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公园的长椅上,慢慢地扶着椅背坐下,望着寒冬中光秃秃的树杈,在冷风中孤独地摇摆。
我呆呆地坐着,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子、宫遭受重创,生子希望渺茫。
以前就知道,能让我昏迷三年的车祸,肯定是很严重的,所以我积极复健,我努力让自己开心,无论多痛,我都咬牙坚持,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那个千方百计让我重拾生活信心的男人•••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后遗症。
我想起我和陆映中第一次提起孩子的事,是那次在餐厅看到那一家四口。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早就知道我不能再生,早就知道“不到时候”就是个天大的借口!
想起他那天复杂的眼神,想起他难以言说的表情,想起无论什么时候提到孩子,他都不接话不深谈。可是就是因为我能觉察出他看向小孩的温情眼神是真切的,有期盼,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犹豫,他的忍痛,他的安慰都是因为他不想让我承受得悉真相的痛苦,不想让我体会这心脏的钝痛。
正想着,一只皮球滚到我的脚边,不一会,一个怯生生的清脆童声冲进我的耳膜:“阿姨,可以把皮球还给我吗?”
我转头一看,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精致小人儿张着红彤彤的小嘴儿,睫毛忽闪忽闪的,正无辜地望着我。
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清澈得震撼人心,清亮的黑眸让人不忍收回视线。
我捡起球轻轻放在他手里,他咧开小嘴儿笑了,脆生生问我:“阿姨,你要不要和闹闹一起玩?”
我对他勉强笑笑:“谢谢闹闹,阿姨不能•••”
他闻言,有些奇怪地歪着头:“为什么阿姨不能玩?”眨眨眼,恍然大悟般地费力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献宝地伸到我面前:“阿姨吃糖,吃糖有力气,跟闹闹玩。”Χiυmъ.cοΜ
我迟疑着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脸颊,很奇怪的触感,滑腻得像是香香的布丁,带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
如果我有孩子,也可以这样摸摸他的小脸,亲吻他的额头,跟他分享成长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可是我不能,这次车祸带走了我的半个人生,我尝不到做母亲的幸福,体会不到天伦•••
天阴沉得厉害,风越来越冷,冷到骨头缝,冷到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热度。
年轻的妈妈跑过来带走了蓝色的小人儿,我愣愣地直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灰暗的天空轻轻地飘起雪花,一片一片落入我摊开的手心,消失不见,只留下几乎成冰的一汪水洼。
小娃儿香甜的气息还留在我的指尖,眼泪还是毫无征兆地掉落,一滴一滴,一串一串,抹也抹不净,擦也擦不干。
我蜷起腿,双臂抱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忘记这一些。
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失去了拥有爱情结晶的幸福,陆映中苦心隐瞒,终于还是被我自己寻到了,痛恨自己,若不是求子心切,也许现在还有个念想,要是不知道该多好,要是能一辈子不知道该多好,就骗骗自己该多好。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身上,不一会头皮就感受到了冰冷的温度,雪化成水,顺着脖颈的空隙流进后背,已经麻木的我丝毫在意不到毛孔已结成绝望的冰。
一把黑伞无声无息地遮在我头顶,过了半响我才后知后觉地抬眸望去,一双年轻的眼睛,却有沧桑的味道。眉眼清俊,略启薄唇:你好吗?
我好吗?
我苦笑着,我现在能算好吗?
不能说不好,至少我还活着,至少那场车祸没有让我送命,所以,我还好,我也只能是还好•••
“谢谢,我•••没事。”声音不像是往常的清亮。
他就这样坐下来,撑着伞沉默。
我也自顾自地默默流泪,还不算太糟,至少还有个陌生人问一句:你好吗?
一方洁白的手帕停在我眼前,我的狼狈已经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你尝过绝望的味道吗?”陌生人的声音很好听,只是这句话问得很是时候。
我苦笑一下:“什么是绝望?我的绝望就是明明知道没有任何希望,还必须去面对,逃避不得。”
我感觉他的视线停在我身上,声音轻轻飘出来,平静而淡然:“我的绝望是连面对都是奢求•••”
我扭头望他,原来陌生人也是绝望同道人。
他轻轻地仰起头,望着阴霾的天空:“天会阴,也会晴,雪会下,也会停。”
我深吸一口气,“谢谢。”
面对陌生人,可能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倾诉相对容易,不用考虑太多,轻松地将包袱减少些许重量。
洁白的手帕被我擦的脏兮兮的,我有些难为情,他好像是看出我的窘迫,温和道:“洗好还我。”
我点头,“谢谢。”
熟悉的铃声响起,是陆映中的专属音乐,我顿了顿,接起。
他的声音很急切:“小铮你在哪里?宁姐说你自己出门很久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稳了稳心神,语气轻快地说:“映中,我很好,我在公园赏雪,很快就回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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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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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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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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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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