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回剧组后,给每位工作人员都带了喜糖。四方的礼盒,上面印有他和容如玉姓名首字母的缩写,里面有相片,巧克力,还有一枚大牌赞助的钥匙扣,包装精美异常。这还只是订婚,要是正式婚礼,不知道要怎么往里砸钱。
江暮助理分发喜糖的时候,我注意着席宗鹤的表情,见他面沉似水,以为他下一秒会将喜糖盒子一脚踩碎了。然而他这次格外能忍,竟然只是把礼盒丢给方晓敏便不管了。
“哇,这个钥匙扣好可爱啊,起码也要一两千吧,还有这个巧克力,感觉好好吃啊!”雯雯翻看着我的那盒喜糖,满脸艳羡。
“拿去吧,送给你了。”我指尖戳着那盒子将它往雯雯怀里推了推,“照片不想要就烧了。”
无论是这两人中的谁,我反正看着都心烦。
雯雯欣喜地接过礼盒,冲我甜甜应了声:“好嘞!”
今天要拍我另一出重头戏——孔宏之死。
穆矣率领的叛军攻入皇城,孔宏带人守护着皇宫的最后一道壁垒。然而大厦将倾,岂是一人之力可挽?孔宏独木难支,最终被一箭射死在宫门外,到死还在心心念念庆黎的安危。
看剧本时,以旁观者的角度总觉得孔宏咎由自取,可到了我自己演却不能代入这样的情绪。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若我都不能理解他,又要让观众怎么入戏?
开拍前我找了许久的感觉,始终有些不得要领。孔宏死的时候在想什么?他后悔吗?他愧疚吗?他恨吗?
要说别的情绪我还能用自身经历代一代,可这死前最后一刻,我又该如何演绎呢?
若是往常我倒是可以去请教席宗鹤,可自从那天被他刺了两句,我心里就有些疙瘩,没法心平气和与他说话。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请教了骆莲。
她虽然没什么演技上的建树,但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好演员。
“怎么演啊……”骆莲听了我的疑问,沉吟片刻,“我也给不了你太多建议,毕竟人物是你自己的,你需要自己吃透。”
我有些失望,刚想起身,又听她道:“不过你可以试着把孔宏对庆黎的感情,替换成你对恋人的爱。”
我不是很明白,表情也古怪起来。
她笑起来:“是你说的嘛,孔宏是爱着庆黎的,其实爱和爱之间大体是相同的,你把握不准凡人对神明的爱,总该把握得准男人对女人的爱吧。”m.χIùmЬ.CǒM
男人对女人的爱?
我陷入沉思。我妈、美芳姐、顾霓,我也爱她们,可都是对亲人的爱,没有那样炙烈,我觉着骆莲说的应该不是这种感情。
“……或者男人对男人的爱?”
忽然,我听到骆莲又接了句,我倏地抬头看向对方。虽然没镜子,但我猜测自己脸色应该不太好看。
可能是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她一下子有些尴尬,捂住嘴吐了吐舌头:“我开玩笑的。”
我干巴巴笑了笑:“那我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我往回走向自己那张休息椅,走到一半忽地被席宗鹤叫住。
他正躺在椅子上小憩,脸上盖着剧本,也不知怎么注意到我的,竟在我走到他面前时准确叫住了我。
我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他坐起身,打量着我,视线落在我拿着的剧本上:“知道怎么演了?”
我垂头看了眼剧本,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不知道。”
他“啧”了声:“那你怎么不来问我?”
我五指紧了紧,回了他一句:“我怕恶心到你。”说完不等他再开口,我继续往位子上走。
烽火连天,厮杀不休。孔宏身上、脸上都被溅上了灼热的鲜血,可他根本顾不得擦拭,敌人永无止境一般,杀了又来,眼看就要攻破宫门。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接近御座一步!
孔宏咬牙硬撑着,剑身没入人体,发出让人牙酸的割裂声。
“大人,撑不住了!”
不知谁吼了一句,但很快,更多的叛军涌了过来,那人也倒下了。
孔宏提着剑,茫然四顾,天地间一片混乱。他的清明世道,他的朗朗乾坤,都被无情践踏碾压。
明明已杀了祸国妖姬,为何还是走到了亡国这一步?
厮杀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君王。
他该到他身边去,他需要他。
他将长剑缓缓从一名叛军身体里抽出,转身往宫殿走去。他的脚步一点点加快,最终狂奔起来。
他错了吗?他杀了该杀之人,到头来还是错了吗?
不,如果他当初能将穆矣也一同杀了,就不会有今日的大祸。
穆乐蛊惑君王该死,穆矣设计谋取了君王的信任,更该死!
错的是他们!
孔宏握紧宝剑,大喝一声:“穆矣,拿命来!”
他脸上青筋暴起,表情都为之扭曲,恨意弥漫在他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液里。
他要去见庆黎,他要去救他的王。
突然,周围一下子都静了下来,有什么东西从背后射中了他的身体。
他往前跨出几步,脱力摔到了地上。后背晕开一大团血迹,一支利箭插在他后心,箭尾震颤着,彰显自己的存在。
孔宏从口中喷出鲜血,他向前颤抖着伸出手,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抓够着什么。
他的眼中充满不甘,往前极力爬了两步,吸进了老长一口气,却没再吐出。
言国的一切与他再没关系,他的君王也不再受他保护。众人还在厮杀,孔宏的双眼怨恨地大睁着,却再也没了气息。
马导说了“ok”,我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连身上血浆都顾不得擦,我从雯雯手里接过矿泉水和湿巾纸就往外面走。
这场戏情绪太过激烈,我需要点时间才能平复。
蹲在角落里用水漱了口,擦去手上脸上的假血,我闭上眼缓神。
过了会儿,我听到有脚步声传来,睁开眼一看,席宗鹤已走到我面前。
我抬头仰视着他,没有动,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淡淡的哀伤。
“你没事吧。”
他仿佛已忘了我们那点不愉快,或许,那点不愉快也只有小心眼的我才会记在心里。
虽然嘴巴毒了些,脾气坏了些,但他今日能特地跑出来看我有没有事,也足够让我消气了。
我摇了摇头,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孔宏还是顾棠,也无法将他单纯看作席宗鹤。
“你会恨我吗?”我拉住他垂在我眼前的手,将它贴在额头,“是我没有做好,我应该……看顾好你的。”
我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像是被我弄得有些痒,指间动了动。
“都是我的错……”
他的手很热,也可能是我刚刚用凉水洗了手的关系,我们俩体温有明显的差距,这让我非常渴望他身上的热源。
“庆黎恨的是孔宏,你不是孔宏,我也不是庆黎。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恨你?”他言语冷静,分得很清,“你要努力从角色中脱离。”
我轻笑道:“你和江暮演戏,也能分得这样清楚吗?他误会你、要杀你,你一点不会难过?”
席宗鹤静了一瞬,反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该难过的也是庆黎,下戏之后我只是席宗鹤,不要被戏影响了自己真正的情绪。”
我有些恍惚:“是啊,戏归戏,人生归人生,不要搞错了。”
“你这场演的很好。”他松开我的手,“回去吧,外面很冷。”
他转身往回走,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怔忪。他一直是个好演员,入戏快,出戏也很快。可是糟糕的演员如我,却无法做到出入随心。
只有我停留在戏中,只有我为了戏中爱恨辗转难眠,苦苦挣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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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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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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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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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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