更是一位亲切的长辈。因此,在经历了那么多是是非非之后,金先生的倒戈方进已不会太过放心上,毕竟他只是一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物,毫无亲近之感。但欧阳司华的背叛就非同小可了,对于他感情上的打击,就如五雷轰顶一般沉重。
方进和刘芳从张家出来就很仓促,没带多少行李,经过途中一番磨难,身边的物事更是所剩寥寥。因此,刘芳没一会儿就收拾完毕,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都放入了一个小背包中。她将小背包挎在欣赏,回头看了一眼方进,发现他竟还没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恢复过来,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刘芳思忖片刻,轻轻地摇醒了方进,柔声对他说道,“如果你舍不得欧阳先生,我就陪你留在这里。反正这两个半月,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只要你选了,我就陪你一路走到底。”
方进回过神,看见刘芳的眼睛在月光中盈盈闪动,显得清澈无比。他心头一阵温暖,顿时觉得人生得此知心佳人相伴,欧阳司华的背叛也救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紧紧地握住刘芳的手说道,“芳妹,我们这就动身!这世上除你之外,我的心中再无别的牵挂!我们一起逃到天涯海角,逍遥快活,不让他们找到!”
两人背起行囊,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再次踏上了逃亡的旅程。
方进牵着刘芳的手,蹑手蹑脚地地从楼梯走下。这时大厅已经空无一人,欧阳司华也已回房休息了,但所有的灯光却还彻夜通明,照得大厅四周仿佛白昼。
这明亮的环境让方进心里有些发毛,他虽然在刘府中几乎每夜都潜进潜出,但毕竟那时是趁着夜色而行,而现在他们几乎要被迫在亮如白昼的环境中游走。
他有些紧张,左右张望了好一阵子之后,发现四周如同一幅立体油画一般静止不动,这才确定四下无人。
方进拉着刘芳的手,战战兢兢地迈出了第一步,可就在这时,忽然从大门口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哈欠声。
这慵懒的声哈欠声在几乎静止的空气中听上去相当滑稽,却让方进立时汗毛倒竖,陡然止步,于是身后的刘芳便一头撞在他身上,又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方进咬牙忍痛,总算没发出声音,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大门口张望。原来在门口边上的角落中,坐着一位看门的家仆,虽然早已哈欠连天,却还是坚守着岗位。
方进惊出一声冷汗,幸好没冒然走出去,不然此刻说不定已经被束手就擒了。他对刘芳比了个手势,告诉她此路不通。两人相视一眼,便默契地点了点头,达成了共识。既然前门被堵,那就从后门逃脱。
他们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沿,慢慢从正厅潜入了餐厅,又从餐厅潜入了厨房,途中没撞见一人,一切顺利。但他们刚走入油腻腻的厨房,这才发现厨房中的后门已是铁将军把门,逃脱不得。
方进看四下无人,便小声说道,“芳妹,我们翻窗吧。”他说罢就打算开窗逃走,可手还未碰到窗台,刘芳就立刻把他拉了回来。
“你以前真的是间谍么?”刘芳指了指窗台上方,无奈地摇了摇头,诧异地问道。
方进被她问得一愣,这才发现每一扇窗子上,都装着一个红外线感应的防盗装置。
方进叹了口气,看来前门不通,后门也被堵了个严严实实。无奈之下,方进和刘芳只好再次潜回二楼,看看从二楼有没有逃脱的可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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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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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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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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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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