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一块内衬上的布缠在手上,向船长假称被耗子吓到撞到了玻璃划伤了手,借了酒精灯、纱布还有刀。船长见我有些受到惊吓似的衣衫不整,倒是一番好意地想要帮我叫船医,我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婉谢了,正欲出舱门,船长又喊住我,问道需不需要盘尼西林,这回我倒愣了一下,迟疑道,“船上有盘尼西林?”
我晓得盘尼西林,是因为和妈妈在医院做义工时曾看见医生给重伤员用,效果出奇地好。房里那个人若是可以有这个药,那定然是得救回一命了。但这种药价格堪比黄金,而且大多直接供应前线,并不是寻常人都弄得到的。
船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笑道,“碰巧朋友托我带了一些。沈小姐既是孔先生交代的,那自然是不能伤到的。”
我微微点头致谢,拿了药转回舱房。
傅云栋见我拿了酒精灯和刀,连忙接过去,却在看见我手里的盘尼西林时顿了顿,半晌问道,“盘尼西林?”
“是!你这个朋友倒真是命大!”他竟识得这个药倒是令我有些吃惊,不过也顾不得多想,我直接把袖子卷起来,将头发重新盘在脑后,“这可是军队里才有的消炎药,幸亏船长给了我一些。”我推开站在“伤员”前面的他,在那个半昏迷的人旁边蹲下身子,解开不久前刚刚绑好的纱布,再撕开他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衣服,然后转头对傅云栋道,“把刀放在酒精灯上烧一下,然后给我。”
他愣了愣,“干什么?”
我颇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我能干什么?”
他好似这才回过神,一把把我拉起来,“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干这种事?”
“这和女孩子男孩子有什么关系?”自小妈妈就教导我,男女平等,这和时代无关,而和人心有关。我对他侧目而视,“我不能干你能干?”
他顿时语塞。我心里暗笑了笑,早料到他不能干。且不说他的身份一听起来就是纨绔子弟,单看他刚才绑纱布的那个手法也晓得他没做过这种事情,保不准还是个见血就晕的主呢。
“我护理过的伤员只怕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呢!”我重新蹲下身子,甩给他一句半生不熟的俚语,一边拿了一块纱布浸了酒精擦拭那人的伤口。
伤口碰到酒精想必是钻心的痛,那人在昏迷中申吟了一声,眉头不自禁地打成了结。我伸手到后方,这一次,傅云栋倒是很快地把烫过的刀递给了我。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深呼吸了两次,用刀在伤口上划了一个十字,旋即用力把伤口里的子弹挤出来。但没想到子弹颇深,我感觉衣服几乎已经汗湿贴在了背上,那子弹还是未能挤出来。幸亏此人仍旧昏迷,当然也有可能是疼痛又让他昏迷了过去。
“这样恐怕不行,还是我来拿吧!”傅云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蹲在了我身旁,把手伸到我眼前,笑道,“我用酒精擦过手了。”
鼻尖果然飘散着一股酒精味,但只是这样其实消毒措施并不够,不过限于眼下设备简陋,加上我自知还不够胆大到伸手去掏那颗子弹,于是也只能默许了。我站起身退让到一边,看着他明显因为牙关咬紧而略显僵硬的腮帮,突然心底浮起一抹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自己回到了第一次跟着妈妈去医院的场景,满眼都是伤病员,满耳的申吟哀嚎声,但是妈妈穿着白色的衣服静静地站着,表情那么温婉,眼神却那么坚毅,身旁的我那么害怕,却又告诉自己要表现得那么勇敢。xiumb.com
一个轻微的响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定睛瞧过去,一颗子弹掉在地上。没待我再度弯身,傅云栋已经蹭地站了起来,几颗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滑入衣领。我下意识地收回目光,蹲下去,用纱布浸了酒精擦拭干净那人满是血的伤口,然后再用干净纱布覆盖并包扎妥当。末了,再用注射器给他打了一阵盘尼西林。及至一切处理完毕,起身时才意识到腿软脚软,眼前一阵晕眩。
一只手从身后轻轻扶了我一把,待那阵晕眩过去之后,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耳边则传来一声轻笑,然后就是傅云栋莫名奇妙的一句问话,
“你该不会是修女吧?”
我失笑,斜睨了他一眼,他脸上竟闪过一丝懊恼之色。虽不知他为何懊恼,但是我突然觉得就让他这么认为也无妨。小时候听姨父说过,中国女子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随意抛头露面,更不可能接触异性肌肤,想必傅云栋是从未见过像我这种接近于“惊世骇俗”的女子,所以才会以为我是修女。思及此,索性也不辩驳,转而赶他出门,“傅公子,我救了您的朋友,也答应保守秘密,您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他递过来一块干净纱布,一点也不怵我明显的逐客姿态,又恢复至先前那副镇静自若的模样,大言不惭道,“若是我离开了,孤男寡女岂非难逃瓜田李下之嫌?”
我轻轻嗤笑了一声,也不接纱布,微微一笑,“我是修女——您忘了?”
他脸上的错愕之色丝毫不逊之前那次。我屏住笑,轻吹了一口气,将垂落至嘴边的一缕刘海吹开,伸手冲他指了指门。
他盯着我好一会儿,旋即低头笑了起来。我以为他终于要走,却冷不防被他凑过脸来在我腮边亲了一记。只一秒,却令我惊怒非常,斥道,“傅云栋!”
“是!”他猛然收回身子立正,刷地向我敬了个标准异常的军礼,随即放下手,脸上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模样,转身走向门口,远远地丢下一句话,“承蒙修女记住,鄙人正是傅云栋!”
我恨恨地瞪着关上的门,有好几秒钟,心里的怒气散不去。尽管在国外长大,尽管行事较为大胆,但该有的礼教自小我一点也不少,妈妈对我的管教甚至比衣服姨妈对表兄妹更加严厉,生怕别人说我是个没父亲的孩子。可这个傅云栋,竟然三番两次对我无礼。士可忍,孰不可忍。总有一天,要让他知道我的利害!
“水,水——”
身后突然传来的申吟声一下子打断了我的神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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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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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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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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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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