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他记忆没错,这淡淡的味道与当初黄老爷子吹熄石棺上的青铜灯时,所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横一样的。
果然也是如此,这个念头一起,大吉只觉得灵台开始涣散,迷迷糊糊之下,他只觉得有双特别明亮的眼睛,表情十分复杂地看着他。
秋雨……声音直接卡在喉咙里,大吉所有的意识散尽一空……
不知过了多久,大吉隐约听到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很模糊,就像是梦里的喃昵,之后声音渐渐淡去,想睁开双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之后,朦朦胧胧中,大吉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时间跨度很大,有童年的,有求学时期的,也有出来工作之后的。
梦中,那些熟悉的脸孔,一个个变得陌生起来……
朦朦胧胧中,嘴角似乎被人撬开,大吉只觉得有些湿润的东西,滑入了喉咙里,几次努力尝试之后,猛然张开双眼。
只听得“当”地一声响,之后是个清脆无比的童音,兴奋地叫了起来:“奶奶……奶奶……叔叔醒了……”
光线十分强烈,大吉下意识眯起一线,只见自己躺在一张硬木板床上,床边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身穿一套男式童装,手舞足蹈地大声叫着。
片刻之后,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妇人,手里端着一个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一见大吉醒来,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了如菊花一般的笑容。
“年青人,你终于醒啦,老婆子还以为你醒不来哩……”老妇人一口标准的岭南客家话,大吉不会说,却会听。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海碗轻轻放在床边的破木桌上,才转向小女孩轻斥道:“小芽子,你手断了,好好一个碗,被你摔得……”
小女孩似是委屈,小嘴扁了扁,却不敢反驳,只不停地对大吉挤眉弄眼。大吉微微一呆,立即意会过来,会心一笑。
敢情,这小家伙想让他帮忙解围。
大吉小时候,每次打破家里的东西,都怕父亲责骂,一定会拉来母亲,才敢承认是他打破了东西,因为母亲特别疼他,总会想些办法帮他解围的。
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大吉眼眶微润。
“老人家,那碗……是我,不小心摔的……”喉咙过于干燥,大吉还想解释,咕咚了几下却说不下去了。
老妇人见此,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一边捡拾地上的碎片,一边吩咐小女孩去打碗粥水过来。
小女孩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对大吉做个鬼脸,才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很快,小女孩便小心翼翼地端着个海碗进来。大吉喝了几口粥水,清了清喉咙,便迫不急待问道:“老人家,这是哪里?”
老女人还没有开口,身边的小女孩却抢先道:“这是我家!”
问非所答,大吉只好纠正道:“我知道是你家,我是问你家在哪里?”
又是小女孩抢先道:“我家就在我家呀,我家还能够在哪里?”然后一脸奇怪之色地望着大吉,那敢情在说,这个叔叔问得好奇怪啊!
大吉翻个白眼,真是越问越回头了,不过对于小女孩的天真无邪,他心里觉得暧暧的,很是实在。
老妇人斥了小女孩几句,才解释起来。
老妇人说,这里叫做葛家村,是象头山脚下一个偏僻小山村。小女孩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儿子,是个赤脚医生。上山采草药时,发现了饿晕在溪水边上的大吉。
发现大吉的时候,他还在发高烧,老妇人的儿子唤不醒大吉,只好将他背了出来。
因为退烧的草药不够,老妇人的儿子又进山了,不曾想入山已经一天一夜却不见回转,倒是大吉自行退烧,醒了过来。
老妇人这一解释,大吉喜出望外,却又隐隐不安起来,那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有事要发生的样子,偏偏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总觉得有点心绪不宁。
不管怎么样,还是走出了药王古村,大吉已经别无所求,正想爬起来走走,这一动之下才发现全身酥软无力,估计真的饿伤了。
虽然已经退烧,大吉还是喝完了老妇人带来的退烧药,那药又苦又涩又麻,估计里面下足了黄连、麻黄与细辛。
待得老妇人离开,小女孩才吐吐舌头,直道:“叔叔,你好厉害,那药都快要苦断我的舌头了……”
小女孩很是活泼,话儿特别多,总爱问这问那的,大吉不忍拂了小家伙的好奇心,每个问题都会用心回答。
小女孩说话,上一句是客家话,下一句却是粤语,两种语言夹杂在一起使用,显得很是另类。
大吉好奇,一问之下才知道小家伙还不曾上学,之所以会说粤语,是因为电视看多了,从电视上学来的。
不过,家里的电视已经烂了好半年,可闷坏了小家伙。
大吉恢复一点体力,走出房间才发出这小山村,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半里之地的小山坡上,只了了十数幢泥砖瓦房。
山坡的梯田上,几个老农正在辛勤劳作,周围还有几头正在吃草的大水牛,偶见一个或者两个与小女孩年纪相仿的小儿,在追逐嬉戏。
更远一点,一条黄泥路,九曲十八弯,渐渐消失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
浓浓的田园气息,让大吉心情渐好,那一瞬间,所有的烦恼统统抛诸九霄云外,并在小女孩的带领下,沿着田埂走了起来。
小女孩好难得遇到个会说故事的叔叔,一路上都欢呼雀跃的,缠着大吉要听故事。
看着小女孩那欢喜劲头,大吉不禁汗颜,他说的那个“阿里巴巴”的故事,已经是烂大街的了,兼且说的错漏百出,小家伙却听得津津有味。
曾几何时,我也这样单纯过啊!大吉不禁感慨。
当然,大吉不会拂了小家伙的兴致,继续说着一些烂大街的童话故事,让小家伙兴奋好半天。
傍晚的时候,老妇人的儿子还没有回来,大吉心里的不安再次强烈。
老妇人也是坐立不安的,出去了好几次,小女孩思想单纯,倒没有那么多想法,如平常一样帮着忙活家务。
大吉想帮忙做点什么东西,因为心绪不宁,反而好心办了坏事,小家伙赚他碍手碍脚,给了他几个软钉子,无奈之下走回房间。
大吉醒来之后,一直被小女孩缠住,并没有时间翻阅破桌上的背囊,如今难得一个人清静下来,忍不住打开背囊细看。
背囊原有的东西都在,独独缺了药王古村那张地图,敢情被葛老爷子取走了。
大吉虽然不明白葛老爷子为何要将他迷晕,独独取走了地图,至少感激葛老爷子没取他的性命,并将他送出了药王古村。
望着防水层里近百万的现金,大吉再次感慨,老妇人一家救了他的性命,却没动过他的背囊,山里人的这份纯扑,让人感动。
吃晚饭的时候,老妇人的儿子还不见回来,老妇人只匆匆扒了几口饭,吩咐小女孩几句再次走出了家门。
待得老妇人走后,大吉才从小女孩口中得知一些情况。
小女孩叫葛花,小葛花的母亲,在她刚刚断奶的时候,便外出打工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小葛花的父亲,大部分时候都在镇上做着零工,一个月回来一两趟,她是由爷爷奶奶拉扯大的。
小葛花的爷爷,是个远近闻名的中医,上个月入山采药的时候,却死在了深山中,镇上派出所那边的说法,是坠落山崖而死的。
小葛花的父亲,本想将她接出镇上去住,老妇人念旧,硬是不同意,迫于无奈才留在村里,子承父业做起了赤脚医生。
了解了这些之后,大吉终于理解老妇人为什么会坐立不安。试想一下,老头子才刚走不久,如果连儿子又出事了,剩下婆孙两人还怎么过?
大吉心里祈祷着,希望好人有好报,小葛花的父亲能够平安无事回来。
入夜时分,老妇人出去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小葛花怕黑不敢一个人独睡,硬要缠住大吉讲故事,一直折腾到半夜,小家伙才沉沉着睡了过去。
小山村的夜晚,万籁俱静。大吉心绪不宁,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大吉听得有人哭泣的声音,猛地惊醒过来,目光四下一扫,天已放亮,身边的小葛花已经不在了。
哭泣声从隔壁厅堂里传来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劝说的声音。
不会真的……大吉不敢再想下去,思想交战许久,才说服自己过去看看。
厅堂不大,十数人围着一圈,已经觉得拥挤,中间空出的地方已经不多,大吉极度不安地挤上去,踮脚往里一看。
跪在地上哭泣的,正是老妇人与小葛花,老妇人毕竟是过来人,眼睛红肿倒没有流泪,小葛花哭得肝肠寸断,泪水“哇啦啦”直流。
地上躺着一个身穿迷彩服的中年,身上血迹斑斑,部分血迹已经凝固,露出衣物的皮肤有点发紫。
匆匆只一眼,中医出身的大吉便可以肯定,这人就算还活着,恐怕也活不长了。
当大吉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时,却瞬间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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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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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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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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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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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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